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孔孟道(三)
    风驱急雨,蛙鸣切切。

    这日去人间时,云压轻雷,雨下个不休。

    往日从不迟到的崔子玉,今日姗姗来迟。眼下有乌青,眼中有血丝。

    月浮玉看见她来,一脸心虚之色,慌慌张张地跑了。

    临走前,对着顾一歧道:“本官先走一步,在太子府等你们。”

    其余三人看着走远的月浮玉,又回头看看伤心的崔子玉。

    温僖看向孟厌,示意她去套话。

    孟厌挽着崔子玉走在最后,“你昨夜去了何处?”

    她和温僖填文书填至子时,才听见脚步声尤为沉重的崔子玉开门回房。

    崔子玉扭扭捏捏,直走到太子府前面的暗巷,才小声回她,“我去找他要那本春画,结果脑子一热,把他亲了……”

    她不想亲他的,可月浮玉冷冰冰,任她如何哀求都无用。

    当时月色不明,她莫名奇妙想起孟厌曾跟她说:“温僖每回一吃醋,我亲亲他便没事了。”

    亲完后,她只想扇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连孟厌的话都信。匆忙回房,哭了一整晚,觉得自己一没要回画册,没用得很;二又觉得丢脸,整夜担惊受怕,生怕月浮玉多想。

    “你胆子真的挺……大的。”

    孟厌听完她的叙述,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这一句。转念安慰她道:“我听阿旁说,月浮玉与你一样,修无情道。放心,他已修炼百年,你亲他一口,不会乱他修行。”

    温僖慢腾腾走在前面,边走边偷听。等听到了来龙去脉,顺嘴讲给一旁的顾一歧听,“原是崔子玉把月浮玉亲了。”

    一口气说完,才想起身边人是顾一歧,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月浮玉等在太子府门口,见他们四人到来,一言不发,转身进了太子府。

    今日倒是来了不少官员吊唁,只是个个皆没有多少真心。

    孟厌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他们面上带着喜色,“陛下已定晋王殿下为太子,不日便会宣旨。”

    陈留葴的二十个妾室跪在他的棺椁前痛哭,太子妃丰芫独自站在灵堂中,辨不出喜悲。

    他们在太子府待了半日,所有妾室依然跪地悲坳。孟厌与温僖感叹,“她们可真痴情。”

    等至午时,总算有妾室起身,往后院走。

    五人避开太子府的小厮,偷摸跟着她。可惜没走几步,便被她发现,“你们昨日不是来过吗?为何跟着我?”

    孟厌面不改色,上前拉着她的手,语气诚恳,“这位夫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太子殿下昨夜托梦给我,说他死得冤枉,拜托我们五人帮他查案。”

    她随口一说,谁知这妾室真信了,回握住她的手,激动不已,“我们所有姐妹,也觉得殿下是被人杀死的。”

    据她所说,陈留葴死前行为举止并无异常之处。

    甚至半月前,还与她们承诺道:“等来年春日,孤带你们去陈留二郡游玩,玩个十天半月再回京州。”

    可惜,这句承诺再无兑现的可能。

    前日,他被发现死在房中,口鼻处有黑血冒出,应是服毒。

    她们寻遍了他的房间,没有找到任何书信之物。

    皇帝陈留胜知晓儿子自尽后,觉得丢脸,未让大理寺细查,便吩咐太子府操办丧事。

    “他死前曾告诉我们,他会努力做一个好皇帝。甚至前几日,我瞧见他,拿着一本书去找太子妃。”妾室想到陈留葴往日种种,哭得梨花带雨。

    孟厌追问:“太子妃?那后来呢?”

    “对,就是太子妃丰芜。可太子妃说他已过而立之年,才想起来努力。在书房中骂了他很久,最后将他赶出书房。”妾室提起这事,言语中满是对丰芜的恨意。

    她觉得陈留葴会走绝路,和丰芜的无情绝对脱不了干系。

    顾一歧眼神忧伤,“他们以前不是感情很好吗?怎么如今成了这样……”

    妾室义愤填膺,“自从宫中传出要废太子之后,她就不大瞧得起殿下了,整日骂他不上进。那些歹毒之语,直往殿下心窝子戳。”

    陈留葴天资如此,丰芜入府前便心知肚明。

    如今觉得自己做不成皇后,才想起来嫌弃陈留葴。言语中,句句不离“废物”二字。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嫁进太子府。

    “除此之外,太子殿下死前,还有旁的奇怪之处吗?”

    “没有了,殿下近来很少出府。”

    “陈留葴没准真是因情自尽。”

    等妾室回房后,孟厌笃定说道。除了顾一歧,其余三人都觉得她说的对。

    “他们二人怎会走到今日之绝境?”

    顾一歧从院中遥遥望去,丰芫站在空无的灵堂中,身形孤寂。像失去爱侣的孤鸟,形单影只,再也没了生机。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温僖心觉他们几个磨磨蹭蹭,“这事问丰芜最清楚。”

    怎么问?

