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杀了人
    既然他们事后反悔……

    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纪娴山说:“既然你们并不愿意实现诺言,那也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那也别怪她事后反悔。

    说完,转身就走。

    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没有人可以拿捏老娘。

    这就是纪娴山现在的人生信仰。若真要调查阿洛怎么死的,她有的是办法;至于六十年前的那桩案子,真相是怎么回事,凶手是谁,还有没有祸害其他人,她已经没那么在乎了。反正这世上林林总总哪么多人都不在乎,凭什么要求她来操心?

    无极真仙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此前她既然答应,就说明这两个条件对于她来说很重要,不会轻易放弃。

    于是无极真仙用激将法道:“难道六十年不查案,对自己没有自信了吗?”

    纪娴山冷笑着,看着无极真仙:“你说是就是吧。反正仙界的嘴脸,我早就看明白了。只是没想到,六十年过去,还是一样的厚颜无耻,出尔反尔。”

    无极真仙本来有些后悔,把事情闹到如此地步,但被人如此辱骂,一时间真气灌注在拂尘上,用力一甩:“放肆。”

    纪娴山不为所动,迈步就走。

    华智赶忙拉住纪娴山,挡着那拂尘,先劝说纪娴山:“仙子,方才都是误会。真仙他的意思是,这个月先查血案。不论血案是否查清楚,都可以重启六十年案件的调查。”

    这完全就是强行挽尊了。

    华智转头看着无极真仙:“真仙,您快说句话呀。”

    这好不容易结成的事,难道就这么鸡飞蛋打吗?他手里捏着纪娴山,绝对不松。

    纪娴山倒想看看,无极真仙要不要就坡下驴。

    无极真仙也知道,此事不能意气用事,关乎仙妖两界,于是如同吃了一只苍蝇那样,艰难地点头:“就是,你年轻人火气太大。又没说不行。”

    纪娴山好整以暇看着他。

    华智拉了拉她的手:“仙子,你看,反正要先查血案,查完了才有时间重启,不急在一时。”

    纪娴山说:“要我答应可以,第一,你要先把阿洛的资料给我;第二,无极真仙你亲笔写下诺言,承诺一个月后重启六十年前那桩案件,不得反悔。”

    这话,有点把无极真仙当小人。

    不过事已至此,无极真仙只能咬着牙给她写了承诺书,并且给她特意申明,不论是否破了血案,也一定会重启当年的案件,最后加盖了印章。

    纪娴山拿着那张承诺书,十分满意,答应即刻与华智上路,去妖族,查血案。

    ·

    去到妖族接管穿山甲精之前,妖族族君明炤给他们提前准备了一场豪宴。

    这豪宴相当用心,可看得出明炤对这次的血案多么看重。

    比之豪宴上的稀奇玩意,又或是绝世声乐,纪娴山倒是被明炤这个人惊到。

    他个头高,人偏瘦,站在宴厅上,挺拔如竹,君子之姿,分外风雅,却又不失君主的霸气。

    连朦胧的灯光,洒在他银白色的大氅上,都是满满的温柔。

    据说他还曾是翼族王子时,便为有名的美男。今日一看,不光只是他的脸,就连他的气度也分外优秀,名不虚传。

    这一顿,纪娴山十分满足,美酒佳肴享用个够。

    最后,她被华智一把推回了房里休息,他郑重声明:“明早辰时,便要出门见嫌犯,你今日早些休息,不要迟到。”

    纪娴山当着他的面,打了一个大哈欠,关上门。

    换衣裳时,一个银白色的东西从她腰间滚出来,滚到了床底下。

    纪娴山蹲下来一看,是昨日那一颗真梦茧。

    真梦茧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纪娴山侧头盯着那银白色的蚕茧,许久,站起身,继续换衣服,准备洗漱睡觉。

