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三月之期
    她正摸着剑鞘,上面繁复刻纹,刻着长宁二字。

    “怎么不敢收啊?”长宁挑眉嘴角扬起张扬的笑望着她,“这世间都道女子只能安于后宅,甚至就连学医都是不许,就算我贵为公主也只是比寻常女子稍微好过些,我还以为你同其他人不一样,敢和我一起翻了这世道。”

    宋亦慈用力握住短剑:“我敢!就掀翻了世道,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长宁倒了两杯凉茶,宋亦慈和她各执一杯,“爽快!干。”

    “干。”

    二人将一杯清茶喝出了义薄云天的味道,长宁豪迈地将茶杯放在边桌上,“希望再见面时,世道已变,四海升平,咱们再把酒言欢。”

    宋亦慈握着酒杯,居然在这个时代能找到精神共鸣之人,之前她想为女子闯出片天地来,刚刚崭露头角就陷入李明云的圈套之中,李师师之事更是当头棒喝。

    她迟疑彷徨,花了三日找回自我,去他娘的世道,她就要掀翻了它。

    她有幸能找到同道之人。

    她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期待那一日到来。”

    长宁背着箭矢,也不计较谢世卿方才护短的无理,来去匆匆。

    她看着她红色劲装的袍角消失在大门外,她的心还未落到实处,有种不真实感。

    “就这个轻易就给我了?”她满是疑惑地看着谢世卿,这才见第一面啊,这短剑听着很厉害,见它如见皇权。

    谢世卿见她露出惊叹表情,心头不由得泛起涟漪:“她早就背后观察你许久,不是轻易给出,既然给了,你就安心收下。”

    宋亦慈想了想没准危机时刻真能救自己一命,还以为要多费口舌才能在长宁手下活命,竟然进行得如此顺利,“只要边关战事一停,吕庆抓捕归案,到时候再秘密将吕婷送走,就算大团圆了。”

    谢世卿收了软件靠坐在椅子上,含笑的眼睛看着她,“阿慈,四海升平流民归家,你在回春堂为了看病,我就在一旁写药笺。”

    宋亦慈大大方方地坐在他身侧:“这不是你应当做的吗?”难道还指望她来练字?

    “求之不得,我愿为阿慈写一辈子的药笺。”

    她慌乱的拿着茶杯猛灌了一口,冰凉的茶水也没能驱散她热气,她刚想再灌一杯。

    握着茶杯的手却被他拉住了,“阿慈。”

    她想将手抽回,但用力往回抽时没抽动,她拧着眉看着他,“说好三月为期。”

    只见他轻笑一声,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方才还紧绷的神色松散些,支着头看着她,“阿慈,我只是想说这茶水凉了。”

    她干干巴巴的“哦”了声,她想哪去了。

    “阿慈,我说过我等得起。”他拉着她的手,轻轻碰着她的掌心。

    她无端觉着无措,明明相处下来,她并不排斥,甚至还有几分心动,可真要和他绑在一起,她生出几分犹豫。

    交付真心本就是一场豪赌,更何况她想做快活的鸟,自由活在天地,不愿拘束在深宅。

    见她不回答,谢世卿也不气恼,反而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三个月,三年,还是一辈子,我都能等。”

    他本就俊美至极,多情的桃花眼里满心满眼都是她,鼻梁笔直高挺,薄唇轻轻抿着。

    她垂下眼:“三月后,我便给你答案,你别急。”

    只听他轻笑一声,她耳朵发热。

    “好,阿慈我不急。”

    —

    日子悄悄往年末走,越近年关,天气越发冷了。

    长宁走后,便有府衙开设粥棚救济灾民,宋亦慈将义蓬山庄的女子接下山,安排到了宋家的庄子上,谢世卿也帮着安置了些,事情总算有了了结。

    医学堂也接受了部分学员,回春堂也重新开了起来,妙手斋这次是彻底倒台,宋仲泉自食恶果,只等抓到吕庆宣判罪行。

    宋如儿在妙手斋如日中天时,还能在回春堂出口嘲讽几句,这次她再也没出现过。

    宋亦慈抱着暖炉站在坐在医案后,回春堂已经烧起了地龙。

    她被热气熏得困倦,两个时辰医书没翻过去几页。

    三个月,谢世卿倒是日日都来,有病人时写写药笺,空闲时看看兵书。

    最近一个月她明显察觉到他的心思渐重,几次她抬头见他都眉头紧锁,看兵书的时间渐长。

    发现她看他后,便会对她调笑:“阿慈,怎么这般看我,是不是改变主意,想提前告诉我答案了。”

    她每次张口想问他,都被他带歪,索性便不再问了。

    秋枫起身将回春堂半掩着的大门彻底关上,“这过了冬至越发冷了,小姐早些休息吧。”

    哐当——

    寒风一卷,将半开的窗子也彻底关上。

    她手中的医书掉地,她将暖炉放在医案上,起身将窗子撑开。

    阴冷的风直往她脸上扑,黑云压顶。“这是要下雨了?”

