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奸细藏匿
    正往前走着,路过拐角处,赵疏玉忽被一个身着绛紫色云袍的男人堵住。

    他缓缓从拐角处走出,步步逼近赵疏玉,眼神极具侵略性地盯着她。

    赵疏玉连忙将掌心的纸条收紧,却还是被李惟初抢先一步,他攥住赵疏玉背在身后的手腕,将她手心的东西一点一点掰出来。

    她倒是淡定自若地站在那里,眼生生看着李惟初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有些扭曲。

    他气恼一般将纸重新扔进赵疏玉的怀中,转身欲走。

    却被赵疏玉先一步拦在身前,她张开双臂,“等等。”

    “为什么要进来?”

    “什么?”赵疏玉被他这一番无厘头的话给弄得莫名其妙。

    “我不是让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吗?”

    她双手环胸,目光随意但眸底却一片清明,她朱唇微启,问道:“那依你的看法,如果我今天不来堂上,你又如何处理此事?”

    李惟初眸光微闪,却不说话。

    “等着他带着一个莫须有的人证去州牧那儿参你一本吗?”

    李惟初开口道:“你以为我会怕?”

    赵疏玉眯着眸盯了他半晌,才道:“你当然不会怕。”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天李惟初领着自己去的那座大宅子,宅中与他对话的那个神秘女子。

    “那你为什么要来?”

    “我为什么不能来?”

    二人视线相撞,眼神交汇之处电火石光,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半晌,李惟初别过脸不再看她,撩起袖袍大步离去。

    “你以为我还能摘得干净吗!?”

    赵疏玉转身向李惟初离开的背影看去,她快步走到李惟初身边,一把拽住他的袖袍,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他问道:“你以为我还能全身而退吗?”

    “那你想怎么办?”李惟初将她握着那张纸条的手举过头顶,眸光闪烁看不真切,可罕见的从他眸中浮现出一丝怒意,“就凭你这张什么都没有的纸条?赵疏玉,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却一把挣脱李惟初紧攥着自己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问道:“是你亲手把我拉进你的局中,不是吗?”

    “你早就知道沈怀夕自缢一案的凶手不是我,对吗?但你,李县令,权势滔天,你说我杀了人,那我就是杀人犯,对吗?”

    “你要我帮你钓出刘世尧……不,不止是刘世尧,或许还有更多。”赵疏玉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她看向李惟初道,“那你,你又在筹谋什么?”

    李惟初眸底微动,似乎仅溅起一点波浪的涟漪,顷刻见便不见踪影。

    他缓缓吐出四个字,“你很聪明。”

    “多谢夸奖。”

    他又道:“我送你离开这里。”

    此话便如雷霆给赵疏玉当头一击,把她劈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她不禁有些迷茫地问道:“李惟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惟初却微垂眼帘,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我送你出江南,蓟州州牧裴长清乃我至交,你携令牌去找他,他必会庇护你。”

    “此生不必再回江南。”

    听得他这番打算,赵疏玉气不打一处来,鲜少发怒的她如今恨不得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她怒道:“在你李惟初眼里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是吗?!”

    见李惟初仍沉默不语,她更是气恼,“你想让我临阵脱逃,做逃兵?让你一个人来摆平这一切?李惟初,你……”

    她平生没骂过人,饶是脸憋得通红,也不过骂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李惟初近前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嘴唇紧抿一条直线,沉声道,“辱骂朝廷命官,依律判刑期半……”

    “别跟我扯犊子!”

    赵疏玉直接不给他半分说下去的机会,“李惟初你应该知道,刘世尧不会放过我的。”

    “虎鸣,那二十八条活活烧死的人命,安陵,沈怀夕,还有药玉坊那些禽兽不如的狗东西。我若不还那些含冤而死之人真相,那我赵疏玉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在李惟初震惊的眼神下,赵疏玉甩开他的手,看着他道:“你是县令,身上背负着一县百姓的责任,我明白你为官不易,许多事没办法亲力亲为,也没办法深查……”

    她呼了一口气,缓缓道,“可我不一样。”

    她的声线略微颤抖,“我从小没爹没妈,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着,不过是贱命一条而已,我什么都不怕。”

    “我连命都是偷来的!我压根就对我狗屎一样的人生没有一丝期待!”