    ·

    早上,纪娴山被华智揪出被窝,哈欠连天。

    半路上遇到明炤。

    准确地说,他一早等在路口,带他们一起去大牢里见嫌犯。

    明炤仍旧是一身风光霁月的装扮,但看得出非常的日常松弛。

    与这样的人同行,纪娴山没法再打哈欠。

    去的路上,华智把案情再次说了一遍,对着纪娴山。

    “十日之前的早上,一个仙姬打北天门过,想要去丹泉下浣洗,路过假山背面时,看到女子光裸的手臂,手臂上都是血,便即刻叫司法天兵过来查看。

    “经我们的查看,现场有一具尸体,身首异处,浑身伤痕累累,伤口形状也十分罕见。少有人知道的一个细节是——”

    华智说到这里,一顿,侧头看着纪娴山。

    她似乎心不在焉。

    纪娴山继续往前走,根本不好奇。

    反倒是明炤,对仙界的现场如何毫不知情,便问:“有什么关键所在?”

    华智继续道:“这尸身,并不是一个人的尸体,而是多个人的尸体拼凑缝合的,且身上带有许多泥土。”

    “也就是说,有多个受害人。”明炤震惊。

    “是的,缝合的各个部位,腐烂程度略有不同,说明是不同时间作案。”华智道。

    “还有其他重要线索吗?”明炤问。

    “现场尸身,我们已经检视,都是女子,且受过侵犯。”

    纪娴山从始至终,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完全不上心。

    华智的眉头逐渐鼓起来。

    “那这凶手必然是男子?”明炤脸色凝重起来。

    “大概是男子,但也排除是女子所为。”华智继续说,“天庭在那尸身的头发中,找到了穿山甲精的断甲,再结合他前些日的行踪,刚好靴子上带有的泥土与尸身上一致,这么多巧合——”

    一阵沉默。

    明炤道:“断甲只能证明是谁的,或者与此案有关,但不能说明这事一定是他做的,又或许是有人嫁祸于他。”

    华智问:“敢问族君,为何坚持认为这穿山甲精是无辜的?”

    三人走到大牢前,明炤道:“你们说的人,我们也仔细调查过。他叫姬元,在家排行老五,外号姬老五。他生性老实,据说以前就是杀猪的屠户,不过因为一次病重,后来没法见血,于是家里人关了屠宰场,改做布庄,这点四邻都可以作证;此外,他女儿在半个月前突然半夜失踪了,于是神不守舍,到处找女儿,掉进了泥潭里,这一点,周围的人都有看到。”

    果然,待到他们三人进入大牢,看到姬老五,便知道为何了。

    被关在里面的姬老五,四十多的男子面容,脸上皮肉有些皱,头发乱蓬蓬的,坐在一堆干草上,有节奏地用头撞着墙,嘴巴枯白,喃喃念叨着什么。

    仔细一听,原来他说的是:“杀了人……杀了人……杀了人……”

    明显神智不清。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究竟是谁杀了人,又是杀了谁呢?

    华智试图和他对话,姬老五完全不理他。

    三人出来后,明炤说:“试问,有几个人杀人后,会承认自己杀人呢?”

    一直沉默的纪娴山,抬头看了一眼华智。

    华智沉默了一会,抱拳道:“族君此言差矣,也有极其聪明的人,为了掩饰,假装成疯子,反其道而行之,说自己杀了人。现在考虑到族君你的意见,我们也不能排除他杀人的可能,只能说未来也考虑到你的意见,对案情更细致研究,以免有失偏颇。”

    纪娴山抬眉,不禁高看了一眼。

    ·

    明炤走后,华智问纪娴山对案情有什么看法。

    纪娴山抬头想了想,摇头说还没有。

    华智瘪着嘴,不情愿道:“那纪仙子你,认为接下来应该从哪里着手调查?”