    “瞧着恐怕冬日的第一场雪要来了。”

    宋亦慈前二十年生在南方,一辈子没见过大雪,听到下雪有种刻在骨子里的兴奋感,方才郁郁的心情都变明媚了。

    “下雪,那我等会待在院子里堆雪人,应该没病人了,收拾回家吧。”

    宋亦慈抱着医书往内里走,穿过几间小屋,走过回廊便回到内院,院子里被挂上了铃铛,风一吹正叮当作响。

    她的屋子烧的地龙比回春堂暖和,一进屋就觉得又活了过来。

    秋枫搬来了铜锅,她打算美美吃顿打边炉祛祛寒。

    “秋枫,羊肉要薄一点。”她挽着衣袖烧炭,点点火星将碳烧得红彤彤的,豆大的火苗燃起。

    “小姐,这些我来就好。”秋枫的声音从小厨房传来。

    来这里半年,还没改掉秋枫习惯,她将清水倒入锅里,看着打旋的清水,往里面丢了两块姜片。

    秋枫端着切好的羊肉牛肉从小厨房出来,宋亦慈搬好矮桌和两个小马扎,对着门外的方向,只要一掀开帘子,就能看到院子里的场景。

    铜锅里的水已经在咕咚冒泡,宋亦慈接过碗碟,笑道:“等会一下雪就能看见。”

    秋枫拿着筷子放好酱料摆在她身前,“小姐,你当真从小到大没看过雪?”

    宋亦慈将薄薄的牛肉在沸水中滚过几遭,“我以前生活的城市临海,一年四季都很暖和,我又从未离家,所以从未见过雪,这很奇怪?”

    “一年四季都很暖和,那可真是个好地方。”秋枫坐在小马扎上,和她一起涮羊肉。

    “至少不必担心会受冻。”宋亦慈夹着牛肉往秋枫碗里塞,“不过现在长宁既然插手,相必结果不会太差吧,流民得到安置,也不知道这战事几时才会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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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枫看了她好几眼,犹犹豫豫不肯开口。

    “你这是怎么?”宋亦慈搁置好碗筷,冬日里少动弹,她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

    “我看谢公子最近总看兵书,他会上战场吗?”

    这一问倒是给宋亦慈问住了,谢世卿虽是谢定安独子,但养在金陵富贵乡里,一未领过兵,二没上过战场,就算天塌下来都还有他爹顶着,怎么也不会轮到他。

    “应当不会。”她垂下眼,三月来每日回春堂开门就在那等着的人,今天关门都没来。

    明明今天是三月之期,他怎么会忘了?到底是什么事耽误了?

    她擦了擦嘴,掀开帘子往院子里看了眼,这冬日的第一场雪还没落下。

    时辰尚早,她坐在榻上靠着软枕,在矮桌上默写内科教材,专心默写了最后几页,上官静这三个月已经将几本古书吃透,是时候把这本书送她了。

    她看着宣纸上这狗爬字,再往前翻便是谢世卿的小篆,行云流水,笔力遒劲。她气恼地将笔一放,将默写好的医书放在一旁,翻身上床睡了。

    秋枫见她写了好几页,以为是写累了,团吧团吧窝在被子里睡了。

    ——

    宋亦慈只觉自己行走在云端,一往下看尸山血海,她心猛跳一下子坠落,跌落在尸山,到处都是身中箭矢的将士,盔甲破烂,鲜血染红了灰白布衣。

    到处是倒落的旗帜,上面写着明晃晃的谢字。

    一只血手从尸堆里伸出,拉着她的裙角,“宋神医。”

    她往下看是张陌生的脸,她不由得松口气,还好不是他。

    她蹲下身正准备对兵卒进行急救,那只血手却指着前面。“宋神医,救救将军吧。”

    她顺着血手看去,只见将军身着银甲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头盔上的红缨和银枪上红缨随风而动,左手拿着谢家军的旗帜,右手拿着银枪,顶天立地。

    将军背对着她,她却觉得身影莫名熟悉,她朝着他走过出,明明几十米距离,她却怎么都走不过去。

    就在她越来越着急,越来越心慌之际,将军却转过头,冲她一笑。

    她心被揪起,痛到难以呼吸,谢世卿。

    “阿慈,回去吧。”

    他的话好像咒语,将她越推越远,越推越远。

    “不要——”

    梦醒了。

    宋亦慈猛地从床上惊起,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她的心狂跳,慌忙穿起外袍。

    秋枫从外间走了进来,屋子里只留了一盏孤灯,昏暗烛光下,秋枫还看清了她额间的汗。

    “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宋亦慈几下穿上长靴,将散落的长发慌乱地用发带扎好。“什么时辰了。”

    “三更天了。”

    夸擦—

    房檐上积雪落下。

    宋亦慈一惊看向窗外,下雪了,雪盖了整个院子,天空乌云散尽,孤月悬空,月光倾洒而下,整个天地间都亮堂堂的。

    她推开房门就往外跑,秋枫只当她想去院子里玩雪,跟着她跑到了回春堂外小巷子,秋枫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宋亦慈愣在原地,小巷子里站了个人,正对着她院子的方向,身型孤傲笔直,寂静得犹如块望妻石。

    她语带哽咽,几乎说不出句完整话来。“谢世卿,你在这里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