    四人看向顾一歧,由月浮玉开口,“顾大人,此事牵连甚多,你不如帮忙问问?”

    “行吧。”

    孟厌跑去灵堂,偷偷凑到丰芫身边,“顾一歧有一事想问你。”

    时隔五年,再次听到顾一歧的名字。丰芫霎时愣住,迟疑道:“姑娘,顾一歧已经死很久了。”

    孟厌拉着她去后院,“真是顾一歧,你跟我来。”

    顾一歧向她行礼,“应观,我是正道。五年前我被人追杀,无可奈何,只能假死脱身。”

    丰芫问了几句他们当年之事,顾一歧一一作答,全部能对上。她这才相信,“你有何事要问我?”

    顾一歧盯着丰芫,“你仍爱着殿下吗?”

    九年前,他离开京州之前,陈留葴邀他饮酒。醉酒后,陈留葴与他说:“正道,孤很喜欢应观。但若是孤娶了她,她这一辈子,便真毁了。”

    跟着一个没用的太子,会有操不完的心。他的父皇不喜欢他,他的弟弟才能比他出众。

    终有一日,他会被废,她就得跟着他吃苦受累,每日都有被灭口的危险。

    顾一歧鼓励他去问问丰芫的心意。直到离开京州当日,陈留葴来送他,顺道告诉他,“孤已问过应观,她说她也喜欢我。孤昨日已上奏,请父皇赐婚。”

    那是顾一歧认识陈留葴以来,他笑得最开心的一回。

    他向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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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葴道了恭喜后,便匆忙离京。再听见他们的消息时,已是大婚之后,去京州述职的同僚回来说,“太子殿下得了贤妻,琴瑟和鸣,恩爱无双。”

    “爱啊,怎会不爱?可越爱,便越恨。”

    丰芫听完顾一歧所问之事,笑得凄惨。

    手抓着石桌边缘,许是太过用力,十指皆泛着白。

    “既然爱,又为何恨?”

    问话之人是崔子玉。她入地府已近百年,实在费解凡人情爱。

    丰芫反问她,“姑娘,你爱过人吗?”

    崔子玉尴尬点点头又连忙摆手,她虽爱画春画,实则对男女之事没多少兴趣。再者说,她已死百年,对生前那位夫君,早已没了一星半点的感情可言。

    “恨从爱来,要断恨,就要断爱。”

    可爱了陈留葴多年的丰芫断不了爱,只好越爱越恨。她看着灵堂内跪着的妾室,满目心酸。

    孟厌:“若你还爱他,又为何要逼死他?”

    岂料,丰芫听完这话,吓地往后退了两三步。脸上先是变得青白,随后又涨得徘红。

    “我没有逼死他!”

    丰芫扶住石桌,才堪堪停住,对着孟厌大吼出声。

    声量之大,连灵堂内跪着的一众妾室全听见了,纷纷探出头往亭子内看。

    等丰芫平复心绪坐下后,顾一歧问道:“前几日,他拿着书找你,你把他骂了还赶走他,是不是?”

    闻听此话,丰芫无奈笑了,“我常骂他不上进,他从未当回事。”

    顾一歧想了想十年前这二人之间的相处,好似也是这般。

    丰芫好学,常骂陈留葴懒惰不上进,但陈留葴从未将这些骂语放在心上。反而时时向他炫耀,说丰芫这是在意他,“她嫡亲的二弟比孤还差呢,她倒从不说他。”

    亭中的四人一看顾一歧沉默不语,便知丰芫说的是实话。

    四人互相偷瞄,妄图推一个冤大头上前继续问。

    眼神交汇间,月浮玉对上崔子玉,低头认输。

    正准备问话时,有人率先开口。众人一回头,发现是陈留葴的一个妾室。

    “自从陛下有意废太子后,你为何不让殿下进你的院子?”

    那妾室身后还跟着一堆妾室。

    因连着哭了几日,她们此刻不像人,倒像白衣红眼的厉鬼。几人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把回头的孟厌吓了一大跳,差点摔倒,万幸被温僖扶住。

    妾室们来势汹汹,丰芫的气势也不遑多让,“因为我觉得他恶心!”

    自废太子的消息传出后,陈留葴既不上朝也不见人,只顾往府中纳妾室。

    两年间,已纳了足足二十人。

    当今天子并未放弃他这个儿子,陈留葴却自己放弃了自己。

    “我问过祖父,父皇只是觉他不上进,并未说要废太子,他呢?为了与我和父皇赌气,纳你们进府。”

    丰芫起身走向陈留葴的二十个妾室,手指着她们,颤抖地吼出这句话。

    当年,他求娶她时,曾答应她会好好待她。

    山海难平,人心易变。他的山盟海誓不到八年,变成了太子府的二十个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