    纪娴山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我还不是很清楚,听你的吧。”

    华智忍了又忍,便说要去泥坑看看,就是姬老五掉下去的泥坑,采集泥坑里的泥土,与尸体上的做比较。

    纪娴山一路跟他过去,他在前面开道,她在后面走;他要去泥坑里挖一把泥上来,她站在一旁,没事人一样。

    华智只能自己下坑里去,弄得浑身都是泥,手上也是。额头上有汗,只能用肩膀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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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娴山则悠闲地坐在一旁,翻看资料。

    那是关于阿洛的资料,华智昨晚给她的,按照诺言。

    资料并不是很多,但是她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

    相比较的,丢给她的案件资料,就放在她床边的桌子上,翻过的痕迹都没有。

    她对眼前的案子完全不上心!

    她到这里来,唯一给他做的事,便是递了一根锄头……

    华智越想越气,他走上岸来:“你既然答应了调查此案,就应当尽心尽力。”

    纪娴山纠正他:“我只答应了参与此案,并没有答应一定会破案。我现在不正在参与此案么?”

    这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不对啊,纪娴山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她可是做事极度认真苛刻的,这也是为什么能长期跟着她的,只有阿洛。

    华智突生疑窦:“那个真梦茧你用过了吗?”

    自从那晚之后,他沉浸在兴奋之中,都忘了问纪娴山怎么发现的那颗真梦茧。

    纪娴山愣了一下,想到床底下那个银白色的真梦茧,故作吃惊:“啊,原来那个叫真梦茧。我没用诶~。”

    华智目瞪口呆:“你没有用真梦茧……那你为什么会答应我?”

    他这模样就像是一个被玩弄芳心的少女,质问男子不爱她,为何要在一起。

    纪娴山状似毫不在意,合上手里的资料:“哦,看你当时被羞辱……想到了我自己,便答应了。”

    华智头痛万分:“那你赶紧用真梦茧吧,它只有七天的时限。”

    纪娴山站起身来,冷冷问他:“为什么要用?”

    华智的内心在咆哮,那可是真梦茧,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她竟然不屑一顾。

    华智忍住内心浩荡的愤懑,耐心和她解释:“用过真梦茧,人便能活得清醒——”

    “可是我为什么要活得清醒呢?不都是活着吗?在我看来,清不清醒没什么区别,也不必分什么好坏。没人在乎我,我也没什么可在乎的,更没什么可失去的。”纪娴山转身,“所以,不要拿你的那一套来规训我。”

    反正,阿洛已经死了。

    反正,她也并不想要在天界有一番作为,那种曾想要在人世间沸腾的欲望,已经彻底消失殆尽。

    华智伸手拉住她:“但是我在乎。”

    纪娴山转头看着他,眼神中的惊愕一闪而过。

    华智继续说:“我在乎你。”

    一阵沉默。

    “我们是什么关系,才见面三两天而已,能让你在乎我?”纪娴山拉出自己的袖子,嫌恶地拍了拍泥土,“那真梦茧已经落在峡谷中,被孽气吞了。你死心吧。”

    说完,纪娴山拿着资料回去住所。

    华智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走远后,掏出传音石,联系师父云渺真人。

    联系不上,给师父留了个信,他想要师父再帮忙做个真梦茧。

    ·

    住所在明炤宫殿的东边,要穿过主道,才能到达。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资料中的疑点。

    资料里面显示,阿洛确实在五十年前去世了,在冬天冻死的,但是为何与当初那小仙官说的不一样呢?

    小仙官说的是她被发配到环境宜人的南方小岛,说她一直活着,需要有人打点才能活得好点。

    小仙官也几次三番暗示她,不可向上伸冤,不可闹事,否则,岛上的阿洛会因为她而……

    纪娴山尝试联系那小仙官,不知为何,对方毫无音讯。

    也许她需要花时间去鹿州岛看看,这样才能知道真相。如果当年那小仙官真的骗她……纪娴山咬紧牙帮。

    “纪姑娘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明炤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纪娴山抬头,她几乎要撞到他,连忙退后几步。

    明炤笑着问她:“在想案情么?”

    他对她的期望挺高的。

    纪娴山突然压力山大。

    得想办法破坏他这种期待。

    于是,纪娴山问他:“敢问族君,为何当初特地指定我来调查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