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要做额外的事,待在这里就足够了。”
“人类……真是擅长使用话术的物种。”
柯莱尔轻声喃喃:“分明是要我为你们的仪式送死,却能说得慷慨又坦然,像是有给出选择的机会似的。”
不是抱怨,也没有嘲讽,柯莱尔只是在平静地叙述眼前的事实。
“‘选择’本身就是个奢侈的东西,柯诺小姐。”
佛朗克也放轻了声音:
“有‘选择’的机会是很幸福的事情,至少能产生‘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错觉。可海德恩老爷没有,他拿到的不是选项卡,而是一根溺毙前的稻草。”
“复活那位‘继承人’?”
佛朗克的视线变得危险起来。扳机微微扣紧,火药在膛管中亲密地搂抱。
他皱眉:“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柯诺小姐。”
“别这样,佛朗克。珍贵的祭品有权知道——她为海德恩家族做出了何等至关重要的牺牲。”海德恩爵士步履缓慢地走过来,手杖拄在地上,磕出蒸腾的灰雾。
“老爷。”
“在仪式之前,柯诺小姐,介意和面前这把老骨头聊聊心事吗?”
柯莱尔将皮箱双手提在身前,歪头默许。
金色卷发细微地擦过脸颊,烟灰眼瞳倒映着绵延群山。如果忽略顶在额头的火铳,她看起来像是前来游玩的旅者。
“我很欣赏您,柯诺小姐。”海德恩爵士撑着手杖,在几步外停住,笑容完美:“若非‘复生仪式’必须以占卜师作为祭品,我个人其实很属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
结合柯莱尔先前通灵的结果来看,这个必须献祭的“占卜师”估计掺杂了不少私人成份——扎克和他的队员对占卜师可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复生仪式。”柯莱尔将这个词组咬得很轻:“这并不是指向贤者女神的仪式吧?”
海德恩爵士饶有兴趣地挑眉:“哦?”
“贤者教会的戒律要求不得害人,更不允准活祭。所以,你祈求的对象是扎克信仰的那位‘母神’?”
“柯诺小姐知道得很多嘛。”海德恩爵士笑着默认:“信徒偶尔也会称祂为‘伟大母亲’。”
他张开双臂,硫磺味道的阳光落在怀中:“永恒之母亲,庇佑吾等荣光。”
“伦塞帝国的主流信仰不是贤者女神吗?”
“信仰啊。”海德恩爵士垂下头,呵呵地笑了两声,眼神中却毫无笑意。
他问:“柯诺小姐,你知道独子重病那两个月,我是如何度过的吗?”
柯莱尔报以平静而沉默的注视。
海德恩爵士也不需要反馈,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雇佣了圣城最优秀的医生,请来圣女给我的儿子祝祷,在主教堂的奉献箱中倒满金币,直到那些金灿灿的小东西溢撒出来;
“我捧着家族的金披风跪在贤者的神像前,虔诚地斋戒祝祷,恳求女神庇佑我的孩子,让海德恩家族不要后继无人。
“可是——柯诺小姐,贤者女神并没有眷顾我。
“我的孩子停止了呼吸,他没有再睁开眼睛。就像一根蜡烛,很轻易地熄灭在我面前。
“其实我这把老骨头早已无所谓权势。挑战阴谋的漩涡已经是陈年的兴趣,我晚年唯一的愿望是,将祖辈交托给我的家族好好传递下去。
“哪怕这点微不足道的愿望,都成了一种奢求。命运何其荒谬可笑啊,小姐?
“如果没有继承人守住爵位,从我躺进棺椁的那刻起,海德恩家族的孩子们都得变成流浪汉——那些只握得住酒杯与琴弓的手怎能拿得起农具?若族人们沦落到那个地步,我又怎能去贤者的神国安息?”
