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
    车夫一路上沉默寡言,跟着带路的人牵着马车在军营里前行。

    瞭望台上的人影来回走动,周围有士兵经过巡逻。

    即使是冬天,河流众多的平末仍然比国都湿润,水汽中夹杂木头烧焦的味道,有种让人不安的矛盾感。

    庭燎上的火焰跳跃不止,像周围的军士一般内心无法安定,马车从他们面前经过,鸾声锵锵,他们也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很快便失去兴趣地垂下视线。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司马通敌,军中长官变动频繁,而后晋国大军压境,三军的军佐却仍然意见不合,这一切已叫他们失去了对抗敌人的信心。

    这些参军的人多是雍国的贵族子弟,想到城破时沦为俘虏,心中不免浮起悲哀之感。

    阿瑶担忧地看了一样高高筑起的壁垒,这些木墙看着厚实,可是如果他们无法抵挡敌军的入侵,毁灭也只是一时之间。

    昔日犬戎攻入镐京,烧杀抢掠,周人的宗庙被摧毁,战乱致使王室不得不东迁。如果雍国败了,她这个跟随雍殊来到平末的婢女不知能否自保。

    马车停在一营帐前,阿瑶垂首跟在带路的士兵身后进入帐中。

    军中基本没有女子存在,带路的士兵有些局促地站在她面前,黝黑的脸上似乎看到了些红晕,“公子让我带你来这里,你有事找帐篷外的守兵就可以了。”

    阿瑶向他道谢,在士兵从帐中离开后,她才打量这个临时的住所。

    外边偶尔传来几声交谈,是经过的军士,许是有所顾忌,说话的音量都不高,这让她初到陌生场所的不适应有所缓解。

    营帐中充斥着干草的气味,用缯帛制作的屏风横亘在中间,空间被分隔成办公的区域与休憩场所。毡案在屏风之后,位于整个营帐的最深处,此时只能看到大概的形状。对面的书案上放置有许多卷起的文书,烛台在一旁发出幽幽光亮。

    只有青铜烛台的周围得到光亮的眷顾,这个营帐过于宽敞了,几乎有一半的区域被黑暗笼罩,她的影子在地上逐渐变短,等她终于走到黑漆的书案前,影子团成一团被困在脚边的席上。

    最下一层是粗糙的莞席,用柔软的彩色布条缝制在莞席边缘防止割伤皮肤,在莞席上,则是铺着黑色的熊席,手掌压在皮毛上时,很快酝酿暖意。

    阿瑶褪去鞋履跪坐在席上,她用锋利的匕首挑去过长的灯芯,令升起的黑烟减少了些。

    借着光亮,她拿起最上的一卷文书,手指灵活地解开绑缚的牛皮绳,流畅的动作突然一顿,她本想打开看看这里面写了什么内容,可是看懂了上边的文字时,她才想起这不是给她提供的。

    过分宽敞的幄帐,写满文字的文书,都是给上位者准备的。

    思及方才士兵闪烁的眼神,她猛地坐直了身体,因惊慌手中的竹简脱力摔在熊席上,发出沉闷的一声,令她的心脏随着一跳。

    阿瑶惊疑的视线在帐内游移,昏暗的四周不知道潜藏着什么,令她独处时安定下来的心变得惴惴不安。

    她顾不得脱下的鞋履,赤裸着双脚踩在地上往帐篷最深处走去,手中捧着的灯盏沉甸甸地压着手腕,在她走动时,逐渐看清了了帐中的布局。

    尽管在外打仗的条件艰辛,但掌管搭建幕幛的官员仍然尽可能让长官的居住环境能够舒适。

    她总是习惯于接受这些已经不是她能使用的器具,因此在踏入营帐时没有意识到这是别人的地盘。

    她站在屏风后,久久地凝视那唯一的一张毡案,这个营帐的主人不是她,她只是被安置到了这里的一个婢女。

    夜晚主人在毡案上休息时,她应该睡在哪里?

