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疏玉神色不变,反倒是维寻,他抬头瞥了一眼李惟初。
李惟初眸光微动,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赵疏玉,见她眸光淡淡,似乎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似的。
他脚下也没动,示意了一眼维寻。
维寻得到示意后,他一把掀开砸在黑衣人身上的床板,将他揪了出来。
那黑衣人手中紧紧握着那个信封,低着头不发一语。
赵疏玉忽然开口,沉声道:“好不容易抢来的‘罪证’,不打开好好看一眼怎么对得起你如此舍命,忠主呢?”
那黑衣人眼神复杂地看着赵疏玉眼中平静的神情,深不见底,似吞噬了所有希望的光亮。
他心底漏跳一拍,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慌乱感充斥着他的内心,他不敢停刻半分,信封被胶水封得好好,没有一点拆开的痕迹,他心中急切,将信封口撕得稀巴烂。
展露出里面那张他冒死抢来,叠成方块的纸张,他隐隐有些激动又兴奋,心跳莫名加快,忐忑不安之感随之升起。
他双手发抖,却仍小心翼翼拿着纸张,视若珍宝一般不敢让它丝毫损伤。
可在他满怀期待地打开这张纸后,看到的却是一片空白,了无字迹的白纸。
他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角,而后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赵疏玉依然平静的脸庞,他立马反应过来,朝她大喊道:“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都是你的计策!?是吗?是不是!?”
“贱人,贱女人!!”
赵疏玉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维寻,吩咐道:“把他脸上的脸罩摘下来,说不定,还是熟人呢。”
说完这句话后,维寻看了一眼李惟初,见他没有什么异议,他立马领命去摘掉他的面罩,而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却忽然乱动起来,不让维寻扯开他最后一块遮羞布。
他这么不安分,维寻直接踹了他一脚,趁他吃痛之时一把粗暴地扯下他的面罩。
“窦扬。”李惟初目光冰冷地看着地上的那人,轻吐出这两个字。
而就这两个字就足以让地上的窦扬抖三抖,他身躯颤抖,死死低着头跪在地上。
李惟初悄悄偏头将目光看向赵疏玉。
而赵疏玉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李惟初,而是径直转身,带着锦夏离开这间一片狼藉的屋子。
维寻赶忙在她身后问道:“赵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锦夏睁着大大水灵灵的眼睛回头看向维寻,而后又很害怕地轻轻拽了一下赵疏玉的袖子,道:“姑,姑娘,县令的脸色很不好看呢。”
赵疏玉停了一下脚步,她回应维寻道:“东厢。”
言罢,她领着锦夏渐渐没入黑夜之中。
而李惟初目光狠戾地剜了一眼地上的窦扬,虽是对维寻说话,但目光一直没离开过窦扬,他沉声一字一字清晰地传入窦扬的耳中,“押入死牢。”
“是。”
而窦扬却像是丧失了主心骨一般,软倒在地,硬生生被维寻扯拖着离开。
李惟初冷哼一声,长袖一挥大步离去。
月上枝头,黑云如同纱帐般将月光重重叠叠遮掩其后,草丛中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却在两道急缓的脚步声后偃旗息鼓,没入草丛深处警惕地观察她们。
锦夏有些瑟缩地扯了扯赵疏玉的袖子,问道:“姑娘,刚刚那个尖叫声是谁?她,她会不会死啊?”
赵疏玉摇摇头,她道:“我不知道,但她会不会死也不是我说了算。”
锦夏一听,垂下脑袋,她紧紧咬着下唇,闷闷嗯了一声。
赵疏玉却道:“锦夏,我需要告诉你一点。木盒被偷一事你脱不了干系,你知道的越多,告诉我越多,你会被判的罪名就越轻,对你自己百利无害。”
“但若你对我有隐瞒,事后被我查到你和他们是一伙且助纣为虐杀害那么多人……”
她的眸色一凛,看向锦夏的目光瞬间变冷,“我一定会杀了你。”
锦夏扶在赵疏玉袖子上的手陡然一紧,她将头慌乱地要成拨浪鼓似的,连忙道:“不,不会的!姑娘,我,我不会的……”
“但愿如此。”
赵疏玉的目光重回身前,不再说话。
二人心中各存心事,一路无言地走到东厢门口。
这一地的官差早已像之前一样晕倒在地,不省人事,赵疏玉一脚踢开横在门前的官差。
正准备推门进入,锦夏却忽然抓进赵疏玉的手腕,害怕到有些结巴,“姑姑娘,我害怕,我能不能不进去?”
赵疏玉回眸看了她一眼,锦夏往后瑟缩了一下,避开她审视的目光。
下一刻赵疏玉便问道:“左不过里面的是人,又不是什么神鬼,有什么可怕?究竟是你怕鬼,还是你心里有鬼,所以害怕?”
锦夏赶忙摇头,她连连否认道:“不是,不是的,姑娘……”
她看见赵疏玉那仿佛直观人心的目光,这目光好似一把把尖刀,看得直教人遍体生寒。
“姑娘不要这么、盯着我看好不好?奴婢……奴婢害怕……”
见她又哭得抽抽起来,赵疏玉不着痕迹地叹了声气,目光不再那么凛冽,倒是柔和几分。
语气中也多了些无奈,“那你就站在这里,不要走动,别让我误会你居心不良,好吗?”