    她顿了顿,忽然很悲哀地垂下眸,嘴边扯起惨淡一笑,“我不怕没有未来,也从没幻想过以后……我只想在现在,随心而活。”

    她的眸光缓缓抬起,里头是亮闪闪的坚定与决心,如火如炬,耀眼夺目。

    “我一定要还他们一个真相。一个彻彻底底,没有任何修饰的真相!”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将那张空白的纸张牢牢攥在手里,发狠泄气般撞开李惟初的肩径直离开。

    而李惟初则在原地怔怔许久,直到维寻一个飞身单跪在他身边禀报道:“主上,赵姑娘让属下做的事,属下都做好了……”

    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赵疏玉让维寻做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只是让他再派些人手去护卫那处早已被偷了木盒的院子。

    并让他放出风声:赵疏玉又找到了新的关于刘世尧的罪证,现下正等下次开堂时拿出罪证,送刘世尧去吃断头饭。

    李惟初望着赵疏玉坚定远去的背影,眸光不断加深,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女娘,究竟要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来!

    李惟初看着她最终消失的背影,淡淡嗯了一声,问道:“县丞之事那边怎么说?”

    维寻答道:“主上,一切妥当,殿下已帮我们解决了。”

    他点点头,不再言语。

    “姑姑娘,这太危险了,你会不会……”锦夏心惊胆战地听完她说的计划,不禁害怕道。

    赵疏玉摇了摇头,道:“被杖毙的七人里都没有那日的人,只有说明他一定是使了什么手段避开了。”

    她缓缓道:“所以我晚上准备一探究竟,锦夏,你就替我呆在这屋子里,一步也不要走,装作我在睡觉的假象,好不好?”

    锦夏脸色吓得惨白,她手中握着赵疏玉递给她的信封,信封里装着刘世尧的“罪证”。

    “这个信封里的东西很重要,除了你,我不放心交给任何人守着。”

    “也答应我,不要打开信封去看里面的内容,好吗?”

    她指尖颤颤地捏着这个信封,还是点头应下了。

    “好,好的姑娘,我一定会做好的。”

    赵疏玉的眸中却无太多色彩,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她往外头看了一下天色,日头正好,刚准备出门就见凉丝不知从何处飞来,他稳稳落在赵疏玉身前,禀报道:“姑娘,属下已找到虎鸣的娘,就在西胡同深巷第四家。”

    她转身从桌上将药给凉丝,道:“你先将这个药给她,喝完了我再去给她买……我现在要去趟纵火现场腾不出时间。”

    她简单垂眸思考了一下,道:“我明日再去看她吧。”

    赵疏玉将药亲手递给凉丝的时候,附在他耳旁低语道:“多谢你,凉丝。”

    凉丝一愣,他立刻接道:“属下是县令指给姑娘,为姑娘办事的,姑娘让凉丝做什么,凉丝心甘情愿,姑娘不必言谢。”

    说罢,他手中吊着药,一骨碌转身又不见踪迹了。

    赵疏玉没再停留,一人独去那纵火现场。

    这几日艳阳高照,空气干燥,那晚火灾之后湿漉的水汽早已蒸腾,那因火灾而变得奇形怪状的尸体也早已被李惟初拉走验尸处理。

    诺大一片宅子,早是断壁残垣,西风残照。

    大门被火烧的歪歪斜斜,而直道两旁的花坛中,鲜花嫩草被火烤得一片焦黑,赵疏玉走过直道来到正堂,正堂里的柱子也七横八落地倒在地面上。

    一场大火之中将罪恶与痕迹一同埋葬。

    赵疏玉将这宅子里的每个房间都走过一遍,仔仔细细地搜寻着线索,连床底也没放过,一无所获。

    书房里的书早已烧为灰烬,连一片书页也没留下。

    什么线索都没有。

    赵疏玉正要空手而归,脑中却忽然闪过那男童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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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东南角。

    她立马动身往大宅的东南角走去。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东南角就是起火点,那里的灼烧痕迹一定是最大的,那么……

    赵疏玉往东南角一看,那里的墙被烧得黢黑无比,连墙面都往里面塌下去一点,俨然程度要大于府中那些地方。

    她伸手摸了摸墙面,目光又忽然被另一处吸引。

    东北角也有被泼油的痕迹。

    她略略皱眉深思,立刻将四个角都转了一眼。

    果然如她心中所想!

