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尔禄
    “殿下,这些丝绸我们现在就开始卖吗?”额尔德木图脸冻得通红,话语里却满是兴奋。

    乌恩其摆手:“哈日巴日的事情,王兄还没找我算账呢,现在不去触他的霉头。别的先不提,把之前手帕卖的钱给我。”

    额尔德木图愣了下:“一会让裴兄弟去看下账,取来便是了。”

    乌恩其朗声一笑:“我可不是图财,这两个钱也没什么好图的。只是这些帕子本就是受人之托,我自然要替人家多操心些!”

    “那是那是,”额尔德木图嘿嘿笑道,“您和小裴在水洲折腾一趟,身体养好了没?”

    “都一个月了,哪儿有那么娇弱,”乌恩其道,“你消息还灵得不行,人没回来就知道了?”

    额尔德木图说:“你们前脚进去,霍伦的大巫后脚说水洲要起风,怕是出不来了。阿古来和他老婆还准备去找您,怕您真出事了没法交代。”

    阿古来怕是吓得够呛,乌恩其心中好笑,一偏头却看见裴峋也是一副笑模样。

    “你们在笑什么啊?”额尔德木图挠了挠头,茫然道,“我说话哪里好笑吗?”

    裴峋说:“只是一想阿古来王子,便想发笑罢了。”

    额尔德木图还是不明白:“阿古来王子是个很能乐呵的人吗?”

    乌恩其彻底忍不住了,笑得停不下来:“你没嗅觉。”

    “大哥,你想想,哈日巴日和阿古来出去一趟就死了。殿下出发前刚和阿古来见过面,要是也在霍伦出了事……”裴峋温声道,“况且殿下先前在艾若时的马被动了手脚,此番骑的马又是阿古来王子给的……”

    “哦哦哦!”额尔德木图恍然大悟,“我说他怎么那么着急,听说头一天水洲没人出来,他就差进去找了。但是过了一天,又说您平安到了,他这才放心。”

    乌恩其说:“其他人就没有这个好运了,要我说,凡事最忌自乱阵脚。”

    裴峋点头道:“我得亏是运气好,和殿下一直在一块,要不然我是怎么也出不来的。”

    额尔德木图一拍他肩膀:“你小子确实,一直跟着殿下,害的我们账都没人算,还是阿古来王子临时找了个人。你记着回头把账簿再过一遍啊!”

    又说:“这个阿古来王子对殿下这么上心,还以为她对殿下……但是他已经有正妃了……”

    乌恩其“啧”了声,对额尔德木图说:“所以说,你没嗅觉。”

    “我鼻子好着呢啊?”额尔德木图说。

    “没说你鼻子。”裴峋皱着眉,手下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乌恩其拍拍手道:“这世上不仅仅有爱情,利益和权力也可以推着人做一件事。阿古来脑袋里面很清楚,他是不愿与人结仇的性子,能交好的自然要努力交好。”

    额尔德木图愣愣道:“啊……”

    “爱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乌恩其笑道,“世上最不能赌的就是人心,倒不是说永远不信任别人,只是把前路全部压在一个人的心上,啧。”

    裴峋轻轻道:“正是……”

    额尔德木图一拍脑门:“殿下说的这些,给我解释了我都头晕,嗨,天生不是当官的料。总之日后跟着殿下就是了,再不济还有小裴呢,他聪明!”

    “大哥别,”裴峋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乌恩其说:“聪明的回去把账簿再过一遍吧,额尔德木图一路奔波,也早些回去休息。”

    俩人临走前,她又补充道:“记得把钱拿来。”

    *

    等这二人走后,乌恩其的王帐内在一炷香多的时间里,多了三位妇女。年长的已经满面风霜沟壑,眼神却很坚毅。最年轻的看着和乌恩其差不多大,一块布围着头脸,只露出一双略有羞怯的眼睛。

    年龄中间的那一位,有着茶色的眼睛,她还处在壮年,笑起来十分动人,尽管缺少了几颗牙齿。

    茶色眼睛的女子很显然是三个人中间领头的,她主动开口道:“殿下,叫我们来,是要做新衣服吗……”

    乌恩其笑道:“我哪换衣服那么勤快?商队回来啦,你们绣的帕子,都卖出去了,我来叫你们分钱。”

    “真、真的吗?”羞怯的年轻女子问。

    “公主,金口玉言,难不成专门哄你?”年长的女人说话颇为严肃。

    在得到商队将要来鹿角岘之时,乌恩其就找到了她们三人,提出了她的一个设想。

    她来到鹿角岘时没带多少人,年岁也小,很多事情还要靠百姓帮一把。而这三位女人就是专门为她做衣服的。

    鹿角岘有自己铺子的裁缝,都是男的,缝制得也都是大件儿,皮袄一类,或者帮忙缝补帐篷顶什么的。人们贴身穿的衣物,多是家中女人制作。

    如今小公主需要,茶色眼睛的女人,名字叫做跋春,就果断来自荐了。她三十几岁,正直年轻力壮时,因为丈夫动手打她,和丈夫大打一场。最后她失了几颗牙齿,而她丈夫被吓坏了,直接远走,再也没有回到过鹿角岘。

