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书,你怎么了?”
我一踏入府衙侧厅,就听谢宁轩在问。他从书桌后站起身来,朝我谆谆看来。
眼光若能以遥控调控,这一定是最暖的柔光。
饶是进门前多次深呼吸,期冀调整情绪至不露痕迹,我还是被他温柔的关怀击中,不禁心头一颤。
可较之往日涌上的羞涩,这一次,却夹杂着太多苦味。
最终,我什么也没说,因为二公子前后脚赶到,正操着大嗓门,急不可耐的问:“哥,哥!抓到盗墓贼破案了?快说说,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回去想了想,此案说来说去,真的和胖子无关呐!”
谢宁轩不放心的看着我,但碍于不便深问,便只好蹙眉,先解答起弟弟的疑问来。
“与胖子无关?怎么就无关了?”说着,他回头从书桌上拿起红玉头面,“他可碰过这头面,你忘了吗?”
精美奢华的红玉头面被他捧在手心,犹如娇羞的美人,正散发着莹莹微光。
“你也碰过,你咋没事?”二公子小声回怼。
谢宁轩尚未回答,我已经明白了,便淡淡道:“毒性在这几日,得到了挥发,所以咱们再接触,就没事了。”
“到底是什么毒啊?怎么给他们下的?”二公子按耐不住,也上前摸了摸红玉头面。
谢宁轩也不打算回答,而是又将尸格递给我。
我接来一看,立时心惊,思绪也一下子都集中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我思索着,慢慢讲述道,“二公子,医馆的郎中和学徒,说傅纪中的是多种毒素混合,但无法分辨清楚。郎中对于胖子也中一样的毒十分震惊,据此才说出了傅纪死亡的状况,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包括那学徒也是。你可还有印象?”
二公子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唔,好像是……那郎中说本不打算告诉旁人,说对傅师傅……咋说来着?哦,就没继续说了呀!还有那学徒,也是说到多种毒素后,莫名闭了嘴。”
没错,但这其实就是线索。
郎中吞吞吐吐,其实代表着,他察觉了毒素的组成。未必全盘了解,但其一他是看出来了。他知道,傅纪不应该沾染这毒,他误以为傅纪做了不该做的事,为了傅纪名声,他隐瞒了。
直到碰到胖子出现一样症状,郎中震惊了,才会在最初就问——“胖子是干什么的”。
但这种罕见的毒,未必每个医者都晓得,所以救治钱掌柜的郎中,就没有认出来。
“什么毒,到底什么毒,别卖关子了!”
我吸口气,沉沉道:“尸毒。”
“什么?尸毒!”二公子跳脚,三秒后开始质疑,“傅纪怎么可能会染上尸毒?还有,钱掌柜和胖子怎么会染上它?”
我摇摇头:“事实上,你应该关注的是,为什么尸毒能保持那么久,能害死那么多人。”
二公子一愣:“哦,是是,为什么呀!”
因为毒素混合,不止尸毒一种。
谢宁轩的猜想是正确的。
无论平庆公主消失与否,女儿山上的公主墓因为母妃同葬,并不是完全的衣冠冢。而母妃饮下鹤顶红身亡,触了皇家忌讳,也并没有按照青朝规矩停灵七天。
毒发身亡的当晚,她就被拉入棺椁水银封存了。
鹤顶红?什么是鹤顶红?其实就是不纯的□□,隐晦说法的砒霜罢了。
中医十九畏,水银畏砒霜,意思是二者不可同时入药。从中医角度讲,是药性相克。但其实咱们现代人都知道,这是因为二者化学成分稳定,混合不会发生化学反应,不会有新的化合物产生,各自原有的有毒成分得以保留。
即,双重有毒。
因着宫廷规矩,该妃子尸首被处理的很快,封存的棺椁内,砒霜和水银的毒性便得以稳定的保存着。而水银并不可能完完全全的保存尸体,尸体还是会缓慢的腐烂,生成霉菌和细菌。
在开馆的一瞬间,新鲜空气灌入,这些霉菌、细菌得以挥发,时常会造成靠近者身体不适。于是乎,“尸毒”一词便这么产生了。
郎中和学徒,都以为傅纪干了掘墓的事,太损阴德,所以他们没有提。这也使得,傅纪的死因被掩盖了过去,家人只以为他是急症猝亡。当然,事后又发生了鹦鹉袭击,傅纪之死,更无人提起,避讳不及了。
二公子打了个寒战:“天哪,那就是尸毒、水银、鹤顶红,三种巨毒了诶!”
