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中的光线已从明亮的白光变成昏黄的色彩,斜阳的余晖正缓慢地消失。
阿瑶从睡梦中睁开眼,困意尚未完全从身体消失,眼前像蒙了一层罩布,她眨了眨双眼,模糊的景象才变得清晰。
幻境般的色彩落在车顶,车盖上雕刻的星宿图案正在摇晃,翼宿与轸宿被遮挡,令她看不太清。
身边是冷松的香气,而遮挡她视线的,是一片垂下的衣袖,红色丝线绣成的纹路像蜿蜒的血管,她眨眼时睫毛会触碰到它们,让她有种靠近他人生命的错觉。
摇晃的马车催生困意,即使醒来也是困倦地不想动弹。
覆盖在头发上的手掌已经很久没有移动,她的腿因蜷缩而发麻,蒲草编制而成的坐垫触碰到她裸露在外的一截脚踝,干燥的触感帮她恢复了一些知觉。
阿瑶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现下的姿势,睡前轻靠在她肩膀上的公子殊此时被她枕着腿,他的衣袖挡住了她观察星宿的视线,随着马车的摇晃在她脸颊上弧度很小地扫过。
她坐起身子时,堆叠的裙摆垂坠而下,遮盖滑下的足衣,也挡住了脚踝上的凉意。
阿瑶倦怠地抬起眼,与一双清醒的眼睛对视,他的眼睛已经恢复清明,像玉石上的尘埃被拂去后露出明亮的光泽,又像有流水缓慢流淌其中。
她微微一愣,困意令她反应有些迟钝。
她以为雍殊也睡着了,才放任她卧倒在他腿上,可他却是清醒着的,摊开的竹简从他手中延续到坐席上,而他正在阅读。
墨色的字迹映入她的眼帘,他没有避讳她,不知是否因为觉得她不识字。读书习字比获得一匹好布料更难,只有家中有些资产的人能接触到。
阿瑶看了几眼,对当下的局势有所了解。雍国受晋国影响太多,连军队的改革都是仿造晋国的三军六卿制,姬扈这厮倒是慷慨,许多内情毫无隐瞒地告知雍殊。
只是现下的情形过于奇怪,她起身时,本来搭在她头发上的手掌顺势离开,改而握住她的一缕长发在指尖,顺理成章得好像只是无意识的举动。
她心绪复杂地将自己落在雍殊手中的几缕头发抽出,乌黑的长发如游鱼一般溜走,没有受到阻碍。
雍殊的脸色已不再苍白,身体也止住了颤抖,不见发病时的毫无威胁。
他的衣袍上的红色的绣纹像是雪地里的梅花,又像古老的文字,将她拉回身边充斥血腥气味的夜晚。
雍殊仿佛没有看到她的防备,他将手中的竹简卷起,温声提醒道:“快到军营了。”
他不难看出她的担忧,她现在就像警惕的麋鹿,隐约知道附近有猎人留下的陷阱,却不知如何避开,也不知道猎人是否已经离去。
阿瑶推开紧闭的车窗往外望去。距离她上次来到这里不过月余,但是车外的景象已经变化许多,此时的草地不见半分绿意,萧瑟的风吹过光秃的枝条,呼啸中隐约可听见军队训练的鼓声。
起伏的地形上,只有他们这辆马车在前行。
不远处军营的光亮昭示着雍国将要面临的压力,他们将要对抗的,是每一个雍国人都知道强大的晋国。
阿瑶不由得转头看向雍殊,想从他的脸上看到恐惧的端倪,可惜他早已修成不显山不露水的定力,这让她有些失望。
马车这时候停了下来,她听见雍殊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已经到了。”
通过打开了缝隙的车窗,阿瑶看到车夫沉默地站在一旁,有三名身着甲胄的将军垂首等在车前,他们的脸上带着未休息好的灰暗,眉宇之间笼罩着凝重,现在恐怕只有牵车的两匹良马不知道国家面临存亡的考验。
如果是雍国的君主出行,车上除了驾车的驭手外,还应配备持弓箭的车左与执长矛的车右,此外还有二十七名军士跟随在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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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与车后。
即使雍殊不是国君,但作为雍国的公子,他的出行也不会只有一个车夫随行,等候在车下的军佐对这位公子的行事风格有了初步了解。
雍国有三军,军将的权力被国君牢牢握在手里,上中下三军的军佐则是由司马任命。前司马梁匃勾结外族刺杀公子,在他被撤去职位关入牢狱后,他的亲信手下大多与他一样在狱中等待处罚。现在的军佐皆是上任不久,军中对他们的能力存有疑惑,他们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军营大门的外有士兵手持火把,跳动的火焰透过窗户照入车内,在车壁上印下交错的竹编菱纹。
肃杀之气弥漫,阿瑶的呼吸放得缓慢,在雍殊整理他的竹简时,她已经将散开的长发重新挽起。
“公子一路奔波辛劳,臣等恭候多时。”车下的一名军佐斟酌语气说道,另一人见他谨慎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引来警告意味的瞪视。
雍殊手中拿着姬扈送来的文书,他倾身过来,却不是为了推开车门。
阿瑶愣住原地,他尚且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脖子,那片肌肤很快浮起细小的战栗,雍殊身上携带的冷松气味侵袭而来,脖子上有牵扯的力道,轻微得像无形的风。
她还未做出制止的举动,雍殊已经将手指收回,火光照到他的身上,他浮现温和的笑意,似乎刚才的冒昧只是一时好心:“衣领歪了。”
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像姬扈到来时她不小心摔倒在他身上,他不责怪她的莽撞,而是有礼有节地将她扶起。
阿瑶沉默地看着他下了车,寒暄声接着他的离开出现,她看了眼又被关上的门,听到雍殊在吩咐车夫将她送到某个住处。
她心中生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闷在心里,她以为是愤怒,可又像疑惑。
他好像有所改变,可她不知道是什么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