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孔孟道(四)
    “他没有对不起你!”

    说话之人,是另一个妾室。

    孟厌记得她,昨日灵堂之中,数她哭喊得最大声,声声催泪泣血。

    那妾室走进亭中,跪在丰芫身前,“殿下救我们进府,只是为了陪你。他说他此生注定当不成太子,害怕他死后,你孤零零一个人寻死,所以找我们入府陪你。若你有心查他,便会知晓他从未来房中找过我们。”

    这个妾室说完之后,其余十九个妾室均点头称是。

    “我哪里需要你们陪,我有他陪着便好了……”

    丰芫伏桌悲泣,陈留葴怕是从废太子的风言风语传出后,便已打定主意寻死。

    他死了,她才能活。

    陈留葴的真心,丰芫看到了。

    亭中哭声此起彼伏,陈留葴的游魂却并未出现。

    孟厌小声道:“看来他不是因情而死。”

    丰芫哭累了,抬手抹去眼泪,起身说要送他们出府。

    谁知,她方一站起来便扶额倒下,幸好站在她身前的妾室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

    众人还以为她伤心过度导致的晕厥,结果大夫一把脉,连声道恭喜,“太子妃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二十个妾室欢呼雀跃,“好人有好报,殿下有后了。”

    正开心,太子府的小厮来报,“太子妃,太傅丰卿侯大人入府吊唁。”

    丰芫听见自己的祖父到来,忙不迭起身去迎接。

    妾室们怕她摔倒,让两个妾室扶着她出门。

    剩下的妾室向孟厌几人道谢,“万幸有几位,殿下的真心才不至于蒙尘。”

    孟厌站在角落,嘀嘀咕咕,陈留葴若不是因情而死,还能因何而死?

    想着想着,她想起曾经在地府遇到过的那个游魂,那个托她带话给陈留葴的子桐。

    于是,她开口问房中妾室,“你们认识子桐吗?”

    房中妾室面露疑惑,“不认识,太子府没有这个人。”

    孟厌摸着下巴,自言自语,“怪了,子桐看着和陈留葴很熟啊……”

    灵堂内,丰芫跪着还礼后,高兴地告诉祖父丰卿侯,“祖父,我已有身孕。等阿葴的葬礼办完,我打算带着太子府的妾室去留郡的别院生活。”

    丰卿侯听闻她有孕,面上却瞧着不大高兴。嘱咐她几句后,便匆匆走了。

    扶着丰芫的两个妾室为她打抱不平,“太子妃的孩子,好歹也是丰大人的曾外孙,他怎如此冷漠?”

    丰芫宽慰两人,“祖父历来如此,我尚在家时,他对我们姐妹七人,时常没个好脸色。”

    府外又来了几个吊唁的官员,丰芫跪了半个时辰,才脱身回房。

    碰巧,孟厌他们五个也准备出府,两路人在院中相遇。一院之隔,丰芫摸着肚子言笑晏晏。

    变故突生,一个黑衣蒙面杀手从墙外翻进院中,手持一把利剑,直奔丰芫而来。

    “太子妃快走!”

    左右扶着丰芫的妾室将她推开,挡在她身前。杀手武功高强,一脚踢开她们二人。正欲去追逃跑的丰芫,脚被其中一个妾室拖住。他发了狠,提剑刺向妾室的手,惨叫声响起。

    趁杀手分神的瞬间,崔子玉捏诀施展法术,瞬移至丰芫身前。

    等把她安全带到孟厌身边后,又移到杀手旁边,一拳打着他脸上,再一脚将他踢远。

    杀手自知不敌,翻墙逃走。

    一切发生的太快。

    等崔子玉跑出去,孟厌伸手想拦,已然来不及。伸出的手,最后只得尴尬悬在半空。

    太子府的侍卫与房中的妾室听见动静,赶来把丰芫和受伤的妾室扶回房间。

    孟厌心虚地看向月浮玉,“月大人,崔大人不是故意的。人命关天,这事又急。阿僖,你说对不对?”

    说罢,她用手肘撞撞温僖,示意他说话。温僖点头附和,“对对对,崔子玉不是故意的。”

    月浮玉正气凛然,“你们两个不去帮忙,在这里杵着干什么?”

    孟厌懂了,拉上温僖赶忙进房,“月大人,下官这就去帮忙。”

    满院之人走了个没影,院中独留月浮玉与顾一歧。

    月浮玉转身问顾一歧,“顾大人,方才没发生什么事吧?”