    她方才竟然没有察觉异常,为什么她会如此心安理得的想法一闪而过,很快被离开的迫切替代。

    阿瑶脚步匆匆走到门边,手指将要掀开幄帐的门帘时,她迟疑地抬眼看去,门外守着士兵,她可以在帐中看到他们的影子。

    带她来到这里的士兵和她说有需要时传唤他们便可,可是他们能够满足她的需求中不包括给她换一个独立的营帐。

    就像在路上姬扈想要让她回到国都时,她只能牢牢地跟在雍殊身边,借他的庇护得到安全。

    阿瑶的手指松开门帘,改而覆盖在脖颈上,她无意识地抚摸那一片皮肤,好像雍殊在她身上留下的触感还残留着。

    -

    雍殊沉默地听着座下其他人的争吵,烛火在他身后燃烧着,令座下的几位军佐看不清他的脸色。

    雍国建有上中下三军,三军的军佐分别是左仁、单牧臣与余嘉。鉴于晋国曲沃代翼的先例,雍仲廪虽在梁匃的建议下改革军制,但他没有设立三军的军将,军权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如果不是因为遭受臣子与君夫人的背叛后又被世子雍识的死亡打击到,此时应该由国君雍仲廪到前线指挥。

    国君让他的第二个儿子代行权力,但是太过年轻的公子还难以令人信服,特别是在三个军佐意见不同时,他的沉默更像是纵容。

    在迎接公子殊的到来前,余嘉便对左仁谄媚的态度感到排斥,左仁主和,余嘉则主战。

    他的抵触在见到公子殊时不加掩饰,他已认为其他人是一丘之貉。

    这个新上任的军佐从前受到过前司马梁匃的恩情,虽然在调查后证明了他未曾参与到梁匃刺杀一事中,但是他仍然遭到了诸多偏见。

    余嘉失落地接受了恩人梁匃的罪名,可不代表他会和左仁一样否决梁匃做出的贡献。他对军中因此一蹶不振的氛围感到愤怒,在他看来,即使梁匃已成了罪人,可他对军队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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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正确的,失去了一个司马,他们的军队的能力并不会就此消失。

    只是少有人能够认同他,通敌的罪名下,军中人人自危,职位变动频繁,连同这项提高了雍国军事实力的举措,也因为他的提出者而遭受怀疑。

    迎接雍殊进入议事的营帐后,左仁便迫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主张与晋国议和,像从前寻求晋国的帮助时一样奉上珍贵的宝物,再交出晋国的前世子姬扈,以此让晋国退兵。

    余嘉因此在雍殊面前大声叱骂左仁的贪生怕死。

    单牧臣担忧地听着耳边不入流的骂声,颇有些坐立不安。余嘉骂左仁未战先败、没有气节,实际上也在指桑骂槐地指责年轻的公子德不配位。

    他受过公子殊的恩情,因他引荐才进入军中,之后才有机会升职为中军佐,他本欲出声打断余嘉,但是上首的公子平淡地望过来一眼,令单牧臣坐回原位。

    左仁忍无可忍地伸出手指指向余嘉,他另一只手来回抚着胸膛,口喘粗气道:“你这是要让雍国亡国,好一个余嘉!你怕是继承了叛臣梁匃的志向,想毁了我们的国家吧!”

    此言一出,余嘉立即拔出手中的剑,在左仁瞪大的眼睛中以锐利的剑尖对着他:“我宁愿站着死,也不想像你这种蝇虫一样跪伏在敌人身前。”

    左仁见他眸中杀气腾腾,知道余嘉不是装模作样,顿时双腿发软,但又梗着一口气不愿在他面前服输,两人一时僵持着。

    单牧臣又望了雍殊一眼。

    从国都赶来的公子仍然穿着飘逸的长袍,璀璨的丝线绣在白色的绸缎上,让他看起来与军营格格不入。

    他似乎未被剑拔弩张的气氛影响,起身走到锋利的剑旁,雍殊抬起手,宽大的衣袖顺势垂下,红色的纹路遮挡了单牧臣警惕那柄剑的视线,令单牧臣下意识从坐席上站起。

    雍殊不知道身后臣子唯恐他被伤到的忧心。

    如同这些老练的臣子预料的那样,他并没有在他们争吵时出声制止,余嘉认为是雍殊不敢,但在与那双淡漠的眼对视时,他怔愣了一瞬,不见恐惧、不见犹疑,像没有底的湖泊。

    意识到自己的失神,余嘉不服输地推出手中的剑,只是一声脆响,本该往前的青铜剑偏离了轨迹,沉重地坠落在地上的泥土中。

    他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右手,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雍殊。

    左仁扶着几案,只觉得死里逃生:“你真想杀我!”

    雍殊抬手打断了余嘉将要出口的话,他的嘴角挂着笑意,像一个后辈一样彬彬有礼道:“两位的想法我已了解,参考了你们的建议,我有一计可战胜晋国,还望你们先行冷静。”

    余嘉本想嘲笑他的大言不惭,只是手腕的痛意延迟地产生,他眼神闪烁,最终克制了将要出口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