    四个角都被泼了油!

    怪不得这火势这么大,原来都是因为有人泼油。

    可是……

    赵疏玉不禁思忖道,‘就算是自己发现纵火人的纵火方法,但也没办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她不禁又绕着宅子转了几圈,想从这周围找出凶手遗落的痕迹。

    可是,什么都没有。

    见天色将晚,赵疏玉只能暂且先行打道回府。

    可却没想到在衙门口竟碰到了李惟初。

    她心生疑惑,却因下午之事仍怀气在心不想理他,正无视他从他身边走过去时,李惟初却忽然叫住了她。

    “赵疏玉。”

    “干嘛?”她蹙着眉回头。

    李惟初扔给她一瓶药,再丢了一卷白纱布给她,冷冷丢下一句,“把你额头上的伤包扎好了,免得外头人说本官苛待嫌犯,败坏本官的官声。”后转身大步离去。

    只剩下赵疏玉愣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怀中的药瓶和纱布。

    她都快忘了自己额头上的伤了。

    只是……

    夜色渐晚,她怕误了时辰,忙将药瓶和纱布囫囵踹在怀里之后就立刻找了个草丛蹲着。

    锦夏手中抓着信封,焦虑不安地在屋中走来走去,好不容易坐了下来,又即刻跳了起来,极像屁股被钉子给狠狠戳了几针!

    倏然,她的头探出窗外左右张望了一下,下一刻她将窗子牢牢关上,紧接着屋中又传来一阵瓶罐碰撞的声音。

    她在做什么?

    烛火将锦夏鬼鬼祟祟的背影映在纸糊的窗面上,她一下撅着屁股似乎在翻找什么,一下又跑到床边坐下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倏然起身,紧接着烛光瞬间熄灭,赵疏玉再也看不清里面的一点动作。

    就在这一刻,房中猛地爆发出锦夏尖叫的声音。

    赵疏玉想也不想立刻翻身出草丛,一脚破开屋门之后只看得一个黑影,他的手里举着一把在月光下熠熠发光的利刃。

    而他的身后则是锦夏那一脸惊恐无助和双眸含泪的眼睛。

    “姑,姑姑娘救命!!”锦夏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凄厉。

    赵疏玉几乎是一瞬间将身前的那张茶桌给掀翻,一脚往黑衣人的方向踹去。

    锦夏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就往梳妆台下的空隙中钻去,却被那黑衣人紧紧拽住手腕!

    他一剑狠狠刺过锦夏的手,锦夏吃痛,手中却仍死死攥着信封。

    而赵疏玉则是端起一张茶椅又往黑衣人的头上砸去。

    黑衣人却不恋战,再次躲过赵疏玉的攻击后,一把强硬地从锦夏手中抢过信封,接着看准窗口就要往外跳去。

    锦夏大喊道:“姑娘,信封被他抢走了!”

    而赵疏玉则是飞身将颤颤发抖,极度恐惧的锦夏拽到自己身后,正准备抄起梳妆台上的铜镜向刺客砸去,还没动手,那刺客竟被一脚又踹了回来。

    力度之重之大,刺客因惯性被甩到赵疏玉的床上,猛地一撞,床立刻四分五解,牢牢地将刺客压在床下。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口跳了进来——是维寻!

    而正门口走进来另一个人。

    李惟初的神色深沉无波,一袭长衣飘飘,风仪玉立,一言不发地逆着月光缓缓走到赵疏玉身边。

    他的身形比赵疏玉整整高了一个头,绛紫色云跑之下精瘦的身躯强劲有力,站在赵疏玉身前就好似是一个护盾,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维寻点起屋中的烛火,未待他将刺客捉来细细查问,便又听得一声女子的尖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