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很好看吗?我从未去过。”赵疏玉脑海中闪过与此处不一样的场景,她猛然从过去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再睁开眼,场景风云突变,眼前的李惟初忽然止步停了下来。
赵疏玉险些没站稳,一个急刹差点与李惟初撞个满怀。
李惟初要比赵疏玉略高半个头,与之相对时,她的额头总是到他的下唇那里。
彼此之间的距离极近,好似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他的呼吸平稳而有力,温热的呼吸浅浅地铺撒在赵疏玉的面上,一阵凉风吹过,下一瞬又被更有力而温热的呼吸代替,赵疏玉先是一顿。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任何人保持过这么近的距离了。
唯一的一个人,是阿余。
她想起脏兮兮的阿余,手中捧着红色的方便袋,袋中是各种颜色的钱币,唯独没有一张整的一百,欢欣鼓舞地冲进自己怀里,铺个满怀。
可红袋子里的纸币拼拼凑凑加起来却有两千五百八十八块六毛五分。
“姐姐,这些钱,够你上学吗?”
傻瓜,学费哪有这么便宜。
赵疏玉笑着摸了摸阿余的头,从他的手中接过红袋子,将这些钱深深地埋藏进一个红盒子中。
阿余,你的这些钱,却不知够你打几次针啊。
“在想什么?”
李惟初的忽然出声打断了赵疏玉的回忆,他的目光揉碎了月光的冰冷,柔和地看向赵疏玉。
而赵疏玉却是毫不犹疑地往后退了一步,保证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后冷声对他道:“李县令,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而已,你不必过问我是否安好。”
这句话便是连一开头对她关怀的话一并答去了,毫不留情面。
李惟初则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眸光透过她的脸,直视前方。
“我可向来没有多管闲事的爱好。只因你是我的人,和维寻如影他们并无差别罢了,主子对下属照例关照而已,赵姑娘多虑了。”
赵疏玉遥想到前些日子自己的腿被袁群毅弄伤,他特地关照人来为自己悉心照顾的事,心中没由来地冒出些亏欠与不安的心绪来。
于是她立马回道:“你放心,刘世尧的死我已经确定与袁群毅有关,我定找出实质性证据将他钉死,何况就是因为他恶意惩戒才致使我的膝盖损伤,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我不是说这个。”李惟初略有些无奈,她的脑子里整天怎么除了公事还是公事啊。
见李惟初并不是为了激励自己更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她实在是想不出第二点他对自己说这句话地动机了。
“那是什么?”赵疏玉抬起水雾雾的目光不解地抬头看他。
李惟初愣了一瞬。
他一时也有些语塞。
喉结滚了滚,略有些笨拙且尴尬地道:“没什么。”
赵疏玉见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鬼知道他心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又在此处挡道,实在可恶。
于是她询问道:“李县令还有什么事吗?夜深露重,早秋不日而来,如此耽搁下去,我还有公事未办。”
这便是告诉他,他挡在路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夜深又凉,县衙又有袁群毅的耳目,想要进牢狱去问周玥当晚发生的事情本就难办,再一拖延,更别办了!
李惟初也不知有没有听出赵疏玉的弦外之音,不过好在他倒是让路了。
赵疏玉也不遑多让,直直便走了。
李惟初则加紧脚步跟在她后面,可赵疏玉的脚步越走越快,他隐隐有些跟不上。
怎么?生气了?
为啥?
在心中抛出三连问后,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了。
他紧绷着脸,又拦下赵疏玉,脸拉得很长,眼神间还充斥着不悦的色彩。
“走这么快干什么?”
“不想和你一起走。”
“为什么?”
“你走得好慢。”
赵疏玉终于停下脚步了。
她回头望他,同时也看向他拽住自己胳膊的手。
“放手。”
李惟初随即便松手。
他的眸色中隐隐透露出一种莫名委屈的色彩,又十分轻巧,不易惹人察觉。
可倒是有意让赵疏玉察觉似的,他还刻意拉长尾音,问道:“你走那么快,我怎么跟你走?”
她一顿。
今夜的李惟初受什么刺激了?
什么鬼?
他往日的高贵矜持都抛到哪儿去了??
赵疏玉心中也是一连串像炮弹似的疑问砸在心间,砸出不小的水花与涟漪。
“你到底想要什么?”赵疏玉隐下怒气,紧握着拳头看向他。
“我帮你打完袁群毅这个蛀虫,我与你就此便没有任何关系了。”赵疏玉认真地看向他,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所以,我们之间,保持一个良好的同事氛围就可以了,好吗?”
