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过,露微的生辰便近了。她自己倒没想着,却还是杨淑贤作兴起来,替她从头到脚制了一套首饰衣装。因是按她的身量裁制,已是成衣,她也推辞不了了。
“阿姊你看,我的眼光不错吧?”
杨淑贤让丹渥和雪信一左一右将衣裙在露微面前展开,是一套齐腰襦裙。上衣是月白窄袖,外罩一件雪青交领半袖,下裙是湖水碧的百褶长裙。虽未上身,已见灵动飘逸之感,虽无繁复花纹,却是难得的清丽脱俗。
“真好看。”露微少在衣饰上下功夫,这一见竟挪不开眼了,细细摸看,倒见腰带之处绣了樱桃纹样的点缀,一愣,“这是樱桃?”
淑贤笑而点头:“这料子我也喜欢,另叫做了一套别的样式,都在袖子上。但我想阿姊不喜花哨,就让在腰带上点缀一二。樱桃好吃又好看,不是吗?”
露微所思去并不在衣服的花样,而是件久成疑团的奇事,坦言道:“半年前我去赵家墓园扫墓,那时父亲已遭贬官,所有先人之墓都未及清扫,却独我阿娘墓前放着一盘新鲜的樱桃。这世上除了我和父亲,谁会知道我娘爱吃樱桃?后来又想大概是父亲托人代祭,却也想不到是谁。贤儿,你说会不会是杨伯父?他们早年也算认识的,所以出事后,杨伯父也愿意助我留我。”
淑贤听来也奇,却很不以为然:“就算是我父亲受托,赵伯父又怎会单叫祭扫你娘一人?不奇怪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觉得,或是你娘的姊妹亲眷之类也未可知。”淑贤又道。
这一点露微倒是可以完全否定,低头一想,不觉牵出了许多陈年旧事,“我娘不是咸京人士,也不知是哪里的,只有一个侍娘乔氏是自小跟随她的,并没有其他亲人。我也曾问过乔娘,她说阿娘是落难时被父亲搭救,当时身上就已经怀了我。后来到了赵家,父亲的嫡妻朱夫人已是病重,不久就过世了。”
淑贤虽知晓露微的身世,却不知如此细节,听入了神,“所以,你娘就怀着你嫁给了赵伯父?是感恩之意?”
“就是因为这个,阿兄才恨我和娘。那时他也才十岁,就觉得是父亲对朱夫人不忠,公差之际,还带个女子回来,更是觉得朱夫人就是我娘气死的。可起初,他也真以为我是父亲亲女,后来偶然听阿娘说话才知,便更添嫌恶。”
“赵伯父那样的名声,我看绝非不忠之人,大约就是看你娘孤苦,同情她。朱夫人病重又不是你娘所致,只能说天意太巧。”
露微也是这样想,而细思父母之间的相处,也是有迹可循,“我娘再嫁,实则也没有礼聘大办,他们二人一直相敬如宾,我娘理家,父亲就一心公业,并不像寻常夫妻那样,倒像是各过各的。只不过,父亲当真待我极好,还为我训斥阿兄,不许他,也不许下人之间乱说我的身世。”
淑贤忽一拍掌,“我就说吧!伯父人很好,都是你阿兄从小歪了心思,以致将此事又宣扬到姚家去,让你吃尽了苦头。”
露微笑了笑,继续道:“不过,父亲实在太忙了,白天公务,夜里也还忙着什么大事。我越大也越说不上话,直到娘去世,姚家又那样,我就连面也见不上了。大约,他们夫妻本就没什么情分,赵家送我出嫁已经仁至义尽,也就不必再管我了。”
“可你还是一点都不怨他们。也不知你做了这么多,他们回来后会不会谢你。”
露微一无所图,也没什么可伤怀的:“养育之恩十三年,给我身份,给我家,还有什么好说的?”
淑贤也不能不赞同,不住点头,可眼珠一转,又问:“阿姊,你难道就从没问过你亲生父亲是谁么?”
“问了,没问出来。”露微一脸淡然。
“算了,不谈这些不开心的了。”淑贤一挥手,咧嘴一笑,却将露微推往内室,“阿姊去换衣服吧!我替阿姊梳妆!”
“今天?我还没过生辰呢!”
“你今天不是要去探望谢探微吗?此时不穿更待何时?”
