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疏玉按捺住心头不时上涌的惑意,坐在宽敞的马车里,余光扫视着周围。
马车中飘来若有似无的沉水香,香气四溢,萦绕在赵疏玉的鼻尖。
可她闻得这香只觉得刺鼻。
闪烁着冷光的利刃忽地横在赵疏玉的脖颈,她一双寒冰似的双眸瞳孔猛地收缩,面上却波澜不惊,只幽幽抬眼望去。
二人谁都不遑退让,相视中似不见刀光硝烟的对决。
“不辩解吗?”他率先开口,利刃依旧抵着嫩白的脖颈,分毫不动。
赵疏玉嘴角也泄出一分笑来,“你想让我说什么?”
李惟初看着她,“你说呢?”
鸦羽般的睫毛垂在眼下,遮掩住他晦涩不明的眼神。
赵疏玉抬手将脖颈间横着的利刃推开两分,“不是我杀的。”
李惟初意味不明的笑了下,“说说?”
“我被人追,慌忙之下逃到乱葬岗,当时那个疯子就在那儿了。她想杀我,我制住了她,随后她就用腿骨刺穿了脖子。”
赵疏玉一顿,目光清明的道:“之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李惟初将利刃直直插回刀鞘,眸色微沉,辨不明晰。
“有待商榷。”
这边的路不平,满是碎石,马车碾过难免有些晃动,赵疏玉稳着身形不再多言。
这里并不是争辩的地方。
赵疏玉长舒一口气,往旁边挪去,主动与他拉开距离。
阴云转晴,透过车帘的缝隙,明晃晃的日光溜进来,映在她半张脸上。
被赋予新生的温暖瞬间填满了赵疏玉的内心,她有些片刻的放松。
可心中思绪万千,她默默思考着,有些失神般盯着某处一动不动,连李惟初盯了她好半晌都没觉察。
李惟初突然开口问道,“你被人追?”
赵疏玉一愣,她回过神后抬头看向李惟初那双探究的双眸,老实答道:“是。”
“被何人追?”
赵疏玉从实告知,“我清醒时就已经在一座破落的院子里了。那里全是和我一样差不多大的女子,神情呆滞。后来我被人带走,不过路上却趁机逃了。”
话落,李惟初眉宇骤紧,透出凌厉来,视线从腿骨上转到她身上,“你说,你醒来后是在一座满是女子的院子里?”
赵疏玉嗯了一声,她当时心中便惊然,但碍于形势所迫,只能先行逃遁。
“在哪?”李惟初问的是破落院子的位子,赵疏玉听出来了,“离乱葬岗约莫十里地,大概……在北方。”
李惟初掀开车帘,对着马车旁的衙役耳语,他才转回身,车外便有策马而去的动静。
他没再开口问别的,赵疏玉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可阴沉得紧。
马车行行复行行,不过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她就被几人架着带到公堂上,两旁的衙役对立着,堂鼓被敲响。
赵疏玉直挺着身子,目光丝毫不惧地看着上首穿着官服的李惟初。
应巡着章程,李惟初朝下方的女子问道:“堂下何人?”
“赵疏玉。”
“哪里人士?”
“不知,从小无亲无故,只是孤女一个。”
李惟初大马金刀地坐在桌案前,看着面前放着的沾着血的腿骨。
赵疏玉心下惴惴,垂着眸子等他的下言。
不知何时,几道身影从堂下掠过,为首的那人从怀中掏出裹紧的帕子,在李惟初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李惟初神色不变,将裹紧的帕子掀开。
只听一声脆响,赵疏玉抬眼朝地面看去,那里被扔了一支沾了血迹的簪子。
赵疏玉瞳孔猛地一缩,但她低垂着头,没叫人看了去。
李惟初的声音响起,“这个,你作何解释?”
赵疏玉瞳孔猛地一缩。
她低眉思忖半刻后平静地掀开眼皮,抬头说道:“这确实是我的簪子,不过是逃跑时掉落而已,这并不能成为指控我的罪证。”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不是有心之人的栽赃陷害。”
而李惟初则高坐堂上,一手撑着下巴微微抬了抬,座下的县丞立时横眉,“荒诞无稽!陷害你?人家凭何要陷害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这分明是欺瞒!”
话音刚落,立在堂中的两排官差立时捯饬着手中棍棒,口中低沉却极为压迫地缓缓吐出“威武二字。
李惟初自始至终只是很冷漠地盯着她看,似是将这一切看透,只待赵疏玉自投罗网。
“验尸。”
他亲吐两个字。
赵疏玉正想着他为什么不再逼问她。
旁边的县丞虽一头雾水却也按命令吩咐底下仵作去验尸。
在这漫长焦灼的等待时间里,朝阳如熊熊烈火烤炽着赵疏玉的心。
而她心中的思绪越不安,头脑便越发清晰。
她一抬头,就猛地和李惟初冰冷而又漠然的眼神对视,那一双眸中似冰冷刺骨的寒潭,又似高深危险的深渊,似乎能将赵疏玉拉入渊底。
他有意无意地用指尖一下一下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而这每声都似乎敲打在赵疏玉的心上。
她心底乱作一团,面上却不动声色地从他探究的眼神中挣脱出来,看向地面上那沾染血迹的发簪。
那是她的发簪。
是她为了逃出马车,亲手刺进了那人的脖子里。
“县令。”
她心下正思索该怎么摆脱嫌疑的时候,却又听闻李惟初在堂上轻微地笑了一声。
声音很轻,却充满戏谑,他居高临下地瞥了赵疏玉一眼,对身边上来禀报的仵作说道:“带上来。”
那人顺从地领命后,不多时门外便出现四个抬着白色担架的官差。
两个担架放在赵疏玉眼前,上头的男人唇边似笑非笑,他朝底下的人挥了一下手,尸体上的白布瞬间被揭开。
疯女人那张惨白的脸与干涸了血迹空洞的脖子,一片惊悚。
而旁边那个,就是赵疏玉刺死的那个绑架犯!
