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贺礼
    李敬颜虽然自己不去将军府,但每日送补药的小奴都要叫来回话。这日也是惯例,小奴送罢回来,正要去李氏跟前禀告,却在庭院前先遇上了二郎谢探隐。

    “你这是刚从将军府回?阿兄的伤情可好些了?”谢探隐知道母亲日日叫人送东西,打量着随口一问。

    这小奴是从扬州府里跟来的家仆,深知家事,不敢胡编乱造,便道:“回二郎的话,大郎已恢复大半,只是依旧不吃郡主亲做的补药。今日那位赵娘子也来了,她先尝了还吐了,也不知怎的。”

    “什么?赵女怎敢先尝?”谢探隐一脸质疑。

    小奴一直只在廊下候着,就所见而言道:“想是要劝大郎吃,自己便哄着先尝,可不知是不是味道不合,大郎也就没再动了。”

    谢探隐想了想,忽却一笑,“我正好要去见阿娘,你就不必再去了,下去吧。”

    小奴领话,谢了二郎一句,走开了。

    谢探隐脸上的笑一直挂着,很快来至内堂,见到了刚刚用完午食的李敬颜。谁知,李氏见了小儿子,开口却就问:

    “这个时辰了,你刚一路过来见没见阿新回来?”

    阿新正是去将军府跑腿的小奴,谢探隐更作一笑:“正是见了,才来见阿娘。他说阿兄也没吃,而且东西被赵氏小女糟蹋了。”

    李氏自然奇怪,“这话怎么说?那孩子今日又去了?”

    二郎停了停,吃了口茶,“是,但不知她现什么眼,先替阿兄尝了一口,却吐了,阿兄于是便没动。”

    李氏暗自琢磨,半晌却道:“没想到,这小女年纪轻轻,出身这般,竟还很会些照顾人,亲尝汤药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谢探隐险些把茶水喷出来,生咳了两声,“阿娘难道不生气?那可是你每天熬夜亲自熬制的,还查了那么多医书,费心费力。”

    李氏咂嘴忖度,“你阿兄每每不吃,今天又这样,可不知是不是那汤药味道确实不好,我也没尝过。”说着,便叫婢女去盛一碗,准备亲自一试。

    “补药也是随便吃的?”见李氏仍无见责之意思,谢探隐一下站了起来,“阿娘,你连她的面都没见过,怎么也和阿兄一样,事事念她的好?依我看,她甚不知礼,迷惑阿兄,今后过门也未必能孝顺舅姑,担当起我们谢家的门庭。”

    “越说越不像样了!”李氏嗔怪地一指小儿子,“你不是也没见过面?又为何如此武断偏见?若她真嫁过来,就是你长嫂,你怎能对她挑剔指摘?”

    谢探隐一口闷气憋在胸膛,也不敢十分顶撞了,两颊鼓动着,软声又道:“我是为阿兄担心,怕他久在行伍,不通人情,被咸京繁华之地的小女子煽惑了去。他可是阿娘最心爱的长子,将来继承家业,婚姻大事自该慎重了。”

    李氏只是叹气摇头,总觉他透着奇怪,“家里什么大事要你操过心?春闱的书都读完了?看来势必要给娘夺个状头回来了!否则也不能弥补你日夜操劳啊!”

    谢探隐听着母亲阴阳怪气,悻悻然终于闭嘴。这时,去后厨的小婢端了汤药回来,他也想看,可刚凑上前一步,却险些被李氏吐了一身——

    “拿走拿走,快拿走!什么味啊!”

    ……

    谢探微的伤势既已好了大半,露微便不打算再去探望了。接连两次都碰见姚宜苏,让她一个心如明镜的人都恍惚了,觉得好似是上天在警醒她,不能放纵。

    人真是奇怪。没有心事时偏要找事,闲不得一刻,等到千丝万缕理不明白时,竟又怠惰了,生出不敢不忍不情愿,可不知是不是人都擅长为自己找借口,亦或是人性本不堪细论。

    春华秋实总不是自己开花结果,只待东君秋令天时地利,可什么是天时,什么算地利?又岂不是人自己所定?

    露微的脑子从来没这么乱过,就算当初为姚宜苏,也从未。

    “阿姊!”

