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偏心
    夏木繁抿了抿唇,声音清朗:“那里灯火最分散、狗叫声最响。”

    岳渊看着邱家湾子方向沉默不语。

    重案组的人都没有说话。

    岳渊赏罚分明、言出必行,在组里很有权威。第一次见到有新人敢指挥岳渊行动,除了龚卫国嘴快回了一句,其余人都站在一旁等待岳渊的指令。

    龚卫国宽肩高个、浓眉大眼,长着一张正义凛然的脸,因为外形不错在重案组露脸的机会不少,遇到有记者采访都让他出面,因此自我感觉良好。

    见岳渊不仅没训斥夏木繁莽撞,反而沉默下来,显然在认真考虑她的意见,龚卫国内心的嫉妒渐渐抬头,他看着眼前苍茫田野间星星点点的光亮,嘲讽一笑:“稀稀拉拉几盏灯能说明问题?还狗叫最响?这是什么理由!”

    顾少歧今天只是个司机,原本不打算表达意见,不过见龚卫国挑刺影响团结,便冲徒弟周炜使了个眼色。

    周炜与顾少歧相处也有一年多,早已形成默契,走上前一把捂住龚卫国的嘴,将他拖到车旁边,圆脸上满是笑容:“龚哥,你是不是视力、听力有问题?我帮你检查检查。”

    龚卫国拼命挣脱周炜:“喂喂喂,你别用手碰我!”周炜那双手不知道解剖过多少尸体,怎么能让了翻自己眼皮!

    排除掉干扰之后,夏木繁继续讲出自己的判断理由。

    “大学期间我选修了一门犯罪心理学,对老师提到的犯罪心理侧写很感兴趣。心理侧写可以从犯罪行为、犯罪心理出发推测出犯罪分子的相关特征,算是一种刑事辅助技巧。”

    岳渊挑了挑眉毛:“继续。”

    犯罪心理侧写近几年从国外流传过来,听着挺厉害,其实基准率并不高,像岳渊这样的实战型侦查人员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不过,看着夏木繁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岳渊没有立刻否定。学生气十足的新人很可爱,应该多多爱护。

    夜色宁静,夏木繁的声音似清泉流淌,激打岩石发出欢快的叮咚之音。

    “拐卖儿童的人会有什么特点?他们潜藏在村里,一定心虚担心抱回陌生孩子引起他人警觉。灯火分散说明住得分散,做坏事不容易被发现。”

    “村里养狗很普遍,但一般夜里只要没有陌生人靠近狗都不会乱叫。那个方向狗叫很响,说明这狗很警觉,早早察觉到了异常。”

    夏木繁看着岳渊,一双眼睛似有星光闪耀:“从拐子心理分析入手,我认为拐子最有可能藏身在邱家湾子。”

    岳渊点了点头,抬起头看向村委主任:“请你带路,我们先到邱家湾子看一看。”

    夏木繁没有说错,邱家湾子方向的灯火最分散、狗叫最响。

    今晚既然来了,总要从一处开始查。万一判断错误,邱家湾子没有找到失踪儿童,那就一一排查剩下的九个村湾。

    如果夏木繁的判断是正确的呢?至少是对勤于思考好学生的肯定。

    岳渊下令,所有人开始行动。

    龚卫国虽然嫉妒夏木繁,但职责在肩,组长一声令下,他立刻整了整装备,与队员们一起,肃然前行。

    夏木繁想要跟上,却不料岳渊转过头来,目光如电:“小夏、小孙,你们俩和顾法医一起,原地等待。”

    孙羡兵停下脚步,抬眼看着重案组成员腰间佩枪、英姿飒爽,摆出队形沿着乡村小道前行,心里痒痒的。唉!可惜,不能亲手揪出那帮人贩子。

    夏木繁却跟在岳渊身后据理力争:“岳组长,线索是我提供的,怎么行动不算我一个?”

