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可疑红痕
    程遥青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一颗心怦怦跳,仿佛要从嗓子眼之中怄出来。

    刚刚室内昏暗,加上情况紧急,程遥青没有细看,此时回想起手中的物件,确实越想越像一只盘爪伏卧的老虎。

    形象简明,及其生动。

    虎符,古择手里竟是虎符。

    无怪乎她如此激动,只因这虎符对于军队来说,实在意义重大。

    在大夏朝,皇帝调用军队只有一种凭证,就是虎符。

    虎符通常都一分为二,一爿在皇帝手里,另一爿在出征的军队首领手里。只有两半虎符合二为一,严丝合缝,才能调度军队,发出有效的敕令。

    倘若虎符对不上,就算传令之人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圣旨也不管用。

    所以说,古择把虎符送到边境,必然是为了传递当今皇帝某项旨意。

    程遥青虽然对军中事务非常熟悉,却对朝廷,尤其是上头那位皇帝一无所知。

    不过她知道,小皇帝对将军府和将军府下属的虎贲军可没有一点好感,他想发出的敕令,对虎贲军来说也不像是什么好事。

    程遥青忽然有些想念顾况。

    她不懂朝政的事情,可是顾况懂啊。

    若是能隔空把那小子揪过来问一问就好了,不至于像现在一般,有了一点线索就一头雾水。

    程遥青内心哑然失笑。

    遥想多日前,将军府失火案,也是一样的迷雾重重。她与顾况通力合作,抽茧剥丝,倒也抓出了幕后真凶。

    如今顾况远在天边,说不定都随着莫凌霜南下了,她只能靠自己一点点探索。

    心中胡乱地想着,程遥青沉沉睡去。

    *

    “程姐姐,快醒醒。”

    耳边传来牛兰儿略显焦急的声音。

    程遥青刚刚从一场迷乱的梦境中抽离出来,睡眼惺忪,胡乱应了一声。

    牛兰儿却不依不挠地坚持要她起来:“程姐姐,你流血了。”

    程遥青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血”这个字,头还懵着,身子已经坐起来:“血?”

    牛兰儿“嗯”了一声,指着程遥青身下的枕头道:“姐姐你看。”

    程遥青随声看去,果然看到半旧的席子上留着一长条褐色的血迹。

    她下意识地往后颈一摸,却被牛兰儿制止了:“程姐姐,你脖子上被划开了。”

    程遥青终于缓过神来,问她:“深么?”

    牛兰儿答道:“不深,看上去像皮肉伤。姐姐,你昨晚被什么割伤了?”

    程遥青回忆起昨天的经历。

    她听到古择开门的声音之后,团身一滚,滴溜溜来到了大床下。

    正是在仓促的躲避中,后颈极细地一痛,想必是蹭到了地上露出的木钉子。

    昨晚心头存的事情太多,回房之后,她也没回想起不小心蹭出的伤口,就这样合衣而睡。

    早晨醒来,才被牛兰儿发现了异常。

    程遥青也不瞒她,把昨夜的经历告诉了牛兰儿,却隐去了虎符的事情。

    虎符关系重大,她还需细细斟酌。

    “我就知道,楼上那两个人不是什么好人。”牛兰儿嘴上抱怨着,“他们到了冀州前线,估计也不会干出什么好事。姐姐,你别动,我先把你的伤口处理了。”

    程遥青依言背对她。

    伤口从脖颈发根处斜斜向下,直落到肩胛骨的地方,虽然长,倒也不怎么深。

    牛兰儿在后面窸窸窣窣地擦碘酒,清洁创口,忽然发出了“咦”的一声。

    “程姐姐,你的肩膀头子上,怎么有个牙印?”

    程遥青心中忽然觉得有点不妙。

    牛兰儿无知无觉地继续:“姐姐,你的脖子上还有几个红印子。难道是……这旅店的被子不干净?”

    程遥青知道这是什么了。

    她的身子僵住了,脑子倒还能正常转。她故作镇定地下床,说:“兰儿,我去拿面小镜子过来。”

    牛兰儿却殷勤得很,噔噔噔跑下床去,拿了面手持菱花镜,放到程遥青手上。

    程遥青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先去瞧脖子上可疑的红痕。

    顾况,真有你的。

    她恨恨咬牙。

    开始还是轻轻的啮咬,后面逐渐演变成用力的吸吮,仿佛要把她整个人吞进去一样。

    这下好了,几点红印子,好似一串梅花穿在她的锁骨上。

    别的不说,还挺有美感。

    程遥青苦中作乐地想,移动镜子,又去看那肩膀头子上的齿痕。

    她当时喝了酒,事情如何发生,如何进展,脑子里都不太记得。

    顾况那时应该是有些受不住,却梗着脖子,不肯叫她占上风,只好在她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程遥青无语,她真想穿越千里晃晃顾况脑袋里的水,问他一句,你是小狗吗?

