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何须顾影自怜，在小桃眼里，无论姑娘如何打扮，都是再好看不过的了。”小桃凑上前去，撑着脸挨近了林晚音笑道。
马车的速度比之先前慢下不少，不用想也知是要临近城门了。
将铜镜塞到小桃手中，林晚音不理她，自个儿攥着手。
垂下头撇见衣袖上有一抹灰，抬起手臂抖搂一下，待那灰净了，又细细理顺衣裙上的褶子。
在车队停下时，她心底里有股莫名的慌张，暮色从车帘缝隙钻进来，外面传来的，好像是苏家娘子的声音，在喊着爹爹。
抬起的手想去掀开帘子，她想看看外头还有无旁人，却又实在胆怯，在离帘子咫尺时生生停下。
“小桃，看看我，可还妥当？”手在空中折了个弯，终究还是落在了身旁人的手臂上。
小桃噙着笑，细细将她浑身上下都扫了一眼，才沉下来，神情十足十的认真，答道：“妥当，顶顶的妥当。”
“呼——”林晚音松了口气，柔软指尖在掌心里搓了又搓，掌中温热之余渐渐又有些湿润。
她闭了闭眼，伸出颤着的手掀开车帘。
前边停着父亲的马车，苏沫正站在那马车前，唇瓣开合，是在说些什么？
声音不大，离得有些远，林晚音听不太清。
几息之后，苏沫身旁的丫鬟递上一盒东西，林老爷收下了。
放眼往前方望去，官道边上除却他们的车队，旁边就停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形制与苏家的如出一辙，想也不用想就知是苏沫的了。
“母亲，好似没来呢。”说这话时，她声音闷闷的。
苏府既得知消息，又怎会不传到林府去呢？母亲怕是不想来罢了。
见不着想见的人，也没必要掀开帘子盼了。林晚音将头缩回车厢里，心里酸胀，堵得慌。
小桃凑上前来，见她眼底通红一片，估摸是伤心了，掏出帕子劝道：“夫人许是在家中有要事缠身呢，又许是夫人等了太久，回家歇息去了，姑娘莫要胡思乱想。”
伸手摸到方才被撇下的水囊，她想也不想便拽开塞子又灌一口。
心口堵着的那团气被凉水冲开不少，肺腑一片凉凉的，神思也清明几分。
小桃眼巴巴递上帕子时，她眼底的泪花早已憋回去了，这话是哄她的还是真的，林晚音心里自有定数。
“无妨，晚些回府里，我去给母亲请安就是。”她清丽的脸上牵出一抹笑，落在小桃眼中却感觉不到分毫喜色。
“阿音姐姐——”
方才苏沫在林老爷前已顺利蒙混过关，是以此时她轻松许多。
车帘应声掀起，林晚音自里边探出来，神色如常，眸光落在苏沫面上，如才知晓般笑道：“原是沫儿来接风了。”
苏沫点点头，从银环手中接过剩下那盒八珍斋的桂花糕，递上前去道：“这是林....”
前边有马车出城，径自驶到车队附近停下。银环留了神，待瞧见自马车下来的妇人后，赶忙打断自家姑娘，“是林夫人，林夫人来了！”
闻言，林晚音探身出了车厢，朝着银环所指之处望去。
“当真是娘亲。”
苏沫将递上前去的糕点收回，疑惑不已，侧过头去与银环悄声，“林夫人竟来了，莫不是那厮良心发觉，将消息说了？”
“不管那么多，林夫人来了就好。”银环接过糕点，拍拍苏沫的手。
小桃也从里边钻出个头来瞧，见着宋芹直奔自家老爷马车而去，喜道：“姑娘莫急，待会儿夫人就来姑娘这儿了。”
“不妨事，娘亲来了就好。”
眼见前头车队驶动，宋芹趁势上了林富贵的马车，林晚音也收回眸光，与苏沫匆匆一别后，才缩回车厢里。
“姑娘，那这桂花糕要怎么办啊？”银环提着那盒未来得及送出去的桂花糕，问道。
苏沫撇了一眼那盒糕，转身往马车走去，“拿回府上，晚些你和房中那几个丫鬟分去吃了吧。”
那厮买的东西，她才不要吃呢！
林家一行人并未依苏沫所邀前往苏府，两家车队一进了城门便分开两路，各自往府上而去。
林晚音原以为在青州城内的人既已传信回京，那两家进京也许会费一番周章，谁料直到现下她下了马车，立在林府门前了，也未曾碰着什么刁难。至于夏侯姑娘，她也一直未见着。
门外两个小厮见着他们回来，一点也不出乎意料。反倒是宋芹跟着林富贵身后，从马车上下来时，他们显得很慌张。
“老...老爷与夫人...回来了。”
其中一人倒识时务，匆忙就跑进府里传话去了。
剩下的那一人，便上前搭把手，随着车队里的其他下人一起往府里运物件。
而林富贵从下了马车开始，脸色就一直不大好，瞧着众人还算机灵，他冷哼一声，撇下一句：“等公子回来让他去书房找我。”就径自进府去了。