“这也就解释了两年前,女儿山上为何会出现两具无名尸体。”谢宁轩续道,一面朝我投来赞赏的目光。
我却躲开了。
没错。盗墓贼团伙既然干的这营生,必深知尸毒害处,但是平庆公主墓的特殊情况,他们也未能应对得体,因此,团伙中还是有人丧生了。也即,两年前出现的那两具尸体,就是盗墓团伙中的成员,而尸体附近有不少死掉的虫蛇鼠蚁,也佐证了这一点。
“那、那傅纪怎么回事?他也下墓了?”二公子疑惑。
谢宁轩一时没有回答,只怔忪地瞧着我。但见二公子在一旁探头探脑,还是垂下眼帘,扭头在拓写壁画的卷轴中翻出一副递给弟弟。
二公子很嫌弃,撇嘴背手不愿接。
谢宁轩无语:“照着墓穴画的,又不是直接拿出来的。你首饰都摸了,还介意这个?”
说着,他也没再理会弟弟,自顾自讲下去,“哀帝对这对母女实在深爱,墓室壁画极其精美,画了她二人的详细生平,就连母女近身物品、素日喜爱之物,也画了上去。你看这副,根据前后画卷意思,这应该是这对母女最喜欢的两套首饰。”
听了这话,二公子才贴近去瞧,就见谢宁轩打开的画轴左上角画着一副纯绿色的饰品,看着也像是头面,大概是翡翠质地的。右上角画的则是——
“红玉头面?”
“其母生前常带这副红玉头面,她身死后,哀帝便让她带着下葬了。”
二公子呆了两秒,再一次平地起跳:“什么!那首饰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
若非头面位于尸体脑袋,接触鹤顶红时间最久,一个物件,又怎么可能染有如此毒性,竟在傅纪偷盗抚摸后,毒死了他,并害了两年后接触过的钱掌柜呢?
“停停停。”二公子听懵了,“什么意思?怎么害的?说清楚点!”
这一点,结合盗墓贼的供述就能解释的更清楚了。
这伙盗墓贼一共七人,出自同一家乡,近些年来,穿梭在京郊,多是挖些郊县富户、乡绅的墓。两年前,挖到平庆公主墓,也是意想不到。其中一人识些字,大致看明白了壁画,说价值非常,大家便想一夜暴富。
但是盗墓的时候,出了些意外。
棺椁打开时,巨臭传来,最近的两个伙计当时就不行了。他们不知水银鹤顶红的关窍,但对尸毒很了解,就没有深想,只不敢久留,不敢多摸,草草将所有物件分批装了抛出墓外,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这也是传统消杀尸毒的方法。
没想到,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一个人顺走其中一袋,在往山下跑。
“是傅纪?”
没错,按照现有线索倒推,傅纪死亡前一日在女儿山,撞见的显然正是盗墓一行。
此刻已无法还原,一向老实巴交的傅纪当日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竟会趁着无人之际,偷了一包。
但上来的伙计正好目睹他顺手牵羊,忙追了去。可中间有脚程差,追至城门口才追上。眼看傅纪进了城,他们不敢大白天在京城下手抢劫,只好一路跟着到了傅纪的家。
本来他们也想算了。可是之后清点,发现丢失的正是最名贵的红玉头面那一袋。这可就亏大发了。所以他们一合计,必须要偷出来。
虽然他们不知,此时的傅纪,已经死了。
“接触就会死,为什么其他盗墓贼没有死,只有傅纪死了?”
谢宁轩沉吟道:“依我推断,傅纪作为木工,手上常有细碎的小伤口。从医馆学徒的描述可知,他偷回来后,和红玉头面在密闭空间独处了一夜。从为它专门造个木盒来看,傅纪虽然未必知晓价值,但也是喜爱崇敬它的,那么,接触、抚摸、把玩,就是必然的。所以他被毒死了。”
我条件反射的,自然的,接过了话头:“至于盗墓贼,两人死于开馆最初的毒气泄漏,其他人发现后受惊,便刻意减少了与棺椁、头面的接触。所以其他人没事。”
谢宁轩又朝我看了过来,如海深眸,飘荡着丝丝不解。
二公子听明白了,点点头,但又皱眉提出新的疑问:“刚开棺,毒性大,傅纪长时间接触,手上也有伤,他被毒死我能理解。可钱掌柜怎么回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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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头面的毒持续了那么久?那,雷姓男子为啥没事?”