    牛兰儿在背后一拍手:“姐姐,搞定了。”

    见程遥青没回答她的话,反而对着肩膀上的齿痕照了又照,牛兰儿还是抑不住心头的疑惑:“姐姐,到底是谁……”

    程遥青自然地把肩袖往上提,语气轻松地回答:“呵呵,躺在野地里睡觉,遇到一只不长眼的小狗。”

    她系好衣襟,理了理领口,把锁骨上那串红痕也掩盖在衣服下面。

    牛兰儿似乎接受了她的解释,如找到了知音一般:“程姐姐,你也睡过野地呀!我当时在驿站找不到空床铺,就睡在旁边的草坳子里,那晚上别提有多冷了……”

    她与程遥青交流起野地里睡觉的经验来。

    程遥青却颇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味。

    她行走江湖多年,睡野地的次数寥寥无几,与牛兰儿这位个中高手相比,自然经历有些薄弱。

    但程遥青仍然得装出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

    说了一个谎,就要用千百个谎言来圆。

    程遥青今天算是体会到了这句话。

    *

    顾况优哉游哉地哼着歌,全然不知他让程遥青陷入了多大的窘境。

    淮南王府的一花一木都有江南的格局,与将军府的装饰也形似神似,顾况游走在山石草木见,恍然间似乎回到了他还是个无忧无虑小少爷的日子。

    今天上午,他早早地起来了,整顿了一身行头,由小丫鬟带着去淮南王府的演武场。

    说是演武场,不过是府前开辟出的一小块空地,地上堆满了沙子,两旁零星地竖着几杆刀枪戟刃。

    遥遥望去,有一个女子身着短打,腰缠绣带,站在那里等他。

    顾况揉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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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定是太想念师姐了,这女子的背影怎么和师姐生得如此像。

    定睛一看,他刚刚的幻想又被击碎。

    程遥青并没有回来。

    站在他面前的是莫凌霜的侍婢之一,碧桃。

    顾况可没有忘记,正是这碧桃姑娘,在白云寺中狠踹了他一脚,把他男儿膝下的黄金给碾踏了个干净。

    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顾况心下有些惴惴。

    顾况到了演武场,刚刚站定,便见了碧桃从一旁的架子中取了两柄长剑,一柄握在手里,一柄往顾况的方向一扔。

    顾况赶忙探身接住,只觉得手中一沉,这长剑是实打实的精钢制成,要两只手才能拿得动。

    他有些愣愣的,不知道碧桃是何意。

    不过碧桃很快就让他明白了自己要干什么。

    她也不言语,一挺剑,直取顾况面门而来。

    顾况本以为今天的练功和程遥青带他的一样,从下盘开始,站桩,马步,轻功,循序渐进。

    但这碧桃的架势,分明就是要真刀实枪打一场。

    剑身破空带起凌厉的风,几乎要点到顾况脸上。

    顾况也不知道如何使剑,只是如今站在生死关头,再不会使也得会了,他脚下扎了一个马步,口中一吼,双臂格举,正将碧桃手中的长剑卡住。

    碧桃急急往后抽剑,想要再刺。

    顾况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用手中的武器拧住碧桃的剑,双手往下一沉,刺向碧桃的手腕。

    哐当一声,两柄纠缠不休的剑同时落地。

    “碧桃姑娘,我赢了。”

    顾况心中惊喜,面上却作出淡淡的样子来。他已经得了诀窍,莫凌霜这边的人,一个两个都看不得他志得意满的样子,自己刚好修炼脾性,胜不骄,败不馁,争取不被抓到一点错处。

    照这样下去,只需要击败一个翠柳,便能北上去找师姐了。

    顾况的心已经飞向了北方,碧桃却弯腰从地上捡起剑,终于开口:“刚刚是莫氏剑谱第一招,黄龙出洞,你既破了此法,便来试试第二招。”

    啊?还要继续?

    顾况忙不迭从地上捡起沾满灰尘的剑,抖抖浮尘,便见碧桃这次换了一种剑招,从头顶心直劈下来。

    这一招,在江南莫家的剑法中从属第二式,名为开青山。

    顾况不知道剑招的名称,只觉得碧桃高高跃起,手中的剑仿佛蕴含着开辟山海的能量,下一秒就要把他整个人砍成两段。

    碧桃此时占尽了上风,顾况不可能再与她硬碰硬。

    心念一转,他看似用剑虚虚一格,实际上却寻了个破绽,引开碧桃的剑,自己往地上一滚,企图逃走。

    这次他的遁地之法却没有凑效。

    碧桃仿佛早料到他要从哪边滚一般,剑头贴着颊肉,插进了顾况耳边的沙土地面。

    “顾小公子,请起罢。”碧桃却看起来有些开心,“莫家剑谱,总共三十二式,你若是能一一破去,便算赢了我。日后翠柳还会教你刀法,你什么时候赢了他,什么时候便能离开。”

    顾况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本以为希望近在眼前,谁曾想还有那么多麻烦事。

    他咬着牙,忍者刚才摔倒在地的疼痛,用剑撑着自己站起来:“碧桃姑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