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今夜难眠
    一行人入了青州城,守城将士在众人跟前呈一字排开,首尾两端又微微靠拢。乍一看去倒像是以城门为壁,要将夏侯岚一干人等团团围困起来。

    “青州太守何在?”夏侯岚余光扫过跟前将士,厉声问道。

    身后城门重重合上,守城将从城楼下小跑至夏侯岚鞍前,临近马下还重重摔了一跤。

    于是他干脆俯在地上,掏出揣在袖中的金印双手奉上,谄媚求饶,“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夏侯姑娘不记小人过,放小人一马。”

    马后立着的将士颇为识相,上前几步将躺在守城将手心的金印送到夏侯岚跟前。

    夏侯岚掂量着金印轻哼一声,心知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见他这副模样,方才憋的气也消减不少。念及身后的苏家林家以及一干将士均等着歇息,便也不追究了,当即冷声道:“带路,寻个能歇息的客栈。”

    守城将摸不清夏侯岚打的什么主意,虽听她再不提寻太守,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的,愣了一瞬才回过神连连称是。

    “夏侯姑娘留步!”

    吉祥从苏家马车上跳下来,几步小跑到夏侯岚马后。

    夏侯岚循着他的来处看了一眼,才将目光落在吉祥身上,马下的人适时一礼,道:“我家公子说,苏家兴悦楼在青州也是有开设的,不劳大人费力寻了,直接带路去兴悦楼处省事些。”

    “苏公子说得是,那便去兴悦楼吧,带路!”夏侯岚点头。

    一旁的守城将闻言面露难色,倒不是他不想带路。

    盛国有律例,像夏侯岚这般例行公事经过州县歇息的,一应花销由当地官员先行垫付,事后凭店家开出的单据,再统一上报朝廷等银子发放。

    这盛国上下谁人不知,要说销金窝,没哪个地方能比得上兴悦楼了,而如今这一行人,说要去兴悦楼住上一夜,这还不得掏空他的家底啊?

    “愣着做什么?”夏侯岚见他呆愣在原处,催促道。

    守城将抬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赔笑中暗自数着有几人。

    兴悦楼应该不会收自家掌柜的钱吧,那么除去一行人里头苏家的开销,剩下人的花销,又需多少?他这家底还给不给得起啊?

    他正踌躇着如何回话,便听吉祥道:“对了对了,小的还漏了一句,我家公子说,这银钱便由苏家出,大人无需费心。”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守城将此时方才是长舒一口气,轻松笑道。

    他也不磨蹭了,利落牵过一匹马,在前头道:“诸位请随我来。”

    夏侯岚瞧守城将那如释重负的模样,一时间也找不着头绪,便暂且放下不想,带着一行人随他马后朝兴悦楼去了。

    林家车厢里头,小桃听林晚音细说了在城门外时夏侯岚的一番作为,一双眼瞪得圆溜,愣愣道:“夏侯姑娘....竟会那般?”

    回想起夏侯岚停留在豫州那日,在草屋院子外头被几个小孩围起,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她实在是无法将之——与自家姑娘口中那意气风发的将门嫡女想到一处去。

    未等她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马车便又停下了,外头的车夫隔着帘子传话,“林姑娘,可下车歇息了。”

    小桃这才急急忙忙收拾满车厢的零碎,手上忙个不停,嘴边说的却是:“姑娘先下马车去罢。”话刚出口,她又停下了,连道:“不成不成,我先护送姑娘安置下,再回来收拾这些零碎东西。”

    林晚音被她逗乐,心情一舒畅,身子的不适也缓解几分,笑道:“得了,这些先放在此处,明日还得再赶路,届时你再慢慢捣鼓不迟。”

    小桃犹豫一瞬,终是应下,随后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因夜深的缘故,朝街上望去,无一家亮起烛光,唯有众人身前的兴悦楼处灯火通明,映得楼前的一方天地亮如白昼。

    “这兴悦楼瞧着与开在豫州的并未有何不同啊。”小桃搀着林晚音,在她耳边嘟囔。

    林晚音望向牌匾,答道:“就是要瞧着一样,才能让人无论去到哪个州县都留意到有兴悦楼呀。”

    兴悦楼掌柜早已在楼前候着,苏家老爷与苏家公子刚下马车,他便忙不迭迎上前去,低低弯下腰拱手一礼,恭敬道一声东家,再朝苏修言一礼道一声少东家。

    在夏侯岚身后半步立着的青州守将见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喉间佯装作痒似的轻咳几声。

    掌柜这才反应过来,可也还是等苏老爷点头示意后,他方才行至夏侯岚与青州守将身前见礼。

    夏侯岚未将这些细枝末节放在心上,只点头道:“有劳掌柜。”