我微微侧头,避开了那道探究的视线,只沉下心一个一个给二公子解释。
“首先,在正常情况下,红玉头面上的毒,绝不可能持续两年。尸毒,刚才说了,毒性较弱,暴晒可除。而鹤顶红也好,水银也罢,只要未直接涂抹,只是毒素附着,待挥发后即可消失。两年后还能害死钱掌柜的原因,第一个,便是那木盒。”
二公子恍然:“啊,傅纪为它打造的,严丝合缝的木盒!”
“是的,”谢宁轩也收回了视线,略颔首道,“木盒非常严密,气息不通,导致红玉头面上沾染的毒素无法挥发。当然,除了这个原因,令它久久附着的,还有一项,便是它所处的,阴暗潮湿的环境。”
朱家屋内随处可见的花盆,种植着各种各样的绿植,个个开的舒展,说明一直有人孜孜不倦的浇水,使环境足够潮湿。它又被摆到盒中,放入暗格,丝毫见不着光。如此存放,毒性自然得以保存。
“第三,你我、钱掌柜遗孀与小厮、茶庄小二、雷姓男子前前后后也都与红玉头面打过照面,但咱们都没事,钱掌柜却死了。这自然源于他买到后爱不释手,把玩、抚摸个不停,接触时间太长。还有一点,其实和傅纪雷同了。”
“什么?”二公子屁股抬了起来。
我伸出手,朝他挑眉示意:“你自己说的呀,买鹦鹉的时候,钱掌柜一直在抠手上的火疖子,对不对?”
“啊!对!天哪,他手上也有伤,所以毒素进去了,所以他中毒了!”
谢宁轩道:“嗯。我差衙差去问了,钱掌柜死后,小厮和夫人觉得头面不详,将其连同木盒都放在一旁,未多理会。而你们去过之后,胖子叫嚣说头面像是女鬼,更吓得夫人不愿留下。小厮便将木盒打开,随意丢到了窗户边。此举,误打误撞使得一贯暗无天日的头面,终于晒到了太阳,得到了呼吸,疏散了毒气。现在,它已经是安全的了,王伯父也验看过了。你就是上头戴一戴,也不会有危险了。”
二公子松了口气,还没坐下来,却又叫道:“咦,可是那胖子又是怎么回事?”
是啊,胖子,巧合的出现,诡异的故事讲述者,游离在外却又息息相关的人。一度我还以为他是幕后黑手,不过想通之后就明白了,他只是个被迷信荼毒的无辜之人。
“胖子摸过它,还记得吗?”
在我们到钱掌柜灵前时,胖子曾着迷于它的美丽,伸手摸了摸。
“啊,摸一下就中毒?难道他手上也有伤口?”
“不。”我摇摇头,“这头面自朱家偷出后贩卖,盗墓贼虽然不曾打开盒子长时间接触,但摸一摸、看一看,定也是有的。之所以别人没事,胖子中毒了,其原因在于胖子的习惯。你有印象吗?胖子有个习惯性动作,他说话时喜欢咬手指、吮吸手指。他和咱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见他咬手指,就不下十次。”
所以旁人是通过伤口进入,胖子却是摸完毒性未散的红玉头面,直接把毒塞嘴里。伤口、血液进入的毒素,加之接触时间长,使得傅纪与钱掌柜中毒发作极快,症状明显。胖子到底是通过口水缓慢渗入的,所以他中毒浅,且发作时间延后。
但他来傅纪家时,那与前一日截然不同的糟糕状态,还是说明了毒素已经令他不适了。
谜底解开,所谓吸人精血的女鬼,这一刻,静静的躺在桌上。没了恐怖氛围的加持,没了主观畏惧的影响,它就只是个华美的首饰而已。
只是,一生老实巴交的傅纪,却因为一时的鬼迷心窍,葬送了性命。而钱掌柜和胖子,在此案中,更属无辜。
“那其他首饰,哦,我指的是藏在朱家的那几样,都是被傅纪匆忙带回来,没有经过暴晒的。它们身上,还有毒素吗?”
“放心吧,已经请王伯父查看了,没有毒素。”谢宁轩伸手指了指拓写壁画的卷轴,“事实上,那几样,也根本不在平庆公主母亲的棺椁里。根据壁画,那几样都是公主的陪葬,放在衣冠冢中。也即,它们本来就没有沾染到鹤顶红、水银,亦未受尸毒浸染。”
二公子塌下肩膀,这才放松:“那就好,我昨天可捏了半天呢。行吧,那傅纪、钱掌柜、胖子中毒的缘由,我是明白了。可朱承林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鹦鹉的诡异又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