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安身之处
    经此一事,林晚音时常觉着是自己在背后推动着一切,才会让二丫沦落至此。

    是以自在村中住下,她一应生活用度均与寻常村民并无两样。

    左右也只是这段时日罢了,待回到京中,她还是能过回原本的生活,可若是在此时又因着她的缘故多出第二、第三个二丫,那她就真真成罪不可赦了。

    苏修言自是知晓她如此行事是为何,当即放下手中茶水在朽木桌上,温热的掌心轻轻将她的微凉的手拢住。

    “阿音若想,我可差人先将你送回京中。”

    他的目光顺着林晚音的目光落在那件旧衣上,又掠过她褪色的罗裙。心头一扯,有些酸酸痒痒的。

    从前宿在营帐之中,他置办下的桩桩件件算不上极其好,可在这样的条件下,也算是他力所能及的了。

    可看如今这用来喝茶的瓦碗,坐着的朽木椅,草屋檐下的朽木桌,他实在不忍她宿在如此的环境中,可偏生她心中过不去那道坎。

    回京中吧,回京中便好了,届时她还是林家不愁吃穿的姑娘,无需理会远在千里之外的这些杂事。

    剩下的这些,都由他来处理。

    掌心中的手微微一动,林晚音仍是望着朽木桌上的旧衣,神色有些温柔。

    许久,那双杏眸直视着他,像要望进他心里,他听着面前人说:“可是我若是回去了,这里的孩子往后该怎么办?”

    言毕,她又微微一叹,将手抽出苏修言的掌心,却并没有离去,而是反客为主,轻轻抚在他温热的手背上。

    一双眼泛着潋滟的水光,柳眉轻蹙,柔柔的声音似乎要撬开他的心门:“修言哥哥,你是有法子的,对吗?”

    法子?自是有的。

    苏修言目光躲闪,有些恍惚。

    心中隐隐知晓她想知道的是什么,她这般是为了什么,可却还是守不住,终是点了点头。

    覆在他手背上的柔荑紧了紧,他听见身前人有些急切地问道:“是什么法子?”

    眸光重新落在那张清丽的小脸上,多日不见,她脸上毫无血色,有些苍白。

    心中钝痛之余,苏修言正要开口,却被一连串孩童笑声打断。

    两人叠在一处的手像蓦地被烫了一下,各自收回。

    循声望去,原是随着几个将士到周围玩耍的孩子正蹦蹦跳跳赶回院中。

    小桃迎上前去,领着十几个孩子进院中,喊道:“都往屋中去,莫要打扰姑娘。”

    “是你!”一个小丫头在院外就瞧见了苏修言,她脸上无半分惧意,小手指头直直指着苏修言唤道。

    清脆的声音刚落,她撒开脚丫子就脱离了孩子群。

    其余的孩子可没那么胆大,虽有些见过苏修言一面,但也不敢贸然上前。

    “怎么今天还没天黑你就来啦?”小丫头跑到两人跟前喘着气,将在外头采来的花骨朵放在林晚音闲着的手上,小脸对着苏修言问道。

    坐在他对面的人闻言一怔,把小丫头牵过来,刚放在掌心还没捂热的花骨朵自她指端簪进小丫头鬓间。

    “云娘在天黑的时候见过大哥哥?”林晚音一边捋着小丫头玩疯了散乱下来的鬓发,一边问道。

    “嗯!是啊,就在阿音姐姐天黑了在屋子里头讲临州趣闻的时候,小桃姐带云娘出屋上茅厕,经常会见着呢!”云娘拽着林晚音褪色的罗裙,一张小脸仰起,任她拿过手绢细细给自己擦去脸上的汗。

    净了脸,小指头又指着院外刚发新芽的那颗树,“就站在那!”

    林晚音顺着云娘所指望过去,停留了一瞬,目光又落在身前的苏修言脸上。

    云娘左右瞧瞧二人,无人作声,攥紧弄脏的手绢细声道一句:“谢林姐姐。”转身便跑进房中寻小桃去。

    在夕阳光晕中,他眉间发梢都镀上一层金灿灿的颜色,她分不清苏修言脸上是因被揭穿透出的红,还是因这层光显得有些红。

    “你...有来过?”

