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万里无云,一片晴好。
粮仓里头的米粮也趁着此时被将士们运出来,先是在沙石地铺上麻布,再将受潮的米粮摊在麻布上晒上一晒。
外头有数十将士看守,里头有七八个将士忙活。
忽地有人发令:“外头的,留两人候在此处看着,其余人等随我前去运粮!”
“去哪个地运粮啊?米粮不都放在此处吗?”有位站在外头的将士问道。
他们这些留守在后头的,伙食可比不上前线去疏通河道或是去搜寻灾民的那般好。
今日好不容易分得这看守的差事,用不着像里头搬粮的将士那般累死累活,只须站在此处就行,倒也乐得轻松。
现下来个人无端使唤他去干些力气活,自然是有些不痛快的。
发令的将士从腰间摘下玄铁信物,那是一块约莫有三指宽的牌子,上头刻着繁杂花纹,中间用盛国密文刻着一个“令”字。
他将玄铁信物拿在手中,递到发问的将士眼前,说道:“安抚使大人有令。”
方才还有些不满的将士此时见到信物,连忙单膝跪在地上领命。
在他身后,原先还一动不动,打算观形势再动身的将士们,此时也纷纷动身。
在院外看守的数十人很快便归入赶来发令的小队中。
院里头搬粮的将士见此情形问道:“大人可有安排将士前来接替?这...您看一声不吭地调走这么多人,此处米粮若是出了问题该如何是好?”
发令人撇他一眼,见来问的人堆着笑,才将心中不快压下。他又看了眼地上的米粮,才回道:“你们警醒些就好,夏侯将军即刻就到。”
那人不再多言,眼看着发令人言毕领上小队往官道而去,他忙唤停搬粮的将士道:“咱们还是先歇歇,躲会儿懒吧,等夏侯将军来了再继续。”
若是大家都忙起来,仅凭三两人在院外看守着可不行,粮仓若是出了事,首先要挨罚的就是他们这些留在这的人。
其余搬粮的将士求之不得,听有人提出这茬,连忙卸下肩上扛的粮袋,直往院外的树荫寻个位置坐下歇一会儿。
不远处山林间,日光透过树林缝隙,驱散了盘踞多日的湿气。
早间还弥漫在林中的雾,此时因日头渐大而渐渐消散。
数十个衣衫褴褛的流民匍匐在丛林里头,目光紧盯着从粮仓里疾行出来的小队。
“大哥,咱们果真要去吗?”
为首一人听身后同伴出言问,语气中似隐有不安,他头也不回甩下狠话:“怕死的就在这等着。”
言毕,他循着粮仓所在缓缓一路行去,沿途不忘躲在灌木密集的地方藏身。
众人见状也不好再劝,唯有跟着一同溜下去。
所幸方才许多将士都被调走,现下粮仓后头无一人在看守,他们在接近粮仓的途中只需注意不要被前方的将士发现即可。
不多时他们便赶到了粮仓后边。
在山上时,众人就已商量好如何盗粮。
只见他们先是一人踩着另一人的肩头上,使尽翻进篱笆里头,然后再由翻进篱笆的人用刀子割开帐子,潜进营帐里头拿米。
米粮一大袋一大袋地拿走定是不现实的,他们只能隔着篱笆,用手一次一小捧地往外头运。
而外头候着的人也没闲着,取出麻袋来装着偷到的米,另外几人则偷偷绕到边缘注意着将士们的动静。
谁也没料到,囤米的营帐帷幔忽地被一位军爷掀开。
那位军爷也未曾料到会有人大胆如斯。
明明安抚使大人已经派出军队搜救灾民了,竟会有人放着白给的米粮不要,反而冒着丢命的风险来偷粮。
军爷还未动,里头盗粮的流民倒是率先一声。
不远处似乎有盔甲碰撞声随着惊叫传来。
篱笆外,在偷粮的众人闻声一颤,一时间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下来营救同伴。
不知是谁在这关头高喊一声:“大家上!跟他干了!”