“娘亲。”
宋芹还立在府前望着林富贵远去的身影发愣，林晚音便已行至她身后，隔了一步的距离开口唤她。
“阿音回来了，回来就好。”
大半个月未见，女儿像是清瘦了许多，到底是跟着去赈灾的，比不得在家，只是瞧这装束，想来豫州过的日子怕也是没那么苦的。
如此想着，宋芹松了口气，放心了些。
母女先前就生分，此时猛然让她见着，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嘴里喃喃半响，终是没了下文。
林晚音乖巧应下，期盼着母亲能再说些什么，可等了几息，抬眸看见她嘴微微张开又闭上，便心知母亲已没什么要说了。
她不想让母亲为难，行了个礼，垂眸盯着自己在车上打理得一尘不染的裙摆，声音听不出悲喜，模样却是乖乖巧巧的让人挑不出错处：“女儿先回房歇息，晚些再到堂中与父亲母亲用膳。”
“去吧。”
得了宋芹允，她携着小桃便回了房。
——
先前夏侯岚入了城，京中不得纵马，她就弃了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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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踏着飞檐瓦顶，一路飞身往宫门去。
自护送苏林两家在青州城外被守城将刁难，她便隐隐觉得或许是京中有人将手伸得太长了。
可也只是她觉得，等到林晚音将无意间听来的话告知与她，她方才笃定。
在飞檐上太过显眼，几人寻了个不起眼的小摊，大大咧咧坐下，抬手擦了擦汗，还没等叫上一壶茶，宫门里就有人出来了。
“姑娘，出来人了。”
随她一同前来的将士提醒道。
“你们先留在此处，待会那几人不动弹，再上前去助我。”
吩咐完几人后，夏侯岚匆匆喝下原先在桌上就放着的一盏凉水，从兜里掏出几枚铜币，随意放在碗旁，就起身大步往宫门去。
从宫门出来的几人瞧装束无甚特别，皆拎着药箱。
“这位可是刘太医？”
夏侯岚三步并作两步，在几人正要上马车前就拦下了。
那被唤作刘太医的人一顿，刚想否认，侧过头眯眼细细分辨了来人半响，才认出来，“夏侯姑娘？”
几人相视一眼，像是被抓着现行，更有些心虚，都呵呵笑起来。
“自是我了，几位匆匆忙忙，要往何处去？”夏侯岚随着一道装糊涂，抬头看了眼天色，又笑道：“瞧我，这都要天黑了，几位这是约好了要回府里了吧？”
几人交换神色，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不知该不该应。
“不如，让我送各位一程？”夏侯岚说罢，转身行至马车前，伸手朝那马夫讨缰绳。
马夫神色怪异，颇有为难，静了几息还是给她了。
她坐在原本马夫的位子上，回过头，目光越过车厢，往那几位在宫门前呆愣立着的太医道：“上车来呀几位。”
那位刘太医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上前半步，躬身一礼道：“夏侯姑娘，我等今日奉命，是要前往东城门处的。”
另一位太医也随之躬身一礼接道：“我等要给....”
“不巧，我祖母身子有些不利索，几位今日怕是去不得东城门了，劳烦几位，全了我的孝心，随我到夏侯府一趟，瞧瞧我祖母的病。”夏侯岚搓着手中缰绳，耐心已经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将马车调转个头，也省得成日扭转头盯着他们三个。
侧目看了看天色，又估算了一下苏家与林家此刻自西城门进京没有，目光最后才落在几人身上。
原先坐在小摊上的几位将士，远远见着几人僵持的模样，也匆忙赶过来。
瞧夏侯岚那有些不耐的神色，心知自己来对时候了，当下便沉声与面前磨磨蹭蹭的三人道：“请几位随我家姑娘上车。”
形势所迫，三人相视一眼，终是认下了，一个接着一个，都利落地上了马车，不曾有二话。
“这不就对了，几位早该如此，现下随我到夏侯府，仰仗几位给我祖母好好瞧瞧了。”夏侯岚心情好上一些，免不得嘚瑟。
只是她未曾想到，待她回了夏侯府，便真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