    苏修言抬起眸子,里边亮亮的。

    没有否认,也没有出声应下,他无声点点头,让她心里无端一软。

    两人又静下来。

    不远处,村里头其他的草屋陆续泛起袅袅炊烟,守在院子外头的将士也往院中灶头熬粥去。

    天地之间一片灿金色,后方的土墙草屋内传出孩子们的说笑声。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直接问我便是。”许久,他忽地出声,下定了决心。

    余晖洒在她的睫羽上,随着他的话抖动几下。

    “我想知道,你往后该要如何安置这些孩子。”

    像是就等他开口,林晚音顺势再次问出来。睫羽轻扬,清丽的脸庞微微侧过去,眸光落在草屋上。

    心里头有些紧张,指尖下意识把膝上罗裙一小片揪得皱起。

    面前人听她将心中的话问出来,再不似方才那般装得违心。笑得眉眼弯弯,连话语里头也染了笑意:“苏家在殷州设有善堂,专为安置这些孩子。”

    富贵人家接济善堂是常有的事,可像苏家这样专门设一个善堂在家中常驻之地的,还是少数。

    林晚音想起苏府牡丹宴上,躲在暗处在危急之时出手的护卫。

    她不由得有些心焦,急切问道:“怎么安置?日后要他们为苏家...”

    许是察觉到自己失言,她再不往下说。

    那是苏家的善堂,远在殷州,这些孩子往后吃苏家的,用苏家的,即便是苏家真让他们赴汤蹈火,她又有什么可说的?

    苏修言似是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接着道:“往后我会为他们置下一份好的差事,衣食无忧是必定的。若有不愿的,我亦不会勉强。”

    日头落西山,最后一丝光亮映在她的杏眸中。

    “你是说,往后他们要为兴悦楼所用?” 她低声问道。

    面前人神色笃定,颔首回道:“兴悦楼能在不到十年的光景遍布盛国,靠的便是这样一群人。”

    在世上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的一群人。

    林晚音心中一震,揪着的绸缎也随手心一同变得有些滑腻,偏偏目光又避无可避,只能僵在苏修言脸上。

    这算是,苏家的秘辛?

    怪不得,她从未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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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家有收养过孤儿,也从未听闻过苏家设有善堂,就连此次苏修言将这些孩子送来,也是借着她来掩人耳目。

    否则按照寻常人家行事,且不说设善堂,即便是捐些银钱也能大张旗鼓地闹得人尽皆知。

    可偏偏他丝毫不避讳,将此事和盘托出。

    分明她成了幌子,此时却一点气也撒不起来。

    思及此处,一颗心又渐渐冷静。林晚音暗自轻叹,还是忍不住道:“这事你本可以瞒我。”

    本可以...说到善堂那便罢了。

    “是我瞒你在先,往后若是有想知道的,阿音直接问我便好。”

    她再不敢望向苏修言,眼眸低垂,细声道一句:“好。”

    天色渐暗,院中点上烛火,十几个孩子闻见米粥的香气,一个个自屋内出来,不吵不闹乖巧得很。

    目光越过矮矮的枯枝篱笆,外头数间草屋中也透出点点光晕。

    将士们抬了张大桌在一旁,众人与孩子一道喝了些菜粥,桌上另有些肉菜,多是给体弱的孩子和修缮河道受伤的将士进补。

    灶上另有碗菜粥,是小桃早早留起来的。

    匆忙用了膳,林晚音与小桃便拿起灶上留下的那碗进屋中。

    屋子布置得匆忙,用干草铺两团在地上,上头再各自垫一张锦被,便暂且先当做床。

    床上躺的,是脸色苍白的二丫。

    苏修言跟着两人,停在仅有门框,没有木门的屋外。

    屋内与院中,只吊起一条帷幔相隔。

    他曾想过豫州条件艰苦,可未曾想艰苦至此。

    其实自己一连多日来也过得并不好,只是眼看她过着这样的日子,一时喉头作梗,心里头实在是不忍。

    小桃在屋内又多点上一盏火烛,转身时余光撇见停在帷幔外的一双玄色靴子,知晓是苏修言,当即有了心思,道:“姑娘为了苏公子来豫州,又是何苦呢?”

    林晚音舀着菜粥的手一顿,“我...何时说是为了他来豫州了?”

    分明是否认的话,语气却有些软,掩不住的心虚。

    帷幔外的苏修言闻声呼吸一滞,正要掀开帷幔的手顿在半空。

    “姑娘还说不是?先前与我说是来豫州躲懒,可看这模样哪是躲懒来了?还不如留在京中享福呢,即便要处理铺中的杂事,也比这里好上千倍万倍。”

    小桃声音略微大了些,林晚音查出有异,并不答话,只是顺着门外望过去,见帷幔之下俨然一双玄色暗纹靴。

    目光又落回在小桃脸上,看她一脸急切模样,林晚音也不戳穿她,重新转过头喂二丫吃粥,接道:“自己心中知晓便好,往后这些事莫要再提。”

    帷幔外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渐远,屋中火烛静燃,瓷勺磕在瓦碗边上,二丫吃得快,一碗粥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待林晚音再转过僵硬的脖子,帷幔下已不见那双玄色暗纹靴。

    小桃接过瓦碗,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林晚音也没有怪她,哄二丫几句后,又给二丫伤口涂上药,留下小桃在屋内照看着,便一人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