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最后一根心弦断开,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羽书她还好吗?”
“哎呀,醒来后就是哭!”老爹焦躁的跺了跺脚,“问什么都不肯说!怎么就又晕了?还有周公子,好端端怎么就落水了?不会是,不会是她、她造成的吧?”
怎么不是?
如果不是我执着的调查,逼他说出真相,如果我将疑问埋在心底,肯装聋作哑,周达尹还会投水自尽吗?
“谢府丞啊,你、你该不会是来带她回府衙问话的吧?”
同样的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我抬头看向谢宁轩,后者一向如海深邃的眼眸,此刻是浓雾弥漫。
“王副官,你先出去吧,我确实有些事情需要问羽书。”
“啊,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老爹很愁,却没想到我打断了他。
“爹,没事,你先出去吧。”
我和谢宁轩四目相对,像两只踩在电线上的鸟,谁也不肯向前一步,渡那万劫不复。
但今晚总是过不去的,周达尹的死,我必须给出个说法。
“周公子落水,不是我推的。”我先败下阵来,扭头避开谢宁轩的凝视,“他只是踩空了,他、他当时在看风景,只是不小心……”
“到现在你还要骗我?”谢宁轩轻轻开口,“用假话来搪塞我?为了周达尹?”
我呆呆地看着他,心中翻滚。
“你今天是去摊牌的,不是吗?他是跳湖自尽,不是什么踩空不小心!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要替他掩饰?”
像被重重击了一拳,我僵直身子:“你、你都知道了?”
谢宁轩握了握拳,轻轻咬牙:“是,我知道了。周达尹才是这次江瑟楼爆炸案的幕后真凶。”
犹如丢颗石子入百米深谭,波澜过后,是死寂的平静。
果然也不曾瞒过他,果然他还是知道了。
否则他怎么会带队出现在垂湖小楼。是他,是他救了我,再一次。
“谢宁轩,今天,我……”
话没说完,谢宁轩倏地打断了:“今天你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那湖中水草极多,布着暗流漩涡,你若是被卷入……我已经最快的赶去了,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我、我……”
谢宁轩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是啊,他已经来了。
那我私下去找周达尹,又算什么?我一意孤行的质问,是不是真的是害死了他?如果今天先到的是谢宁轩,如果审问的人是谢宁轩,周达尹还会跳湖吗?
“羽书,我再问你一遍,周达尹为什么会坠湖?”谢宁轩眼圈红了,这几日,他的眼下总有乌青。唯一双眸子清亮闪烁,似繁星聚焦。
然而现在,这双眸中,仅剩深深的失望。
我盯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脱口却问:“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问我?是京城府丞,还是……”
未说完的语句,我自己也拟不出措辞。谢宁轩却未感意外,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我,轻启朱唇:“你说呢?你希望我站在什么角度?”
眼睫颤抖,泪水怎么也阻挡不住。我低下头,只敢问他:“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叹息声划过,谢宁轩终是简单回答:“这案子他做的本就并不完美,发现内中玄机,也不是难事。”
可我与周达尹经历的种种,是谢宁轩未曾全盘掌握的。我的怀疑来自点滴细节,他又是如何起疑的?
“因为那些书信。”
“书信?幕后黑手与二当家的书信?”
谢宁轩却摇摇头:“二当家的根本不认字。”
我心一惊,但答案马上映现。“是那个长辫男!他才是真正与周达尹联络谋划的人?”
“没错。”谢宁轩点头,“此人在爆炸中受重伤,至今昏迷未醒。但是我找到的书信,其中有批注、标重点、下方记录的痕迹,那些字迹经过比对,就是他的。被抓的有个独眼龙,还有几个轻伤的土匪也交代称,长辫男子是二当家的心腹,凡事都与他通气。此次谋划,二当家的也都交给他执行。”
“他确实颇有心机,比一般土匪有脑子。可是,他既然未醒,书信另一方明明是周二叔的字迹,你怎么会怀疑到周达尹身上?”
谢宁轩苦笑:“难道行文风格、遣词造句,能完全做到一模一样吗?难道周学礼这三个月无法执笔,我意识不到其中问题吗?难道环环扣扣涉及周学礼的嫌疑中,我发现不了还有另一人的存在吗?羽书,在你心中,我是个不负责任、不追根究底的刑狱官吗?”
我再次沉默。好像又回到了那不见天日的湖水中,呼吸被剥夺。
许是察觉到失态,谢宁轩深吸了口气,低头移开了凿凿目光。半晌,他从怀中掏出两封信递出。
“这篇是周学礼在翰林院呈交的采风归集。从文章来看,行文拖沓,语言累赘,时有天马行空之想法,这恐怕也是他多年未有升迁的理由之一。而这书信,你看看,风格差别有多大。语句凝练、用词贴切,对可能存在的危机,逐条分析严密清晰、逻辑严谨,毫不拖泥带水。这能是周学礼写的?周达尹上科中状元,是圣上钦点,赞其文章流畅、思维格局宏大,并令朝臣阅读赏析。我清楚的记得,周达尹喜于文章最后以诗点题。这封信以‘船行掌舵易,慎之行千里’为结尾。是谁的手笔,我还看不出来吗?”
只一句诗,只几篇文章,就暴露了小心筹谋许久的局。谢宁轩,果然机警。
“我以为,你已经结案了。”我忍住抽泣,小声说道。
谢宁轩叹了口气:“卷宗确实上呈了。是我的失误,我没有盘问每个人证,才会耽搁至今才意识到蹊跷。但我整理证据,我早晚会发现疑点的啊。羽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前几天你找浮生要迷药,就已经在追查了,是不是?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你……”
谢宁轩的声音有几许落寞,“你不相信我?”