    重案组成员看看夏木繁,再看向岳渊。大家交换了一个眼神:岳组长最不喜欢底下人质疑他的安排,没想到她这个派出所的新人胆子这么大!

    万万没想到,平时在局里少言寡语、有些高冷的顾法医开了口:“岳渊,让她跟着你吧。”

    重案组成员的目光齐刷刷转向顾少歧。

    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仅岳渊对夏木繁另眼相看,就连顾法医也帮她说话。

    龚卫国感觉到岳渊与顾少歧这妥妥的偏心,悄悄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夏木繁是下了什么蛊,一个两个的都帮着她。派出所民警凭什么参与重案组的行动?这不是抢功劳,是什么?

    夏木繁也有点意外,转头看向顾少歧。

    顾少歧今天穿的是夏季常服,米色衬衫、军绿色长裤,更显得身形挺拔、高挑。

    脱下那一身白袍,顾少歧身上的寒意消散了许多,对上夏木繁的视线,他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温和而平静。

    孙羡兵反应挺快,快走两步站在夏木繁身旁。顾法医在市局是传奇般的人物,他平时说话少,但每一句都很顶用。

    果然,岳渊一挥手:“行吧,小夏、小孙一起去。”

    夏木繁跟着队伍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还没感谢顾少歧出言相助,转过身来,冲他一抱拳,灿然一笑。

    隔着夜幕,顾少歧看不分明她的表情,但夏木繁这个动作却透着股少年的调皮、洒脱与率真,让他不由自主地弯了弯眉眼。

    周炜小心翼翼看一眼顾少歧:“师父,你干嘛要帮她?”明明岳组长说了,让他们原地待命,夏木繁却非要跟着,真是不省心。

    顾少歧眼睛里闪过一道浅浅的笑意:“让她去吧。”

    在这个钢筋混凝土的世界里,每个人似乎脸上都戴着面具,做着社会规定好的动作。要遵守规矩、要按照流程、要听从领导安排、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夏木繁身上却有一股打破所有束缚的野性,这让循规蹈矩的他内心有些触动。

    让她随心所欲、做想做的事吧,顾少歧愿意给她更多机会。

    月亮钻出云层,洒下清辉,眼前村间小道渐渐露出雏形。

    土路沿着湖岸线弯弯曲曲,夏木繁与孙羡兵缀在队伍最后面,并肩而行。

    汪!汪——

    犬吠阵阵,警方来到邱家湾子。

    在村委主任的带领下,重案组找到三辆白色小货车,敲开车主的家门,开始询问。

    警方的行动让夜行的动物们开始紧张,夏木繁竖起耳朵倾听。

    【有警察!】

    【是不是要抓偷孩子的邱三?】

    【算了吧,花姐家那条大黄狗早就回屋报了信,娃娃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

    藏哪里了?

    夏木繁站直身体,抬头看向夜空。

    孙羡兵不明所以,学着她的模样仰起头,看着黑乎乎的天,抬手搔了搔脑袋:“小夏,你看什么呢?”

    夏木繁将手指比在唇边,示意孙羡兵闭嘴。

    有夜鸟快速掠过。

    【大黄你快说,娃娃藏哪里去了?】

    【哟嗬,藏菜地的草堆去了。】

    【娃娃喂了药,睡得真沉。】

    听到这里,夏木繁皱了皱眉。

    重案组来得匆忙,不可能有搜查令,只能在村委主任的带领下进屋问几个问题,看看房间里有没有孩子。如果花姐把小宝藏到菜地,他们多半发现不了。

    沉思间,岳渊带着几个人绕过一个大鱼塘,来到一栋小平房前。平房坐北朝南,中间是堂屋,东西两边各两间卧室,外加厨房、茅厕、猪圈,由一条檐廊把所有房间联结起来。

    村委主任指着平房旁边空地上停着的一辆白色小货车:“这是邱田勤家,他家去年买的车,两口子都在渔场工作,家里也养了鱼,每天都往市里菜场送货,日子过得挺红火。就是有一点,夫妻俩结婚十年只生了一个娃娃,去年年底得脑膜炎没了,可怜。”

    岳渊皱了皱眉,显然想到了什么:“孩子多大?”