……
从谢探微被笞次日,李敬颜来将军府探望过,其后又接连来了两次,却都是呆不到两刻就没话说了。到了这几日,李氏便只遣人送些补品,自己没再踏足。
然而,再好的东西,谢探微也吃不惯,统统进了陆冬至的肚子,把个没病没灾的人倒养得胖了一圈。
“中候,郡主又送了来,还是放去隔壁院吗?”
谢探微已经不必总趴着了,每日就是看书消磨,正专注的时候,小奴提了食盒进来,他一见只是烦躁。
“明天开始再有,就不必来问了!”
小奴也不敢多惹他,领了话便退出了屋外,可没去几步,又跳了回来。谢探微岂能不恼,可小奴竟完全不怕了,高呼:
“中候快看!赵娘子来了!”
谢探微跑得比上次还快,飞去一个影子,带出的风把这小奴的眼睛都吹迷了。
站在屋前,谢探微原本想迎上去,可远远只见一个飘逸身影行在蜿蜒的连廊之间,越是近,他便越无法动弹,一颗心,一双眼都定在了那个倩影上。
“今日是好多了?”露微也早见这人站在门口,不似上回衣衫不整,脸颊也恢复了些许血气。
谢探微却不说话,像不认识一般还在盯着露微观看。
自初见,露微一直是半旧素裙打扮,没有首饰,更不施妆。而现在,乌发挽成螺髻,一身罗裙清扬而柔婉,微风一动,脑后垂下的丝带便同长裙一齐飘然,惹得腰间悬垂的环佩发出叮咚悦耳之声。
“谢探微?”露微也知自己穿了新衣裳,但这人的眼神看得她心里发毛,哪里出错了不成?
“嗯……”谢探微这才一抖,眼珠终于动了动,却再一见,眼前人肤如寒玉,飞霞为妆,抬着一双水灵的眸子,他又说不出话了。
“怎么了?我这样很奇怪?”露微甚至动了离开的心。
“不!不是的!”谢探微呛了口唾沫,又连咳了几声,神色渐渐平复,“你怎么才来?我每天都在等你。”
“也没多久。”旁边小奴还在,露微有些不适,一低头倒望见了小奴手上的食盒,“这时辰,你是吃早上的,还是中午的?”
谢探微不想提,只叫露微进了屋才懒懒一言:“那是我母亲送来的,不知什么,我不喜欢。”
听到“母亲”两字,露微不自觉就暗吸了口气,但一猜必是药膳补品之类,是利于养伤的,便思量着去拿了进来。打开一看,只一碗浓黑泛红的羹汤,气味甜丝丝的。
“看上去不难喝,肯定比苦药好咽。”露微把碗端到案上,用手掌朝谢探微扇了扇,“你闻闻。”
谢探微并非是排斥母亲到了这种地步,而是真的不爱吃这种奇怪的补汤,可他更是不愿拒绝露微的,只好硬着头皮俯身,就一下,立马弹了回去,“闻好了,还……还行吧。”
“那你尝尝?”露微双手端了起来,“先一口。”
谢探微抿起了嘴巴,后退摇头。
露微见状倒好笑起来,明明不是苦药,明明也不是小孩子了,竟还如此幼稚,“那我先替你尝一口?”露微很自然地想到了从前哄小泽兰吃药的办法。
“别……”
谢探微也不忍心,但露微动作快,已舀了一汤匙送进嘴里。可还不等汤匙拿出来,她就全吐了,冲到屋外作呕不止。
谢探微慌然一惊,连忙追出去扶住,拍着她的背,急得脸色发白,“露微,露微!你别吓我!怎么了?”
露微说不出话,只觉满口腥甜,似有鲜血的味道,又有一种膻臭,竟不知都是些什么原料。好一阵过去,谢探微急得要叫医人,她才分出力来拦住,缓缓直起了身。
“没,没事……”她将胃里都吐了个干净,腿都软了。
谢探微喘着气,心疼不已,看露微有些支持不住,索性直接将人抱到了外间的平榻上,递去杯水,“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直接往嘴里放的,你傻不傻!”
露微抹着额头出的细汗,肠胃还在翻腾,水也喝不下,挡开了,“你说是你母亲送来的,还能是毒药不成?你又不肯喝,我是想让你快点好起来,你才傻呢!”