锦夏点头如捣蒜,忙不迭道:“好,好的!”
见赵疏玉转身不再看她,锦夏心下惴惴,缓和地呼了一口气。
她一把将门推开,里头扑面而来一阵怪味,连锦夏站在老远都问道这股味道,可能也跟如今心下紧张的缘故,她扶着旁边的木柱干呕起来。
里面空无一人。
赵疏玉蹙了蹙眉,或许是在那边耽搁的时间太长,导致屋中的人,跑了?
她蹲在门槛前,掏出一个火折子,手拿着将它竖在地面上左右晃动,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锦夏却疑惑地问道,“姑娘,怎么,怎么不进屋看看?”
赵疏玉站起身,目光又看向别处,回道:“不急。”
她拿着火折子走在东厢外头的木板上,绕过屋角来到右侧的木窗边,底下郝然清晰映着两个黄色粘腻的脚印。
赵疏玉先是用火折子往脚印的前面扫了一下,看到前头也有凌乱却在不断艰难前行的脚印。
她好整以暇地蹲下身子,将火折子放到窗前那个清晰无比的脚印上去。
她伸出右手张开两指,在脚印上比对了两下,小声呢喃道:“竟是个女子?胆子倒是不俗……”
她站起身,对身后的锦夏说道:“看到这些脚印了吗?”
锦夏脸色几不可查地白了一瞬,她点点头,“嗯。”
“走吧。”赵疏玉看了一眼她后径直往前走去。
跟着断断续续的脚印竟走到后院的花园里,她正觉得奇怪,却闻得一阵细微的女子哭声,她顿了一顿后连忙快步上前查看一番。
却见李惟初孤身站在女子身前,腰上的宝剑出鞘,正竖在女子眼前。
他的神色没有一丝温情,只有冷漠,那种看死人的冷漠。
赵疏玉的眸光几不可察地一动,快步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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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火折子照了一下女子身上的一片黄色粘腻的脏污,心下笃定,“那晚的人,是你——春禧。”
这两个字像是一块巨石块,“扑通”一声砸进锦夏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池中。
李惟初的剑又更近她一分,春禧又是一声呜咽,从喉腔中挤出一声尖锐的惊叫来,极像那些即将被杀掉的小动物般,睁着可怜而又水灵灵的双眸见求饶不成,只待被杀前的嘶鸣。
赵疏玉心中一动,她站起身,眼睫微颤地垂下眸,掩盖住她此时略有些悲哀的情绪。
而后平淡地道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见那女子楚楚可怜的模样,她伸手按下李惟初手中举起的剑,道:“如今事情还未查明,还是先将她打入牢中再细细盘问吧。”
李惟初侧眸看了一眼她,随后手腕一转,剑在空中华丽地转了几圈后稳稳当当地被他收进剑鞘。
锦夏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声又呜咽地抽搭起来,她走着走着一下扑到春禧身前,大恸道:“春禧姐姐……你,你何苦如此啊!”
春禧失神地待在原地,她想伸出手去摸一摸锦夏的脑袋,可她低头看了一眼浑身粘腻脏兮的衣裳,两只手掌也是一片污泞,悬在锦夏脑袋上的手又颤颤巍巍收了回去。
明知道结果,她还是苦笑一声问锦夏道:“他呢?他也被抓走了吗?”
锦夏看着她如今已是阶下之囚却仍还关心那个人的下落,一时又气又怒,“他想杀了我!”
她伸出那只被窦扬刺伤的手腕,上面还在流着尚未干涸的血。
“春禧姐姐,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啊!”
“他一直在骗你,一直……一直都在骗你啊!!”
说着,她不管不顾地趴在春禧身上,一遍又一遍道:“我早知是你,却还期盼着背叛县令的人一定不会是你……”
听着她二人的对话,赵疏玉的眼帘微沉,眸光中含有一丝黯淡。
“傻锦夏,真正爱一个人,就算面前是万丈炼狱,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春禧的脸上露出一抹甜蜜的微笑,“我本就是死了爹娘才沦为贱籍为婢,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只有窦扬。”
“我不后悔。”
李惟初听着这些话嘴角硬生生牵泄出一丝冷笑,他的眼中没有感动,没有悲哀,只有如三月寒般刺骨冰冷的眼神,毫无波澜,甚至充满了厌恶。
最终,冷笑汇成一句阴冷的话语,“那本官就成全你与那对你情真意切的好情郎。”
这句话似乎是从他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言语中充斥着浓浓的恶心与厌恶。
身后忽然窜出一队官差,他们扯开紧紧抱着春禧的锦夏,将已经瘫软无力的春禧架在两侧。
赵疏玉却道:“等等。”
简单的情绪交杂过后,她的眼底恢复一片清明,她拦住即将被压入大牢的春禧,问道:“木盒,被你藏在哪里?”
春禧对她一笑,眼中充满奸计得逞的得意,“你永远都不会找到。”
赵疏玉却笑了,淡淡反问道:“是吗?”
春禧看见她这副似胸有成竹的神情,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身影,她瞪大双眸,目光中震惊地看向她。
“赵疏玉!”
她目光恨恨地看着她,眼中凝聚着恶意疯狂的火苗,熊熊燃烧在她的眸底。
她与窦扬的煞费苦心,难道就要毁在赵疏玉的手里了吗?
“贱人……你这个贱人!!!”
赵疏玉却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平静地直视她眸底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