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得令应下,原先劝着要先治水的几位将领见状也不再劝了。
在豫州地界游荡着的灾民也是人,任谁也难得一副铁石心肠,能将他们所受的苦难视而不见。如今几人权衡之下劝彦景临放弃,也是迫于形势不得已罢了。
再寻一日,那便再寻一日吧。
众人出了营帐,各自领上小队往林中寻去。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饶是一直阴云蔽日的豫州也出了晴。
苏、林两位老爷趁着这大好的晴天,留在林晚音与孩子一同住着的小院中躲起懒来。
小院内艳阳高照,将士们砍下粗壮树干,又在院中的挖下好几个深坑。
把砍下的树干埋进坑里头,寻来麻绳在往高处系上,忙活一阵竟搭成几个可供晾晒锦被的地方。
小桃与吉祥见大功告成,便吆喝孩子们一同干起活来。
小院里头一时间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数十个孩子各有门路,或将锦被搭在肩上,或抱起锦被一角,更有的玩心大起,趁机往锦被底下钻去。
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一张锦被除却边缘有人扛着,中间鼓鼓囊囊地,像飘在空中,凝神仔细一看,才发现锦被鼓起来的下头有几对小脚丫在动着。
二丫也趁着天晴从屋里头出来透气,与林晚音几人一同在院中支起的草棚里。因着腹部伤势还未大好,只躺在苏修言送来的躺椅上头,与几人离开几步的距离。
苏、林两位老爷和苏修言林晚音一同围坐在草棚下的朽木桌前,各人面前的瓦碗中,是夹着股潮味的碧螺春茶。
他们还未随着朝中军队来豫州前,豫州就已接连下了半月的雨,后又因河道决堤引发水灾。
待他们赶来豫州地界时,虽多地洪水已然褪下,但天气始终不见晴。茶叶是最最容易受潮的,可不仅茶叶,连带来的米粮都已开始发潮。
幸得今日晴好,村中米仓里头仅剩的粮食都能抬出来晒上一晒。
而也是这一晒,几人方才知晓原来两家送来的米粮已用去大半,仅剩的这些许若只供军队一日三顿的吃喝,也仅能支撑月余。
若是往后还得大把大把的拿去接济灾民,怕是不出一月就得见底了。
几人围在一处品着这带一股怪味的茶,仅尝了一小口便不再动瓦碗。
“或许可在梧州或青州的兴悦楼中再遣送些米粮过来,父亲看如何?”苏修言率先道。
苏老爷摇摇头道:“先看看情形吧,豫州再怎样遭灾,待寻到太守或许还能有些许存粮的下落。如今太守还未有音讯,再等等。”
苏家与林家蹚豫州这一趟浑水,只是为了在圣上面前落个好印象,往后参选皇商也好多些胜算。并不是要将整幅身家搭在豫州上头,更不是为了当个任劳任怨的老好人。
这点他与林富贵再清楚不过。
是以他们带来的米粮只能是那么多,再多的不是给不出来,而是实在不必。
苏修言自然是会算计利害的,可毕竟如今这副家底不是他自己攒下的,是以花着也并未觉得有多心疼。他自以为两家既然要出这个头,那便是要尽全力去出头,好将事情办得漂亮周全。
存着这心,他尚未细细斟酌苏老爷的话就道:“可父亲,水灾势大,豫州里边即使能寻到存粮想必也是被水泡得吃不了的。”
苏老爷被这话呛得一口气梗在喉间,几息才顺下去。
他撇了一眼苏修言,又碍于在林晚音面前不好呵斥他,只好耐着性子道:“话虽如此,可原先在京中不还听闻有些商贾被困在豫州城中吗?”
林富贵适时插话:“苏兄说得是,只是豫州城那边我还未曾去过,也不知安抚使大人寻到那几位老爷没有。”
“这事许是要问夏侯将军了。”苏修言答道。
昨日他来小院中唤夏侯将军去安抚使营帐之内,就是因彦景临要将夏侯将军调遣去豫州城中搜救。
至于结果如何,谁也不知。
苏老爷颔首接道:“那便等吧,左右也不差这一两日,待寻到那几位老爷,咱们便先随着那几位一同回京吧。”
苏修言一怔:“父亲,那豫州呢?”
豫州?灾民?