    村委主任想了想:“两、三岁吧,白白胖胖一个男娃娃,死的时候邱田勤和他老婆贾湖花差点疯掉,造孽哦~”

    岳渊点了点头,冲龚卫国做了个手势。

    龚卫国立刻上前敲门。

    笃!笃!笃笃!

    啪!

    屋子里的人扯亮了灯绳。

    吱呀——

    有人打开堂屋大门。

    夏木繁抬起头,眼睛眯了起来。开门的是个胖乎乎的女人,穿着件薄薄的汗衫,外面披了件女式衬衫,一身的肥肉,在灯光下看着白花花一大堆。

    岳渊下意识地转开眼。

    村委主任笑着打招呼:“邱三家的,这些都是公安局的警察同志,有些情况要过来了解一下。”

    胖女人打了个呵欠,一脸的不耐烦:“这黑灯瞎火的,都睡觉了,来了解什么情况?”

    她转过脸对屋里喊,“邱三,快点出来,我要去屙尿。”

    西厢房走出一个穿件破汗衫的瘦汉子,穿双塑料拖鞋,顶着一头乱发,烦躁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嘴里骂骂咧咧:“要屙就去屙,啰嗦个屁啊。”

    一抬眼看到屋檐下站着一溜的警察,瘦汉子愣了一下,眼睛鼓得老大,看向村委主任:“冯主任,你要做什么?带这么多警察来,抄家啊?我告诉你们啊,现在可是法律社会,警察也不能随便欺负我们老百姓。”

    这对夫妻说话粗声大气,对警察、村委干部半点尊敬都没有,这让岳渊皱了皱眉。如果他们不同意警察进屋,手上没有搜索令还真不能擅自闯入。

    夏木繁站在岳渊身旁,目光炯炯,紧盯着他们的脸。

    ——邱三,花姐,就是他俩偷了小宝!

    汪!汪汪!

    一只大黄狗从屋里窜出来,冲着众人龇牙咧嘴。

    岳渊说:“接到群众举报,有人开着送鱼的白色货车拐卖儿童,请你们协助警方进行调查。”

    话音刚落,上完厕所的女人像受了刺激一样冲了过来,破口大骂:“是哪个烂□□的举报?啊!老娘我儿子没了还不够惨吗?竟然举报老娘拐卖孩子?谁拐卖了?谁拐卖让他天打雷劈!”

    汪!汪汪!

    大黄狗跟在女人身后,开始狂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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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

    【都给我滚出去!】

    疯狂的狗叫声,夹杂着贾湖花的尖叫声,刺得岳渊耳朵发疼。

    夏木繁目光闪动,轻轻抬腿,将一颗土疙瘩踢出,正中大黄狗的鼻尖。

    “啊呜——”

    狗类鼻子是脆弱之地,大黄狗受到攻击,瞬间惨叫起来。

    夏木繁的喝斥声短促而清脆:“闭嘴!”

    大黄狗惊恐抬头,对上夏木繁的目光,吓得后背弓起,连退几步,喉咙口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老老实实不敢再吠叫。

    【她说的话我听得懂!】

    【可怕。】

    夏木繁一出手,瞬间制服大黄狗,包括龚卫国在内的重案组成员都有些意外。

    屋檐下灯光昏暗,贾湖花看不清楚对方做了什么,但见平时凶悍暴烈的大黄变得乖顺,她的心一缩,感觉到紧张。紧张让她更加暴躁,冲到夏木繁跟前,一根手指恨不得指到她鼻子上:“你是谁?你这个死娘们做什么骂我家大黄?”

    夏木繁动作快似闪电,一把扣住贾湖花的手腕,厉声道:“袭警?”