她拳头暗暗紧了紧,须臾她抬起头面色平常,似乎没有一丝惊慌。
抬眸坦然相对,“县令这是不信我?”
县丞瞪眼指着她,一瞬间又要骂,却被李惟初横来阻断,清冷的声音似冬日里凛冽的寒风,令人生寒。
而赵疏玉却是面容平静,丝毫不惧。
他道:“伸手。”
见她没动,两名官差想要上前将她压制。
赵疏玉漆黑的眼眸转了转,没等官差压人便伸出手。
赵疏玉右手的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痕,掌心也有一道不为人察觉细长的划口,血珠早已干涸。
这伤痕再结合木簪上的木柄,与染了血迹的曲形蝴蝶,似乎已成铁证。
李惟初仍是这样唇边勾着极淡的微笑盯着她看。
赵疏玉拿起那根发簪,仔细看了看,却轻笑一声将它丢弃,随意道:“不过是个没用的发簪而已,就想定我的罪?县令破案还真是草率。”
李惟初眯了眯眼,看向她的目光却是不屑。
他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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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眼,县丞立时会意,伸手一招又上来几个官差,手里无一不拿着可怖阴森的刑具。
赵疏玉瞥了一样,笑着问道:“李县令这是想……屈打成招吗?”
他却始终不发一言,只微一抬手将手下仵作递给他的验尸纸单扔在赵疏玉身前。
赵疏玉看完后,脸色微微有些凝重。
李惟初终于展颜,可脸上的笑容却阴冷无比,“本官向来随性宽和,如严刑逼供般狠辣的手段,本官自是不愿让姑娘承受……毕竟狱中酷刑何止百种,只任意一种用在姑娘身上,你这辈子可就,废了。”
他说最后两个字时,似是有意停顿,语气柔和轻缓却无一不透露着极浓重的威胁与压迫。
他微一抬手,底下一个官差便上前,捏住赵疏玉的指尖,手中拿着一根细长尖锐的针,针尖冒着阵阵悚然的阴气,恶意地叫嚣着想往赵疏玉细嫩的柔夷中钻去。
“你什么都知道,还想让我说什么。”
赵疏玉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针尖,朗声戳破他内心的秘密!
“隐瞒。”李惟初终于站起,清风明月般缓缓走下台阶,周身却满满的疏离与压迫。
他走到赵疏玉的面前,捏起她的下巴,眸中一团浓墨般晦暗的神色。
“本官问你最后一遍,他们,是不是你杀的。”
虽是问句,可语气却是毋庸置疑。
赵疏玉敢肯定,她如果再说一句谎话,以他的阴毒狠辣,绝对会被他活活折磨死!
她抬起头,眸中却并不惧意,她沉声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清的声音道:“我是杀了他,但疯女是自杀,我会证明给你看。”
她紧跟着又解释道:“那个人,是他们逼迫绑架我在先,他们不仁,我凭什么要有义?难不成等我活活被他们害死,我还得对他们感恩戴德说谢谢吗!”
这语气中嘲讽意味十足,似在指桑骂槐,说李惟初不懂断案昏官。
“还真是有血性。”
李惟初不知有没有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只皱了皱眉后放开了钳制她下巴的手。
他的眼中闪烁过一抹难以察觉算计的精光,若无其事地问她道:“那你再说,这女子为何要自尽,绑架你的又是什么人呢?”
赵疏玉垂眸看向这地上的尸体,刚好错过李惟初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她思忖权衡后说道:“疯女人死之前有提过‘安郎’这个名字,或许可以从这个姓氏下手来查出逼疯女子的凶手。”
她的目光又转到绑架她的男子身上,摇了摇头,“他只是绑架我的其中一个人而已,身上无任何特殊性标志,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要查他身后的势力,想必十分棘手。”
李惟初晦暗的眸光闪了闪,他示意那群拿着刑具的人退下,而后亲自将赵疏玉扶起身。
“瞧姑娘这苍白的脸色,都是李某不好,不该吓唬娘子,还请娘子恕罪。”
他冷情的眉间挤弄出一丝歉意,可眼眸飘起一层柔光,可眸底却仍是冰冷无波。
他转眸看向身后的县丞,状似无意地问道:“县丞,你可知罪?”
那县丞闻言战战兢兢站起身,而后立马脚底灌铅似的跪了下来,身躯一个劲发抖。
“杖毙。”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决定了县丞的命运。
在县丞声嘶力竭的嚎叫请罪之下,李惟初没有丝毫动容,双眸只紧紧盯着赵疏玉看,似乎想从她的眼底中看到一丝畏惧。
可是没有。
赵疏玉的眼中依旧还是一汪清泉,平静无波。
惧意,一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