    “不敢不敢,住处安置得匆忙,还望诸位今夜能安枕就是。”掌柜笑道,言毕侧身让出路来,“诸位请随我来。”

    众人行至兴悦楼大厅处,便有三两小厮上前,各自领着人到早备下的厢房去。

    临行前,林富贵瞧林晚音脸色憔悴,不免叮嘱小桃几句,无碍乎是多加注意,莫要着了风寒之类的话。

    小桃应下,心里却犯起嘀咕,如今都将要六月天了,虽说京城一带入夏晚,可夜里总归是不凉的,也不知道老爷这是要做给谁看。

    “让爹爹费心了,女儿多留意便是,爹爹累一天了也快些歇下吧。”林富贵正欲再说,却被林晚音打断,他只好收起话头,颔首应下。

    几人回了各自的厢房中,林晚音洗漱完毕正要歇下,门外适时传来苏修言的声音。

    “阿音,可歇下了?”

    小桃绕过屏风,瞧了眼刚坐在榻上,屁股还未捂热的林晚音,低声道:“姑娘,是苏公子,要不奴婢去替姑娘回了吧?”

    林晚音摇摇头,道:“你先让苏公子在门外候着吧,待我穿上外衣便去见他。”

    “可姑娘的伤...”小桃面露难色,眉头紧锁。

    方才她可都看见了,自家姑娘肩上的箭伤不知怎的,又裂开些许。

    也怪自己不细心,这几日自家姑娘憔悴的模样,自己都看在眼里,却半分未曾想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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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伤的缘故。姑娘也是个闷葫芦,身子不适也强忍着,生怕耽搁了一行人回京。

    “不碍事的,方才不已经上药了吗?去吧。”

    林晚音执意要起身,小桃无法,便只能靠近门缝,朝门外的苏修言道:“还请苏公子稍候,我家姑娘现下不得空。”

    苏修言听闻林晚音不得空,便在门外回道:“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既如此,烦请你出来将东西拿进房中给你家姑娘便好。”

    门后的小桃一愣,心头仿佛漏了一拍,转瞬后才结巴道:“劳..劳烦苏公子了,奴婢这便来。”

    言毕,她探头透过屏风,望向林晚音,得自家姑娘点头应允后,方才将厢房门打开一条缝。

    苏修言与吉祥立在几步开外,许是为了避嫌,主仆二人早早就已背过身去。

    小桃这才放心将打开的门缝再拉开些许,侧过身子一脚迈出房门,便连忙将门合上。

    苏家主仆二人听见厢房门开合声也并未转身,而是等小桃唤一声‘苏公子’后,方才回过身来。

    吉祥臂弯处挂着个包袱,手上端的案板,放着一个炖盅。

    “掌柜临时起意,唤人将两家的马车都打扫了一番,你家姑娘似乎有些东西漏在车厢里头,我便让他们都收好。不知今夜你们可用得上,就给你们送来了。”苏修言道。

    吉祥顺着苏修言的话上前一步,将手上案板往前递了递,又替自家主子补一句:“这汤是公子特地给林姑娘备下的,给你家姑娘补补身子。”

    经吉祥一提,苏修言倒觉得自己是赶着来献殷勤了,虽说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回,可这样提出来总归让他有些不自在。顾及在小桃面前,他还是忍住了踹吉祥一脚的冲动。

    小桃闻言,想到方才在兴悦楼大厅中,各自回房时,自家老爷只是口头嘱咐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丝毫未做些什么。反而是苏家的公子将自家姑娘记挂在心头,眼巴巴赶来送汤。

    如此想着,她心头一酸,朝苏修言一礼,感激道:“奴婢替姑娘谢过苏公子,苏公子有心了。”

    “小事罢了,你家姑娘可住得惯?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叫掌柜拿来便是。”苏修言顿了顿,又补了句,“寻我也是可以的。”

    今夜赶来未能见她一面,向她的贴身丫鬟打听些许也好。

    吉祥不动声色偏过头,瞧自家主子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抿了抿唇,强忍住笑意。

    也不知是谁,在大厅上专程留心听见林老爷嘱咐小桃,便赶忙唤人去炖补汤,也不知是谁,思前想后要寻个什么借口来找林姑娘才不算唐突。

    这些话在此时定是不能说的,忍得他好不辛苦!

    小桃纠结几番,终是吞吐道:“确是...有件要紧事的。”

    她闭了闭眼,心一横,攥着的双手又紧了紧。

    这事姑娘没让说,可姑娘在家中的处境,她看在眼里,苏公子对自家姑娘如何,她更是记在心里,现下便让她僭越一次,给姑娘做一次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