无神聆听的控诉隐含悲怆,但叙述者平静得像是一团死灰。
群山里弥漫着绵延不绝的硫磺气味,每次呼吸都会被生命的本能剐伤喉咙。
冒险者们已经气吁吁地将马车拖了过来。他们将棺椁搬到海德恩爵士身边,又折返下去,将装着仪式材料的箱子抬上来。
海德恩爵士的神情惨淡而苍白。
他仍是笑着的,贵族绝不会轻易抛弃体面。
“就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母神’的福音来到了我的身边,扎克就是祂的使者。
“你明白了吗,柯诺小姐?
“我不在乎背叛与亵渎信仰,只要能拯救海德恩家族。
“命运将我推上赌桌,最后一线希望就沉沦在牌池里。就算这局押注满盘皆输,海德恩家族的下场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如果将无辜牺牲的占卜师弃置不论,这场荒谬的“复生仪式”就显得合理至极。
“我不打算干涉你的决定。”唯一无辜的占卜师轻轻摇头:“但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孩子如何看待你的疯狂行径吗?”
“……”老爵士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还是说,你已经对棺椁中的亡灵占卜过,知道那孩子会始终支持你的决定,哪怕代价是亵渎他的尸身与灵魂?”
“住口,住口!这是海德恩家族唯一的出路,德米诺当然会理解我……”
“……谎言。”
“我说过,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柯诺小姐,我无需任何怜悯。”
海德恩爵士避开了柯莱尔的视线,他用力掀开身边的箱子,指引着冒险者们布置祭坛。
“真遗憾啊。”柯莱尔轻声喃喃。
言灵诚实地递来隐藏的真相:海德恩爵士从未对儿子的灵魂占卜过。他愧疚得无颜面对事实——为了海德恩家族,他亲手禁锢了儿子本该安息的亡灵。
*
祭坛布置得很快。
长桌上伫立着两支鲸油蜡烛,中央摆放着一颗公鹿头骨,魔法符文构成的隐秘之墙将风阻隔在外。
海德恩爵士将蜡烛点燃,手中捧着线香,虔诚地跪在祭坛之前。
他低声颂念:
“掌握长夜之国度、优雅荣耀与永恒隐秘的伟大母神;生命祝福与死亡咒诅的主宰者。
“请您接受信徒的虔诚供奉之血肉,赋予亡魂以复生的恩赐……”
随着祷词的颂念,群山中无端咆哮起了狂怒的疾风。
尘霾接连不断地卷席而起,但祭坛周遭被符文严密保护着,两支鲸油蜡烛在狂吼的风中安稳地燃烧。
柯莱尔忽然开口:
“佛朗克先生,你只剩最后一次机会。”
“不必多费力气了,柯诺小姐。”佛朗克低声回答:“我会把你的雪鸮带回旷野放生的……”
群山中的风声凄厉到近乎嘶吼。
海德恩爵士将手中的血液粉末抛向蜡烛,在那些暗红色物质接触到火焰的瞬间,惨白的火苗腾然窜高,无形而神秘的漩涡在火焰中间盘旋。
那颗公鹿头骨凭空悬浮起几分。
阴冷的无形之风从祭坛扩散开来,驱逐了群山中的灼热温度。
那是某些存在对祭祀的回应。
几乎同时,柯莱尔身后的赤色巨岩瞬间爆发出强烈的金光。
光芒仿佛带着粘稠的束缚,将她紧密地捆束在光芒的范围之中,庞大的魔法波动扩散出来,灰烬山脉中的亿万尘霾为之共振。
柯莱尔并不担忧自己的处境。
她望着那棺椁的方向,不知对谁轻声喃喃:“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随着仿佛箴言般的话语成型,在冒险者们惊愕的目光中,在海德恩爵士企盼的目光中,那具黑木棺椁里,竟然真的传来轻微的拍打声。
“咚,咚,咚。”
有人在棺椁内侧轻敲棺椁的木盖。
海德恩爵士不可置信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狼狈奔向棺椁。
狂喜剥夺了一切杂念,他高声呼唤着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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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人的名字:“德米诺!德米诺!”