在许多人还愣着的间隙,有人已经率先踹翻围着的篱笆,径直冲了进营帐。
隔着帷幔,外头的数位流民压根不知里头发生了何事。
不过几息,只听闻帐中传出一声惨叫。
许是被压抑多时,流民们瞬间群情激愤,红着眼踩上被踹翻的篱笆,大喊着闯进帐中。
赶进院中的将士们不知营帐中变故。
他们在院外歇息时,听见惊叫便赶忙拿起刀剑,待此时撩起营帐,只见一位将士与一流民倒在地上。
将士心口流着血,已然没了声息。流民一手死死捂着颈部,一手紧攥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匕首,终是命悬一线,也面目狰狞盯着站在一旁的同伴。
站在营帐角落中的那人并不将他方才眼里,只在将士们进帐后就飞身扑上前去。
将士们自是以为他要袭击,为首一人更是下意识拔出刀剑挡在身前试图恐吓住来人。
只是军刀并未将来人吓住,亦或是说,他就是飞身要往军刀上撞的。
血染寒刃,不过一瞬,那流民便倒在地上,与先前捂着颈部那流民一样没了声息。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营帐后头被掏出的大洞里,又窜出三两流民。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是从此处窜进来的。
那几个流民并不像先前那个般莽撞地冲上头来寻死。
几人双眼浑浊泛起红色,踌躇望着躺在地上的同伴,又盯着当头一位将士手中染血的军刀。
将士久久不见几人出手,以为他们要归顺。松了口气正欲收军刀回鞘中,谁料几人忽地像是困兽般嘶吼一声,赤手空拳朝几人冲来。
不过几息之间,外头似乎陆续有人冲进帐中来,院外也似乎有人从村中赶来支援。
将士们来不及多想,帐中空间狭小,不知是谁起了头又将军刀拔出鞘。
随着又一个流民倒下,那刀伤自肩一路延伸到腹部,所到之处皮开肉绽,血溅在沙石地上,帐中的帷幔上。
紧接着,拔刀的人越来越多。
到最后竟然不知是流民要来与他们打斗,还是他们在猎杀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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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流民在营帐外转身没跑出几步,就被方才生事时踹翻倒下的篱笆绊倒。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他不敢再往前爬,而是回身面向盔甲上染满血渍的将士。
生怕再晚一息求饶,自己就会变成刀下亡魂。
“住手!”院外有人勒马急喝。
流民身前的将士闻言将染血军刀收入鞘中,扯下腰间布条,抓起摔倒在地上的流民,三两下将他绑起来。
夏侯将军在马上就瞧见营帐上染着丝丝血迹,此时忙下马赶至帐前,一手掀开帷幔。
帷幔浸满了血,比往常略微有些沉。
帐中血腥气扑鼻,数十个流民堆满了营帐的地面,连粮袋上也有血迹洒在上头,浸透到米粮里。
而在营帐另一头,俨然是个被割开的大洞。
他穿过一地的流民躯体,从那被割开的大洞钻出。
面前是仅剩的一个,被绑了手押跪在地的流民。
流民的身旁,是被踹倒在地的篱笆,以及不远处的黑褐色麻袋。
那麻袋装得不满,像是慌乱之中被人遗弃在地,麻袋口还有一把米洒在泥地上。
押着流民的将士道:“禀将军,是来偷粮的。”
夏侯将军的眸光落在那流民身上,狐疑道:“偷粮?先押着,与我带过来的那几个关在一处。”
将士利落应一声是,随即押起流民跟着夏侯将军绕过营帐往院中去。
往夏侯将军带来的军队中望去,一眼就能瞧到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被押出队中,直往院里来。
将士想来也是流民,便押着手上的人一同过去。
不料刚靠近那几人,自己手上押着的流民便忽的大叫起来:“是你!王太守!王鸿你还命来!”
他喊完又顿了一瞬,双膝跪在地上,磨蹭着沙石扭动身子往夏侯将军所在之处匍匐而去。
身后将士使了蛮力将他摁倒在地上,他脸面上蹭满尘泥,额间青筋暴起,脸上涕泗横流,朝着夏侯将军悲戚喊道:“军爷可要替我家老爷做主啊!军爷!”
被押出队中的王鸿闻声一颤,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只能将头低低埋下。
余项闻言合上双目,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待他深深吸几口气,才迈步上前问道:“何事?你家老爷又是何人”
将士见状放开那流民,流民脸上满是尘泥混着泪水,双手被捆在身后,也擦不去,只能顶着一张垢面哽咽道:“回军爷,小民本是渚州宋家的家奴,名唤宋河,我家老爷宋有誉,本在渚州经商。数月前老爷得陛下旨意前往京城参选皇商,途经豫州城时恰逢大雨,便在城中寻了间客栈打算歇上几日。王太守知晓我家老爷进豫州休整,便请了老爷到太守府中宴饮,同去的还有梧州何家的何齐和...”
宋河说到此处,仿佛又回想起那天夜里的噩耗,忍不住无声悲泣起来,一时间竟再说不出片语。
“和谁?你尽管说便是!”夏侯将军宽慰道。
“是和王家的人,我的堂兄,王端兆。”一声不吭的王鸿恰在此时哑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