“我……”我又语塞了,话堵在嗓子眼,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相信谢宁轩吗?自然是相信的。
但是,当怀疑的种子在我心中发芽时,我太震撼了。我不敢相信,不敢面对,我怕我猜错了,更怕一切是真的。
我哪敢去找谢宁轩证实?就连今天面对周达尹,我心里都是乱糟糟的,去之前我根本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到底要问些什么。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不仅毫无预料,甚至,都不曾假想一二。
“羽书,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周达尹的动机?”谢宁轩压低了声音,“他、他是不是身世与马家寨有关?”
我惊呆了:“你,你知道……你怎么……”
谢宁轩避开我的目光,偏头轻声道:“我不知道。书信也好,人证也罢,我都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二当家的已死,长辫男是否完全清楚个中内情,我也不能肯定。”
“那你……”
“我意识到周达尹有嫌疑后,又去了趟周家,发觉他母亲说话闪烁其词,提起马家寨,竟恐慌的摔了杯子。从周家下人处,我得知周达尹的乳母自称马夫人,对他百般呵护,临终前二人却有过激烈争吵,且惊动了他母亲。吵架后,哭着跑出来的却是周达尹。即便如此,乳母最后还是以高规格待遇安葬,还有下人无意中看到周达尹给乳母下跪磕头。这些,都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发现……”
“发现什么?”
谢宁轩沉默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卷轴。
我颤抖着接过来,是一首词——
“廿载光阴悠悠,一朝梦碎囚囚。意难平,路已尽,狸猫终难成太子。
桂冠殊荣如昨,济世抱负成阻。泊西洲,宿破屋,唯有仰天归隐去。”
狸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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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难……周达尹,原来轻描淡写的述说中,你竟悲观至此。
“羽书,你今天与周达尹谈了许久,相信他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了。到底是为什么,他会犯下如此罪孽?”
周达尹悲切与绝望的表情在我眼前浮现。心口闷如蒸笼,我摇着头,实在说不出口。
叫我怎么讲述,当作一个故事会吗?周达尹的人生,已经被毁了,难道最后这点声名,也保不住了?
谢宁轩的面容渐渐被失望笼罩,他努力沉声,却还是压抑不住颤抖。
“羽书,你什么都不肯说,是打量替周达尹隐瞒一切了?那我问你,周学礼呢?他无不无辜?他背着罪名,他被害身亡,他就是活该、不值得一提的吗?你既已知道真相,难道不应该替周学礼翻案,将周达尹绳之以法?”
“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难以相信共历生死的人却是真凶,你只是难以面对自己被欺骗被利用!可你就这样贸贸然去找他摊牌,不留任何后手就去对质,你考虑过自己的安危吗?你就这么相信他?如果他丧心病狂,将你灭口呢?”
“不,不!不是他丧心病狂,不是,不是……”头痛欲裂,我挣扎着解释,“是我去救他,是我没能救下他!他不是,他不是……”
“呵,”谢宁轩冷笑着站起身来,眼眸却映着血色,“怎么,在你看来,他还是翩翩君子了?你难道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无辜的人质、官兵,死了十五个人!周达尹或许救过你,或许替你挡过刀,但如果不是他犯下的罪孽,你根本不会有此劫难!你觉得他是你的生死之交,所以你的原则,你的道德感,就全都可以抛诸脑后了?”
“我没有!我没有!”我再也忍不住,捂着耳朵崩溃的叫道,“你已经知道了,你已经查到了真相!长辫男醒来,自会交代一切!别问我了,别逼我了,我求求你了!”
嘶声力竭的叫喊声引来了老爹,他见我情绪激动十分骇然,忙走过来拍我的后背,一边叹气道:“又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谢府丞,你别见怪啊!她这会儿可能心里难受的紧,要不你先回,改天我再带她去趟府衙!”
谢宁轩垂下眼睑,一向齐整的发髻,额间却耷下几许,挡住了他痛苦的神情。
须臾后,他只道:“不必了。我想知道的,都问清楚了。你让她、让她休息吧。”
说罢,他没有再抬眼看我,转身就走了。老爹难得没有谄媚的跟出去,而是将我抱在怀中。
可我还是浑身发冷,深深的无力感自上而下笼罩着我。
谢宁轩的质问一遍遍在耳边回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难以怀着心中的疑团和周达尹若无其事的谈笑,我做不到假装没有任何异常。可摊牌之后,事情的走向,我未曾料到,更控制不了。
我知道,我应该将实情告知,应该替冤死的亡魂讨个公道。可我说不出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讲述周达尹的身世。彻头彻尾的悲剧,我实在做不到冷漠的旁观与讲述。
而谢宁轩……我知道,我让他失望,让他伤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又变成了一只鸵鸟,埋在家里,谁也不肯见。老爹一次又一次的尝试,都被我用抱枕轰了出去。
但江瑟楼一案的真相,最终还是大白于天下。周家经历了舆论的攻击,听闻周老尚书也入宫辞官了。
只是,周达尹的动机,始终未曾泄露一二。我不知道是谢宁轩刻意保守了秘密,还是长辫男事实上也并不清楚,但直至他被处决,也未有任何风声。
案件终会了了,就像世间万物,总会有个结局。可我却没想到,谢宁轩会因为我的过失被连累,于他而言,竟还未到尘埃落定之时。
而我自己,竟然很快又陷入到一场漩涡之中,一个我后来想想,还会觉得荒唐又诡异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