“同事氛围?那是何物?”李惟初不解地询问。
赵疏玉摇摇头,“自不是什么重要的关系。”
李惟初忽然将脑袋垂下,问了她一个很莫名也很古怪的问题。
“你很讨厌我吗?”
赵疏玉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李惟初收敛眼眸,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赵疏玉也并没有看他,徐徐凉风而来,她竟觉得有些寒冷。
望着离他们不远的县衙,那棵槐树高大巍峨,枝繁叶茂,吹起一阵沙沙声。
李惟初平素里一定是极为爱护它,所以这才让树的长得如此耀眼高大。
想必,也是极为喜爱这爱树之人。
赵疏玉敛下心中忽然涌起的这一点可笑的情感,不着痕迹地收回眸光,依旧那副平静如一潭死水的眸子看向李惟初。
仿佛刚才的疑问锥心刺骨,仿佛是这世间最利害的刀具一般。
李惟初也不知今日是怎么这么多话。
说多错多,干脆也不说了。
他随着赵疏玉的目光一齐朝那棵长得十分健硕的槐树上望去,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以为是赵疏玉也十分喜欢这棵槐树。
嘴角浅勾出一丝弧度,不知是看见这颗槐树想到何人,他的防备略有些减轻,似乎这槐树的背后装载着的是他无上的柔软。
连带着目光也柔软了好几分,“你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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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棵槐树吗?”
“门前栽槐,霉运来来。我才不喜欢。”说罢,赵疏玉的目光收了回来,继续快步朝前走去。
李惟初这番话本是想缓和一下二人之间略略有些尴尬的氛围,可怎么没想到,这气氛反而更加凝重了呢?
自己难不成说错什么了吗?
“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鬼神之说的吗?今日怎倒觉得槐树给人带来了霉运?”
赵疏玉也不明白,不过短短几日没见李惟初的面,他怎么忽然变得跟个啰嗦老太婆一样,一直在她耳边嗡嗡吵个不停。
他倒是垂衣拱手美美隐身,她呢?腿断了还得被揪起来查案子,到底谁是县令啊?
再者,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二十七女的典妻书不知被他藏在何处,连停尸间的尸体也在一夜之后全部消失,一切关于任何能够探查出痕迹的东西,他统统都毁掉。
赵疏玉站在他的角度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站在自己的角度,那更是不能理解。
若是怕受制于人,那也没必要这般害怕二十七女自缢案有端倪一事被袁群毅知晓吧?
袁群毅的手上究竟握着李惟初什么把柄?
赵疏玉的心中不禁更加好奇这位李县令的来历。
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却在一夕之间锒铛入狱,天壤地别。
又是怎么九死一生从狱中放出,又成了江南县令?
这中间又有什么故事?
这其中的故事会不会就与李惟初一直苦苦坚守着二十七女案不让她探查有关呢?
就算如此!
李惟初也不能这么不管事吧?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形成疑团,牢牢刻印在赵疏玉的心里,而她对这位李县令的背后之事越来越感兴趣。
但这并不妨碍她为这几天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而恼火。
她有时候真想把锅一甩,很愤怒地告诉李惟初,“这县令究竟是你做还是我做?你这个名存实亡的县令究竟能不能管管事?”
赵疏玉在曾做警察时,虽是二十四小时待工,风险大但好歹人年薪高,干的也多是伸张正义的事。
而她才穿过来没多久,先是以‘故意杀人罪’给压入县衙,之后又发生了这么多腥风血雨。
一桩接一桩,这就算是包青天在世也忙不过来啊。
事实上,赵疏玉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一转头,正好对上李惟初一脸探究的眸。
李惟初好似也在暗暗观察她的小脑袋瓜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没想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你任职几年了?”
李惟初歪头想了想,回道:“不满三年。”
“那遇到像袁群毅这样打着朝廷天子的名义来地方横行霸道,肆意杀人的,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
李惟初自是十分熟悉大吴各种条款律令。
“按大吴律法,应当如实禀报其在地方上的一切罪责,条条取证完毕后交由州牧核对审查,如无误,再由州牧交由天使,由天使上达天听,由天子定夺惩处。”
赵疏玉听着这繁琐的程序,挺到最后十分不理解地问李惟初道:“真的有必要这么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