这不是他们一介商贾该管的事。
这是圣上、朝中众臣该管的事。
苏老爷不语,端起瓦碗强忍着不适又将那茶抿了一口。
林富贵不知该如何圆场,见状也只好佯装插不进话,随着苏老爷一道端起那茶抿一口。
坐在一旁始终未说一句话的林晚音见此情形,心中已经猜到两位老爷打的什么心思。
她垂在朽木桌下的手从自己膝上移开,在众人看不见的桌下,指端勾上身旁人的衣袖,暗中扯了扯。
坐在她身旁的苏修言察觉到衣袖被轻轻拉扯着,微微转头望着她,眼中疑惑不已。
林晚音望着他压下眉头,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提。
苏修言不明所以,可终是点头应下
眼看少女的眉心舒展开来,他心头似乎也随着一松。
“嘶...这豫州的茶,我还是喝不惯啊!”苏老爷放下瓦碗,眉间拧成一团,连连摇头。
林富贵干笑两声,把手中的瓦碗轻轻放在朽木桌上,附和道:“也是,还是京中的茶尝着好!”
这茶是从殷州带到京城,再自京城带来豫州的。
随军队出行的一应物资都由苏修言过目,这茶来自何处,他再清楚不过。
此时闻言,饶是他心中再疑惑,都知晓苏老爷这话是何意了。
他想张口问一问究竟,可念及昨夜林晚音说的那句‘与你一道’,又顾及方才林晚音示意他莫要再提,终是没将话问出来。
他觉得似乎这样也好,早早回京中便能少生出些变数,阿音也能少吃些苦头。
苏修言的目光越过在院中玩耍的孩子们,落在草屋上头。
心中又是一叹。
在林富贵与苏老爷说笑期间,院外无端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是在各户院中搭把手的将士们闻声往粮仓而去。
院内的几位将士忙和吉祥小桃一道哄孩子们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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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拿过刀枪立在屋外草棚附近,注视着粮仓那边的动静。
“粮仓出事了?”林晚音很是急切,自长椅上立起身,出了草棚躲在将士身后翘首往粮仓所在之处望去。
待她看见村道上数十个将士均往粮仓而去,不免心中一沉。
从前她只知人没了饭吃会饿死,不知人为争一口吃食能将命都豁出去。
眼见这般情形,她只以为是流民结队抢粮来了。
来不及再留在此处多说其他,她当即匆匆对两位老爷一礼后,就转身拉起躺椅上的二丫,软声哄道:“林姐姐与你一道先回房中可好?”
先前因为她的缘故,二丫已遭过一场祸,现下她绝不能再让二丫受半分威胁了。
苏修言见状也起身搭把手,与她道:“我来背回去就好,你帮忙照看着,别碰到伤口了。”
言毕,他俯下身子背对在二丫跟前。
时间紧迫,林晚音只道一句:“劳烦苏公子了。”便动手搀起二丫,让之趴在苏修言背上。
两人一道护着二丫进了房中,交由小桃安置好后,林晚音本想随着苏修言一道在院中等着,或去粮仓一趟看看是何事。
临门槛一脚,她被苏修言拉下。
林晚音转过头,直直撞进身后人的眼中,只听他道:“你在屋中候着,我去看便好。”
手背上一片温热,她不急着挣脱,犹疑道:“可...”
话未出口,就被打断。
“公子,好似是夏侯将军!”吉祥把屋中简陋的木窗撑开一小条缝隙,透过窗往外能隐约看到村外官道上是何景象,甫一看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便惊呼道。
殊不知此举惊扰了两人。
苏修言牵着林晚音的手一颤,忽地松开。
而林晚音丝毫未觉,忙跑到窗边凑上前去往外看。
吉祥连忙躲开,将自己站着的位置腾出来让给自家公子。
她透过院中枯树,虽村道上有几颗新植下的树刚发新芽,遮挡了些许视线,但还是能直直望到村外官道一角的。
只是此时已经望不到夏侯将军了,只能看清那队人马行过后扬起的尘沙。
不知怎的,她蓦然想起昨日云娘指着院外刚发新芽的那颗树,说着苏修言有好几日夜里就站在那。
眸光从官道上移到院外村道中那几颗秃枝刚抽出新芽的树上,她沉沉望了几眼。
察觉到身旁有人俯身凑脸到窗前想要一并看看,林晚音心下一虚,身子直起,手忽地松开窗。
小木窗失去支撑重重合上,沉闷响起一声。
苏修言被她这番举动吓得心头一紧,以为林晚音是看到了些别的画面,连忙问道:“怎的了?”
“无事,果真是夏侯将军。”她撇过脸面,敷衍道。
现下不是纠结两人间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她须得尽快知晓粮仓发生了何事,若是真有个万一,那他们必要早做准备。
否则前有待治的水患,后有等着接济的灾民,他们夹在中间纵有军队,也只能撑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