    露微近来在愣神时忽被淑贤叫醒已成了平常事,这一下还算声音小的,她只是应声,并不转脸,“在这儿呢。”

    淑贤却伸手将她的脸扶转了过去,然后拿出一封书信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的信!”

    “谁会给我寄信啊?”赵家要寄早就会寄,但寄也寄不到杨家来,露微想不到是谁。

    淑贤抿嘴一笑,“就是阿姊日思夜想之人咯!”

    露微倒是第一回被淑贤打趣,脸颊一热,却很快从她手里抽走了书信,而打开一看,也就四个字:通明渠畔。

    “他约你去水边上干嘛?”淑贤早把头伸了过来,离得比露微还近,“鬼鬼祟祟,怎么不上门来见啊!”

    露微倒是没跟淑贤说起过这个细节,也不打算说了,推开她的脑袋,将信收了,“女则一百遍抄了第几遍了?”

    淑贤一下就老实了,却也不过片刻,又对露微挤眉弄眼:“阿姊还不快去?我叫下人备车啊。”

    露微有些索然的样子:“我觉得,我应该最初就同他说清楚。”

    淑贤眨了眨眼睛,心里倒是早有一番理论,“阿姊思量来去,无非是怕伤了他一片纯情,或是怕他突然转变,根本见不得美玉微瑕。所以,左右结果的并不是你早说晚说,而是他的心,阿姊原无必要苛待自己啊。”

    “是这个理?”

    “很是啊。”

    ……

    通明渠畔,秋高气爽,谢探微一人久立,看着水岸丛丛已然枯黄的芦苇,脑中却仍流连在端阳的那个午后。

    不知多久,石下波荡的水面倒映出一个碧色身影,他惊喜转身,果然是等到了,“露微!”

    “你怎么还骑马来,不怕伤口颠簸裂开?”露微下来时看见路旁树下拴着一匹马。

    谢探微笑着摇头,“我已经好了,今夜便要去上职。”

    “才半个月。”露微低声说,眼波缓缓转动,“那,有什么事急着现在说?”

    谢探微从怀里掏出了一方叠好的绢帛,“你是不是都忘了?”他展开绢帛,是薄长的一条,然后披到了露微肩上。

    果然是新衣裳,露微毫不熟悉,竟一点也没发现少了东西,“就……就为这个?”

    谢探微又摇头,“我是怕九月初三无暇抽身,只有今天。”

    露微怔住了,九月初三是她的生辰,她只是在谢探微问名时提过那么一句。

    谢探微知道露微明白过来了,牵住了她的双手,“露微,我还不知你是哪一年的九月初三生人,能不能告诉我?”

    谢探微的掌心还是那般温热,而这温热正向她的全身蔓延,“开和元年,我就要满十七了。那你呢?我还都不知道呢。”

    “君元十一年五月十五,年长你七岁有余。”

    露微猜他也是这个年纪上下,但心里还是生出新奇感,“好,我记得了。”

    “是要到时候给我准备生辰贺礼吗?”谢探微以试探的口气说道,眼里颇有笑意。

    露微今天已经被淑贤打趣过一回了,不料这人也来,“好啊,贺你一碗鹿羹阿胶的十全大补汤!”

    谢探微以为露微会被难住,却被反将一军,倒也很快应对:“你敢贺,我便敢喝,你试试?”

    露微白了他一眼,想要抽手,却只脱开了右手,左手被紧紧握住,“再不放我要生气了!”

    谢探微一点也不急,脸孔微微一扬,不知从哪里变出个手镯塞进了露微左手,“别生气,我先贺你好不好?”

    露微这回是真的惊住了,左手五个指头都不听使唤,即使谢探微已经放开,还是紧紧扣着镯子。这是一只镶金白玉镯,玉为三段,每段的两头用了桃花形状的金扣,很是特别。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那天在昭成寺的桃林,你问我是不是早就看见了你,我没敢回答,但其实,我已经看你许久。我很喜欢你说我是不一样的,也只有你对我说过,而在我眼里,你也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露微只是不能动,但耳朵是可以听的,字字句句都流淌进了心头,“谢探微,我很喜欢。”

    谢探微眼眶忽而一红,问得小心:“你终于答应我了?”

    露微盯着他看了片刻,“卫月和赵露微,你更喜欢哪一个?若我还有别的身份呢?”