谢探微本看不得她难受的模样,又听这话,心里顿时一软,将她的手轻轻按下,替她擦拭起汗珠,“不管是谁给的,或是来历不明,从未见过的,都要小心些,你若伤了自己,我会很难过的。”
“不相干的,这是你母亲的心意。”情状忽然变得微妙起来,露微不禁避开了目光。
谢探微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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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她霞色的脸颊,似只是妆,又不止,“你知不知道,除了我母亲之外,你是第一个会替我尝药的人,你的心意比什么都珍贵。”
“我也是跟阿娘的学的,寻常哄孩子不都是这样?你刚才那样就很孩子气。”露微稍瞥去一眼,直说了。
谢探微倒是不觉,再想想,也只是对着露微能轻松流露一些吧,“那我不能辜负你,就去喝了。”说着,他便伸手去端碗,可还没到嘴边,又被露微拦下了。
露微低头皱眉,“要不然,你还是跟你母亲解释一下,让她换个方子吧。”
谢探微欣然一笑,放了碗,顺势握住了露微抬起的手,而正要说什么,外头小奴又来了,报道:
“中候,太医署的姚医官来为中候换药,正在院外等候。”
姚宜苏,院外,几个字让露微百骸一震,她宁愿是再遇见谢探微的母亲,也不愿是这个形景。而谢探微毫无所知,还一脸幸然地对露微说道:
“姚医官是太医署的名手,正好请他给你看看,以免你刚刚那般伤了肠胃。”
露微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此时要走不仅没理由,而且必要迎头撞上姚宜苏,不似上回还有别的路。
“太医署的医官岂是常人能用的?我在这里也不像话,我……”露微急得站起来,脑筋急转,只看中了内室的帘后,“我躲一下,你们就在外间吧!”
谢探微根本没有劝的机会,话音未落,露微已钻进了帘帐。他不禁失笑,想想也有道理,便罢了,唤小奴带医官进门。
姚宜苏虽是医家名手,享誉咸京,但也只是个医师,皇帝念其祖劳,才赐享七品,否则更是品阶微末。故而,即使他心中藏事,在将军府行走也很是端方恭敬。
“中候体健胜于常人,不过旬日已恢复大半,想来再有数日便能痊愈了。”姚宜苏一边为谢探微擦拭上药,目光所及,忽而一顿——平榻另一侧挂着一条女子的披帛。
谢探微还不知觉,口中道谢,一见几案上那碗补汤,忖度就道:“可否烦劳姚医官看看这碗汤药,大约都是些什么材料?”
姚宜苏尚未从那条披帛上收回眼睛,迟了片刻才应下,便用汤匙搅动闻看,很快就有了答案:
“此汤药中有黄芪党参一类常见药材,都可养气。然则也有十足分量的阿胶、鹿羹,这两样虽是上等的补血之物,却不宜同食,入口腥膻不说,若素常脾胃弱的人进用,反更伤脾胃。不知中候怎样得来,依下官看,中候最好不要饮用。”
谢探微总算知道露微为何作呕不止了,独一个鹿羹便是半熟带血汁的鹿肉捣成糜状,寻常烹制就难以除味,这汤里定是没有做好的。
“那若脾胃不适的人误食,怎样缓解?”他忙又急问。
这对姚宜苏来说都是小事,只是他见谢探微的目光总往内室看,心里亦不觉发沉,“因人而异,下官未察其体,不便擅下药方。中候大可将人带来,下官定会尽心诊疗。”
谢探微不就是想这样?愈发心动,目光也不太遮掩起来,“多谢医官,我只是随便一问。”
姚宜苏暗舒了一口气,没再多说,告退而去,但在踏出房门的前一瞬,目光也最后看了一眼内室。
……
姚宜苏前脚离去,谢探微便急不可耐地跨到了帘后,可露微整个人都僵着,脸色比之前还差。
“怎么了?更难受了是不是?!”
谢探微方才问起如何缓解,便是想起露微之前虚劳晕厥,也是内犯脾胃引起,这时就更怕了,立马就想把姚宜苏请回来,但自又被露微一把拽住。
外间的交谈露微听得一清二楚,而一些谢探微没有察觉的意思,她也是明明白白,“我,想回去了。”
“你这样回去我怎么放心?”谢探微见她额上还在不断冒出虚汗,忧心不已,“刚刚医官的话你都听了,另请医人来看可好?”
露微此刻有千言万语,却都被心里千头万绪挡下了,“谢探微,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谢探微一怔,旋即又笑开了:“别怕,今天只是不巧,我们之间自该堂堂正正。我不是说了,一待你父亲回京,我便立刻请阿父去你家下聘,与你议婚。”
谢探微显然不可能听懂露微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