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听到雍殊隐藏在乐声中的秘密,让阿瑶的心情跌落谷底,她顶着萎靡的精神,跟随其他人起床。
昨日初到陌生环境,对周围的警惕令她没有心思去探究雍殊将她带走的前因后果。
雍殊对王姬不若他妹妹予缇来得殷勤,甚至在阿瑶被刺客绑走时,公子殊的箭矢对准了王姬的婢女,丝毫不在意王姬的脸面。
那时阿瑶便将雍殊与王姬旧情甚笃的说法视为谣言。
谣言能够令一城民众反叛,也能让人们将一对男女绑定。观各位公子对王姬的重视,阿瑶已断定谣言是人为。
可昨天夜里她发现,原来这位不争不抢的公子,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自比为东人之子,面对王姬时仍然带着旧时的卑微。
这个发现令她辗转反侧。闭上眼睛时,厚重的编钟浮跃金色光彩,少有人弹奏的乐曲无休无止地响起。
他在见到诗篇中西人的马车经过时,心中可有不甘与怨愤?
阿瑶唯一能确定的是,雍殊对王姬的感情比她想象得要复杂得多。
而她这位本该默默无闻的婢女,被雍殊对王姬的感情牵连。他因为嫉妒雍衡和王姬越来越靠近的距离,所以将她这名可暂时用于替代王姬的婢女夺走,企图引起王姬的在意。
“王姬与三弟走得近,何必在意我身边多了谁?”
从昨夜开始,雍殊这句话总是响起,提醒她成为他人感情路上绊脚石的事实。
想到这里,阿瑶冷笑出声,站在她身边擦拭脸颊的婢女被她吓了一跳,布巾掉落木盆中,溅湿了一半的衣袖。
冬天里要更换衣服很是麻烦,可恰逢这时沧姑来了,那婢女便不好再追究。
沧姑仍然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她黑沉沉的眼珠子一一扫过这几个婢女,待看到阿瑶时,眉毛再次皱成死结。
沧姑已知晓这婢女是如何来到雍殊身边,见她便如同见到害人的鬼魅。
视线在婢女那一顶浓密的头发上停留,明明是最简单的发髻,仍然笨手笨脚梳得凌乱,但看到这张脸时,还有谁会注意她梳着什么发髻?
如果因此掉落一根长发在公子身上,想必除了细心的公女,不会有人发现公子和谁近身接触过。
沧姑管理府里大大小小的奴仆,但是今天她仍然没有给阿瑶分配应该干的事情。
“沧姑对她很好。”有人酸溜溜说道,可惜没有人应答她。
阿瑶的来历已经随白天的到来传遍府中,这些传言还是从府外传进来的。
他们都在说公子殊和王姬争吵时,带走了一名和王姬长相相似的婢女。
这个可能一跃龙门成为公子房中姬妾的婢女,目前无人敢当面寻她的麻烦。
但在忌惮下,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在这座府邸里,长得太过夺目不是一件好事。
这些年里,能够踏入这里的美貌婢女不止阿瑶一人,可从来没有人成功留下来。
鲤鱼应当安分守己地待在池子里。
阿瑶听到这些话时,是在等待祁硕的时候。
她站在侧门的屋檐下,打量来来往往的行人。
门后的奴仆正在议论,他们不知道她还在门外,因而正常音量的声音穿过掩盖的门扉进入她的耳朵。
她是插足主人感情的婢女,是素日稳重的公子殊为王姬冲动行事的证据……
“是瓦片取代玉石。”
在无处不在的贬低声中,她的眼中恐慌弥漫。
在王姬府里时,因为雍衡一事让其他人认为她背叛王姬,府里同样有不利于她的议论,当时她明明是无所畏惧的……
“让他们闭嘴!”记忆深处的声音怒吼道。
是了,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才不会议论她。
但为什么有人质问她:“是你杀的?”
扭曲成一片的面容似乎很惊恐,地面上缠绕的曲裾无穷无尽。
“阿瑶!阿瑶!”
阿瑶从喧嚣的声音中清醒过来时,看到祁硕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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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他的额边因焦急而流下汗水,握在她肩膀的手指掐得她有些疼。
她从诡谲怪诞的思绪中回过神,阿瑶急忙低头看下,手指在阳光下显得苍白,青色的血管蜿蜒在皮肤下。
是干净的、没有被染红的手指。
视野里仍然是方才的景象,孩童在对面门边玩耍,偶尔有马车经过。
在冬天的开始,阿瑶伸手环抱面前的男人,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温度传递到身体相贴处,让她不由得抱他更紧。
祁硕的担忧仍未消失,怀中的身躯在颤抖,他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她在恐惧。
原来她是畏惧人言的。
之所以能在王姬府里冷静对待流言,不是因为他们议论的不是真相,而是她清楚地知道她不会因流言蜚语而遭遇不测。
阿瑶听着祁硕一声声沉稳的心跳,意识到祁硕是她的救星。
“我已计划了离开的路,待十日后国君进行冬烝祭时,我们便离开雍国。”祁硕说道。
他挡住吹来的寒风,怀中的人渐渐平复情绪,她不再颤抖,但没有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祁硕望着眼前的侧门,再怎么低调,这依旧是一个诸侯公子的府邸,与没落的小宗人家不同,更不用与平民的房子相比了。
雍殊的讽刺成了他的心魔。
抛下身份地位离开雍国之后,他和阿瑶之间的地位会逐渐相同,到时候他能护住怀中的美丽女子吗?又或者是,她还会选择他吗?
昔日的薇姬,身边围绕的皆是家世出众的贵族男女。身为没落家族的次子,薇姬原本是看不见他的。
女子轻盈的脚步迈过门槛往里边走去,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好心情。
沧姑从粗壮的树干走出来,平静幽深的眼睛在看到对面的公子时,终于产生了波动。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但是公子素白的衣角没有停顿地消失在墙面后。他只是碰巧经过,沧姑的眼睛又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