那颗硕大的公鹿头骨悠然地收拢信仰,骷髅的眼窝中凭空凝聚起神秘的力量,整颗头骨徐徐地转向了“祭品”的方向。
柯莱尔转过烟灰色的眼瞳,与那头骨对视一眼。
“……”
时间在这一秒被拦腰截断。
阴冷弥漫的风声消失了,群山中的咆哮停止了,灰尘的共振停止了。
那颗公鹿头骨“咣当”一声掉落在长桌上,两根鲸油蜡烛瞬间“噗嗤”熄灭,维持链接的线香从燃烧处折断,连白烟都迅速消散无踪。
“逃得这么快啊……”
柯莱尔摇头自语,没再看这场支离破碎的闹剧。
她伸手按住丝绸帽檐,提着皮箱和雪鸮,迎着粘稠金光转过身,仿佛即将参观下一处景观的旅者,迈步进入那未知的异度空间。
金光瞬间收敛消失,赤色岩石再度恢复原状。
*
佛朗克垂下火铳。
他慢慢转过身,望向了祭坛的方向。
虽然柯诺小姐行为与言语都略显诡异,但无论如何,继承人的复生仪式成功了,海德恩家族就拥有了未来的希望。
佛朗克将火铳收回皮袋。
不远处,冒险者们与海德恩爵士一起,协力将黑木棺椁的盖子打开。
腐烂温湿的刺鼻气味井喷而出,冒险者们连连皱眉后退,躲开那强烈的气味冲击。
只有海德恩爵士没有退却。
他眼含热泪地跪在棺椁边,等待着一个美好如幻梦的奇迹降临面前。
棺椁之中,皮肉已经腐烂的年轻人缓缓坐起身。
“德米诺……我的孩子!”
海德恩爵士激动地握住孩子已经见骨的双手,在目睹那腐烂的手指慢慢回握的时候,苍老的眼泪终于滚滚滴入棺椁之中。
他哭得毫无贵族风度,用力拥抱住失而复得的儿子:
“赞美母神……赞美伟大母亲!我要为母神捐赠一座教堂!”
喜悦让老爵士沉沦如疯狂,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皱纹横生的脸颊蹭上了一块腐烂的皮肉。
只有佛朗克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他将火铳从皮袋再次抽出,边冲向棺椁的方向边高声怒吼:
“离开那里!老爷!快离开那具棺椁——”
在海德恩爵士的视线之外,他腐烂的儿子仰面向天,以人类绝对无法做出的诡异姿态咧开了嘴,那口中有两颗獠牙在飞速生长。
佛朗克眼中的世界无限延长、变慢。
他忽然听到柯诺小姐的声音。是幻听,是命运的嘲笑,是大脑迟钝地提示他,愚钝者错失了神明赐予的仁慈。
神明平静地告诉他:“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于是,时间恢复流速,将佛朗克眼中的恒久加速成永生难忘的瞬间。
复生者的锐利獠牙刺破绸缎,切入父亲苍老的脖颈;它腐烂的颈椎如野兽般甩动;血液从老人的脖颈中喷射而出,足足溅射至数十码外,像腥气浓郁的温热喷泉。
鲜红液体溅落到了佛朗克的眼睛里,将他面前的阿福塔尼亚群山染成赤红。
他无暇顾及,咆哮着冲到棺椁边,重重揪起那尸体涂满鲜血的头颅,一枪轰碎了它的颅骨。
“老爷!您……”
残留的话语被掐死在喉咙中。佛朗克怔住了。
撒昂·海德恩爵士,海德恩家族的现任家主。
这位老人幸福地拥抱着腐烂的尸体,头颅依靠在儿子骨骼支出的肩膀上,脸上带着惨然的微笑与破烂的皮肉,已经死去了。
没有机会了。
他们都没有机会了。
“……”
血、腐尸与硫磺的气味掺杂纠葛,调制成比死亡更恐怖的味道。
佛朗克退后两步,跪在灰渣遍布的温热尘霾里,不可自抑地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