    顾一歧面上带笑,“月大人,方才风大,本官眼睛不巧进了沙子,实在没瞧见出了什么事。”

    房中,幸好给丰芫把脉的大夫还没出府,他刚诊出一个喜脉,又被请来救治伤员,“皮外伤,敷点金创药在上面,几日就会好。”

    金创药撒上去时,受伤的妾室嘴上说着疼,面上却笑着,得意洋洋与坐在她床前的妾室显摆,“殿下的救命之恩,我终于报了。以后投胎转世,再不欠任何人。”

    其余妾室说她命好,救命之恩都能偿还,不像她们,无以为报。

    丰芫向她道谢,她反倒担心起丰芫,“太子妃,你近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没有。”

    丰芫仔细想了之后,她近来待在太子府,从未出门。

    可这个杀手明摆着是冲丰芫来的,有妾室怀疑此事是晋王府所为。

    丰芫回的斩钉截铁,“晋王素来敬重阿葴,晋王妃还是我亲妹妹,不会是他们。”

    刺杀之事暂且没有旁的疑凶,妾室们怕丰芫出事,与她商量道:“太子妃近日不要出府,留在房中,万事有我们姐妹帮你看着。”

    丰芫摸着肚子,点头答应。

    月浮玉招呼几人离开,孟厌不死心,又问方才不在房中的三人,“你们认识子桐吗?”

    丰芫摇头,另一个妾室也说不认识。

    倒是去房中换衣裙的那个妾室,进门听见“子桐”二字,说她认识,“你说的子桐,应该是寄奴。”

    一提起寄奴,丰芫和一众妾室全说认识,“寄奴是阿葴身边的一个随从。去年冬月进府,半大的孩子,常跟在阿葴左右。”

    “今年春月,我有一回无意路过书房,听见里面有争执。殿下说子桐,你不要继续查了,会没命的。寄奴回他,我一定会找到证据,告诉世人真相。”

    那妾室想起那日他们之间的争执,她当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以为两人在查什么大案。

    “告诉世人真相?”

    孟厌想起子桐临走时所言,也提到“世人谤他毁他”六字。

    陈留葴自尽的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真相?

    五人问到夜深,将太子府的人全问了一遍。

    子桐或者寄奴,在陈留葴自尽前一日消失。早间出府后,至晚间也没回来。

    陈留葴找太子府的管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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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寄奴几次,听说他一直未归,还着急派了侍卫去找。

    侍卫第二日回府,回禀说未找到人。那时的陈留葴坐在房中喃喃自语,“是孤害了他。”

    之后不久,陈留葴在房中服毒自尽。

    回地府的路上,孟厌总结道:“陈留葴自尽应与寄奴消失有关系。”

    早知如此,她当日就该拖着寄奴别入轮回。也好过如今一团迷雾,他们尚不知从何查起。

    崔子玉回她:“那我们明日,便去查查寄奴这个人,还有他死前去了何处?”

    其余三人点头表示同意。

    快到地府前,崔子玉把孟厌拉到一旁,左右环顾,紧张兮兮,“月浮玉没拿出朱砂笔吧?”

    孟厌摇摇头:“他和顾一歧都说没看见。”

    “吓死我了,我冲出去一回头,才想起来他在!”

    “你绩效好几千分呢,大不了让他扣个一百分。”

    “你说的在理。”

    今日的成亲文书,填的是第十九题:“若对方背叛你,你会做什么?”

    孟厌拿着笔,无处下手,“这月浮玉生前是不是没成过亲?这书里的问题,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

    温僖没有纠结,三两下写完放下笔。

    孟厌冷哼一声,伸手拿来一看,可上面写的竟是“杀了她”。

    “你怎么这么狠!”孟厌拿着他的文书兀自生气,心觉温僖写这三字,就是在警告她,“我早跟顾一歧说清了。你醋意发作,竟想杀我,真是没良心。”

    他写她也写,孟厌拿着笔快速写下三个字“杀了他”。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夜风徐来,窗下一排彼岸花婆娑起舞。房中光线昏暗,孟厌在地府待了三十年,早已习惯这里日夜不明的暗。

    桌上的烛台仍缓缓燃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轻烟随向上的丛丛火苗袅袅升起,又缓缓消失在暗夜中。

    知晓温僖存了杀她的心,这夜他照旧摸过来时,孟厌一脚将他踹到床下,“滚下去,我没你这么狠的跟班。”

    这三年来,温僖不知被她踹下去过多少次,如今已是司空见惯,毫不在意。他起身,背对着烛光,一件一件将衣袍褪下,语带蛊惑,“真不要我?”

    孟厌的半张脸藏在被中,睁眼微微看了一眼,又赶紧闭上。

    片刻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顺着她的腰际,摸到她的脸。她心中烦闷,一掌拂开,“我还在生气呢。”

    “我写着玩的。再者说,我后来改了。”

    “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

    孟厌星眼微朦,手搭在他肩上,“行吧,我大度,今日便原谅你了吧。”

    细碎又轻的吻自她额头落下,如蜻蜓点水般,轻缓缓一下接着一下。

    温僖伸手找来一截白绸蒙住自己眼睛,一片黑暗中,手下的触感更甚。身下女子的肌肤微凉,唯唇舌滚烫,他试着递上自己的手指,沿着温唇来回轻扶。

    他今日慢腾腾不肯收手,孟厌恼了,摇着他的手臂催促,“你快些。这案子若是我先查到真凶,没准能升官呢。”

    拥抱的力度加重,温僖摸索着拂开她眼前濡湿的额发,哑声低笑起来,“放心,你定能先抓到真凶。”

    只是,这官约莫是升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