    贾湖花手腕被死死箍住,痛得嗷嗷叫了起来。

    邱田勤听到“袭警”二字,吓得赶紧上前,一把抱住老婆,冲着夏木繁讨好一笑:“没有没有,我老婆就是受了点刺激,精神不太正常,警察同志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你们要查什么、要问什么,只管问我,我保证配合。”

    夏木繁松开手,冷冷道:“早这么老实,多好。”

    岳渊越看夏木繁,越觉得这个新人可爱。

    警察办案有流程要求,平时岳渊对手下约束比较多。他没有下命令,底下人一个都没动,偏偏她主动站起来,喝止大黄狗,又制住嚣张的贾湖花,还随手给她扣上一顶袭警的帽子,逼得他们同意警察进屋查看。

    与众不同,挺有意思。

    岳渊站出来,沉声道:“邱田勤,请带我们到屋里看一看。如果是你们抱走孩子,现在主动交代,还能从宽处理。”

    贾湖花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号啕大哭起来:“天老爷啊,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啊。是哪个杀千刀的往我头上泼脏水啊,我虽然没儿子,也不能去偷人家的娃娃啊……”

    哭声凄厉,传出去老远。

    因为隔着一个鱼塘,邱田勤这栋平房离村湾其他住户有点远,但动静太大,引得其他村民打着手电筒,跑过来看热闹。

    “大晚上的,警察上门有什么事?”

    “花姐偷娃娃?不可能吧。”

    “冯主任在搞什么名堂,带着外人欺负村里人。”

    听到村民们的议论,村委主任脸色很难看。

    岳渊却没有理睬这些声音,双目微眯,看着邱田勤,目光里带着威压。这份威压,让邱田勤不敢再造次,点头哈腰地伸出手:“警察同志,我们配合检查。你们只管进来,看看我家有没有拐来的娃娃。”

    贾湖花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似一阵风冲进屋,劈头盖脸地一顿折腾,把柜门、抽屉、箱子……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拉扯开,嘴里不停地叫着:“来来来,给你们看!看我有没有藏孩子!”

    贾湖花又叫又跳地发着疯,她没有穿内衣,衣服轻薄,露出白花花的胸脯,村委主任臊得脸皮发红,但岳渊却并不为之所动,认认真真带队细细检查了一遍。孩子不是个小物件,不可能轻易藏得住。可是几间屋走下来,连厨房、茅厕、猪圈、鸡窝都搜了一个遍,什么都没有。

    岳渊先前的确有些怀疑贾湖花。

    她结婚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孩子,白白胖胖、两三岁的样子,突然失去,形成执念,进而疯魔去偷别人家的孩子,这个逻辑说得通。

    可是,一圈走下来,并没有看到孩子,这让岳渊皱起了眉。

    是自己判断错误,还是对方已经将孩子出手了?

    如果是前者,只能抱歉打扰。

    如果是后者,必须想办法撬开贾湖花、邱田勤的嘴,尽快追寻孩子下落。

    眼见得重案组什么也没有找到,贾湖花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没找到孩子,就快点走吧,我还要睡觉呢。”

    岳渊转过头,却发现夏木繁没了影子,他看向孙羡兵:“小夏呢?”

    孙羡兵刚才光顾着看热闹、找孩子,完全没察觉到夏木繁跑开,左右看看,心里有点发慌:“不知道啊,她跑哪里去了?”

    龚卫国今天一直冲在最前面,憋着一口气想要第一个找到孩子,在组长面前刷一波存在感,可是连床底下、厨房柴堆里、房梁挂的篮子里他都没有放过,依然什么也没有找到。现在看到夏木繁瞎跑,顿时脾气上来了:“这个夏木繁到底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集体行动完全不听指……”

    一个“挥”字,突然卡在喉咙里。

    “在这里!小宝在这里!”夏木繁响亮的声音划破黑夜。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