    “没有卫月,便没有赵露微,身份、名姓就算更改百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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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同一个你。”

    露微心下了然,将手镯戴进了左腕,又抬起扬了扬,“不大不小,正好。”

    谢探微没有再迟疑一刻,就握住这只手腕,将露微一把揽进了怀中,“谢探微此生决不相负。”

    ……

    日头偏西的时候,两人同乘一马往宣阳坊杨府而去。露微其实从未骑过马,一身都靠在谢探微身上,既小心也开心。

    “别怕,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谢探微能感觉到露微的腰背僵硬,时不时都在安慰,“只是你体量太轻,以后务必吃胖些,我也能抱得住些。”

    露微一笑,想起件童年旧事,“我虽不会骑马,但我阿娘马术娴熟。我曾让她教我,她却说我生在咸京太平之地,不必学会骑马,便想来也是件憾事。”

    “那你阿娘不是咸京人了?听起来倒像出身将门的。”

    露微的笑意顿了顿,“阿娘是个孤女,连我都不知她家门何处。她也并非父亲的嫡妻,故而,我与长兄赵启英,其实是隔母的。”

    谢探微原只是寻常接了一句话,却不曾想牵出露微这些家事,也明显感觉到了她的语音变化,“露微,若你还想学马,我来教你好不好?”

    露微在一念之间找到了一种能够徐缓托出往事的办法,但谢探微却很是细心,能嗅出她的为难处境而替她回避。

    “好啊,从今天起我就多吃饭!”

    ……

    沈沐芳到咸京将近四月,婚事一无着落,母亲谢道龄催问的家书却来了好几封。她固是一次也没回应,但也烦恼长久下去并非好事。她再是骄纵成性,终究还是心疼母亲的。

    “要不,娘子再去郡主面前说些软话?或者就把夫人的家书给她看,求她拿个主张?”

    谢府花园里,沈沐芳坐在每日都来的水亭里,静下来就凝了神。侍女凤梅知道她就这一件心事,想出些主意宽慰,却讨来了一脸嫌恶:

    “你还想我挨顿责?现在舅母只念着那个赵家女,未免看到我就想起我打了她,万一让我去给她道歉,我还要不要脸了?”

    沈沐芳想起上回到将军府打了人,被谢道元夫妻二人合着一通教训不说,现在又知那被打的“卫娘子”原是那般身份,就更没有说话的余地了。

    凤梅低头挪了一步,畏缩着又道:“可谢家要是真绝了情,也不会留我们在此。如今大郎定是不能想了,但不是还有二郎么?”

    沈沐芳抬眼一瞪,险要扬手打上去,“贱婢!这也是你能讲出来的?在兄弟之间议婚,是嫌我不够轻贱呢?还是觉得谢家门风沦丧至此了?!”

    凤梅确实没什么远见,不过是一些奉承讨好的本事,跪下赔补道:“是奴婢不知高低,娘子恕罪!奴婢也是着急,夫人怪娘子,却不知娘子的处境,还没嫁做人妇呢,就处处受委屈。”

    沈沐芳也不是不为自己叫屈,说到母亲,她也已无奈至极,“阿娘这般以婚姻支撑门户,想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她难道是要卖了亲女儿?凡一个好些的人家,就硬塞我去?并不是!她就是看中大表兄这个人罢了。”

    “一家长子,将来继承家业,承袭爵位,自然是好了。”凤梅附和道。

    沈沐芳却摇头:“若我不知他兄弟大小,单看其人,眼睛也落不到二表兄身上。”

    “为何?二郎虽不如大郎仪容英俊,却也是一表人才啊,而且风度更像谢尚书呢。”

    “学了几个词就用上了?”沈沐芳斜睨了凤梅一眼,“二郎是故意学舅父,学也不过学了个表面文章,你就等着看,他明年春闱必然是不会得中的。”

    凤梅还是不明白,想问沈沐芳为何能这么肯定,却还不及开口,主仆口中议论着的“二郎”,忽然出现在了亭外。

    “表妹又在发脾气了?还想打人不成?”二郎负手而立,眼见凤梅是跪在地上说话的。

    沈沐芳只是一笑,也还不叫凤梅起来,“表兄又出来逛了?晌午才见的。想是读书实在太辛苦,该叫舅母也研究一道补药给你才是。”

    谢探隐的神色凝了一凝,一笑:“不必,读书而已,总比挨二十鞭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