    跋春是有名的“悍妇”,她一个人依旧乐呵呵地生活,只是在每家每户都以为战争贫穷的时候,她也只能卖力气来维持温饱。

    乌恩其很欣赏她,便把做衣服的活给了她。跋春一人不熟练,就又找了个帮手,她的老邻居。

    那位年长的女人,在战争中失去了所有亲人,除了一个小孙女儿,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女孩养大。

    小孙女儿名叫塔拉,便是领着一众小伙伴去三丹水洲找乌恩其的那个孩子王。

    乌恩其一直觉得塔拉身上很多气质都来自她的祖母,那位妇女勇敢坚毅,已经在草原上度过了历经雨雪的五十年。她年轻时曾撑起一个家,却又在失去家人后继续站起来,抚养她最后的血脉。

    她像狼群的旧王,年龄渐高却经验十足。她知道怎么照顾怀孕的母羊,怎么让所饲养的牛群保持健康。乌恩其敬重她,认为她是一位永不向生活低头的斗士。

    连同塔拉一起,乌恩其接纳了她们。跋春很高兴可敬的老邻居能找到一份相对稳定的活计,更惊讶与乌恩其对塔拉的教导。

    在跋春眼中,当时的乌恩其也是个半大孩子,就愿意领着更小的孩子,教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羞怯的年轻女人也是被跋春带来,她好像很害怕和人打交道,却异常信任跋春,后面又把这份信任一同给了乌恩其。她说话声音很细,平日里总一副没什么主见的样子,却坚定表示自己要独身过完一生。

    “这是个修士呢。”跋春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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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乌恩其知道她们三人共同的困境,就是如何作为一个独身的女人赚到钱。除了去别人家做一些零碎活计,她们需要别的办法谋生。

    这三人都会做一些绣工,乌恩其考虑之后,决定试一试最简单可行的法子。她们仨在之前,就做过一些针线活来维持生计。可那更多是拿针线活换吃换穿,却换不来钱。

    乌恩其的心在得到商队消息的那一刻活络起来:鹿角岘是小地方,百姓也多数过得不富裕。可鹿角岘之外的天地还大着呢!

    她想了想,最后决定拿南边来的丝绸试试手,这东西轻便,又昂贵,应该是会有人愿意买下。

    三个女人绣好的一打帕子,连同着希望,一起跟着商队出发了。

    *

    “依我看,这法子很是可行。”乌恩其和三个人拗了半天,只好收回一部分钱,当做成本费。

    跋春说:“要是真能靠这个赚钱,我也成了女掌柜了!”

    “要我说,你们该提升提升手艺。后面料子可就足够了,咱们该弄出些不一样的,这样才好卖出去。”乌恩其说。

    跋春想了想道:“做成衣服倒也可以,只是怕我手笨,糟蹋了殿下的好料子。”

    “放手做,”乌恩其笑道,“你们若真要开店,我出一笔钱来帮你们。到时候赚了钱,也要分我几分利。”

    “那是自然!”跋春说,“只等这个冬天过去,殿下,我都不敢想要是真的有了铺子会怎么样,一想我就忍不住要笑!”

    乌恩其也不禁笑了:“敢想才敢做,等你们当上掌柜的那一天!”

    四个年龄各异的女人便凑在一块,想象起未来的生活来。

    说着说着,乌恩其突然想起白霜手上的伤来:“你们可有人能做个手套子?一个姑娘跟着我学弓,一双手没一块好皮肉,看了怪心疼的。我想着让她平时护着点,少吹冷风。”

    跋春一笑:“殿下真心软,您回头把那姑娘手的大小告诉我,我来给她做一对儿就好。”

    送走跋春她们之后,乌恩其操心着白霜的手,早早去了山坡下等白霜和裴峋。

    可没想到白霜来时,手上已经带着手套了。按照乌恩其对白霜的了解,她是不会这么操心自己的。

    乌恩其一想,问道:“芳娘给你的?”

    白霜点头。

    乌恩其嗯了一声,叫她多爱惜着手,刻苦固然好,可也不能过之。

    又问:“手上有涂药没?”

    白霜答:“涂了的,姐姐不放心,托裴公子去买的。”

    裴峋在她们说话时终于来了,乌恩其皱眉道:“你来迟了,不是说再也不叫我等吗?”

    “抱歉,殿下,”裴峋摸了摸鼻子道,“出来了又想起来件东西,便折回去了一趟。”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个革制的护臂:“殿下教我们总不带护具,我看着心里着急。”

    “我用不上那东西,”乌恩其哭笑不得,“霜娘带的也是你寻来的?”

    裴峋说是,又说:“您还是该仔细些,日后鹿角岘真壮大了,您还要配护卫呢!”

    乌恩其连声答应,突然又想起来裴峋是个卧底,心中好笑不已。她伸手抓过那个护臂,却没有直接带上:“你心意我领了,现在,好好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