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下民间用瓷中有四大名窑,京城以北以鸿影阁的瓷器声誉最高,但鸿影阁的窑场产矿不丰,北燕通往大齐的商路上常见运往鸿影阁瓷矿的队伍。
赵舍托刘科请来城外的男丁的领队,上下一打量。
他的身量在男子中较矮,四肢瘦弱,但胜在身材笔挺,一张脸俊秀如玉,比姑娘还俏,雪白眩目,往帐内一站连灯都不必点。
声音也脆生生的,声情并茂,“我们东家急需瓷矿,可北燕那块抬价拿捏,这才派我带着弟兄们往河东采买。可惜河东接头的那位东西来路不正,竟敢跑到校场附近挖矿,害得我们被当成奸细在牢里待了整整半月,不得不拿矿资赎人,连马车都搭进去了,流落他乡苦不堪言。”
“幸得老伯收留,我们弟兄粗手粗脚,但见惯窑场采石,耳濡目染,总比那门外汉可靠。”
他目光殷切,叫人也不好拒绝。
赵舍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心中动摇,但他拿不了主意,亲自汇报给陈奎。
陈奎忙着练兵攻城,怎得空见他,赵舍碰一鼻子灰,正巧遇上天清入帐,忙矮过身见礼。
“瓷矿又出事了?”
嗓音很轻,温柔但暗含不耐。
赵舍讪讪一笑:“军师,将军只拨给我一百人,可瓷矿那里却有一千人的活堆着。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烧制瓷器讲究慢工出细活,还请军师劝将军宽限时间。”
天清道:“三天内,务必烧出色白如霜的瓷,雕成半人高的关帝像,说得不够清楚?”
赵舍知时间不能松动,再将鸿影阁的倒霉伙计说给他,以退为进。
“他们都是懂门道的人,如今战乱,只想挣点盘缠回京城。”
天清如何不知赵舍为难,可陈奎可不是为瓷矿那点蝇头小利向左沛请来的兵马,当然不肯分拨去采矿。但若拿不出像样的瓷器,左沛那里不好交代,毕竟单是攻打沄城,哪里用得着两万的兵马。
左沛已经起疑心了。
“领头的带来见见,可别是河东的细作。”
他撩帘进帐,掀起一阵凉薄的风。
主帅的营帐周围许多兵士巡逻,赵舍常被陈奎叫来斥骂,也混了个脸熟,他一路畅通无阻领着裴炜萤,临到门口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一会见了军师放机灵点,他这人好说话,轻易不为难人。”
“我姓萍,老伯还不放心?”
鸿影阁的东家确实姓萍。
说话间,帘帐掀起,飞快带过一阵风,吹散她的发髻,几缕碎发挡在眼前,正要撩开看清来人,赵舍低声斥道:“头低下去,别乱看!”
只怕是鸿影阁的小少爷,养得精细,平日一副少爷做派,从不会看人眼色。
裴炜萤乖乖低着头,那人却在她面前停下来,似要将她的头顶盯出窟窿。赵舍在一旁笑声道:“军师,这位便是鸿影阁的伙计,人看着嫩,说起制瓷的工艺头头是道。”
裴炜萤听见极低的一声笑,他缓缓向她靠近,“嫩?我看看有多嫩?”
言语轻挑,但他音色天生的端方君子,绝不会让人生出多余的心思。什么轻易不为难人,只不过是嗓音温润听不出在为难人。
裴炜萤缓缓抬起头,他的身形介于瘦弱和强壮之间,谈不上魁梧,但结实挺拔,细看竟然有些文气。她猜他的脸应该也不会丑。
然而目光刚触及他锋利的下颌,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语气焦急。
“天清军师,陈将军请您立即入帐议事。”
“知道了。”他抬腿便走,临去前向赵舍冷声道:“三日后再见不到瓷雕耽误将军大事,提头来见。”
赵舍连连称是,又惊又喜,生怕耽搁推着裴炜萤往矿山走。
裴炜萤却迷失在他的声音里,起先以为是错觉,可他说出长句后她腿是僵的心是麻的,中了邪似的恍然以为听见崔晏的声音。
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名字。
天清。
晏,天清也,崔晏的字也是天清呢。
可是崔晏已经死了,三年了,尸骨埋于骊山,她每年都去拜祭。他也不长这样,他是正儿八经的文臣探花郎,谈吐文雅,立如新竹,和那人比起来是有些文弱的。
世上哪有那么多声音相似的人。
相处多日丹朱他们才察觉徐从绎的声音和崔晏相似,或许是她心里作祟,她今晚大概又要梦魇。
黛山目前已开三处瓷矿,但见山林鸟兽四散,人马劳碌,壮年男子顶着烈日赤膊拖车,面目狰狞搬运重石。
临时建造的瓷窑薪火不断,热气腾腾不敢接近,周围的花木都打着卷儿。
日光照耀下,裴炜萤远远看了下新开的匣钵,盛着的瓷碗色泽暗沉,表面粗糙,甚至不少形状歪扭。
赵舍脸面无光,悻悻笑道:“将军要瓷雕,白玉瓷关帝像,你刚刚也听到了,这是要脑袋的天大要紧事。”
裴炜萤哀怨道:“早知道我们便不来,你们谁也没提这活计还关乎性命呀。”
“萍郎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鸿影阁的名气整个大齐无人不知,咱们这点问题都不够郎君您看的。”
他赔着笑脸,真是风水轮流转,他这个当管事的求上这穷途末路的小子。
裴炜萤略作思索,淡淡道:“那你让他们都停下来吧。暴殄天物,这样好的瓷矿,净烧出些歪瓜裂枣的东西。”
赵舍挠挠头发,他半路出家接下刘县令惹的大摊子,每夜回去还得请教夫人。若不是军营不许女人出入,有他夫人在一旁把关,何至于烧出这等劣货!
他夫人的娘家从前可是前朝济安周氏瓷窑的家仆,从选料到烧制都要一一过问的。
裴炜萤带上她藏在府兵中的瓷窑工人,有条不紊锤砸瓷石,碾粉加水成泥,调成泥浆后要沉淀去除杂质。赵舍的人顶着压力,往往沉淀一次便开始练泥,可在鸿影阁,沉淀的工序要循环至少五次,取上层最纯净的精料。
“郎君慷慨大义,你不怕我们学去?”
学?这只是第一步,之后拉胚修胚,雕饰上釉,环节紧扣不得出现任何纰漏,鸿影阁的制瓷匠人至少有三年功底,手稳心细,她带到河东的更是十年打底,技艺炉火纯青。
陈奎想要的关帝瓷雕,她动用四位瓷雕匠人,不舍昼夜也要整整两天才能完成。
三日便想学会鸿影阁的技艺,痴人说梦!
“赵伯父雪中送炭,让我们有容身之所,别说客气话。”
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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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崇敬关云长,她在京城便听说朔方拥有近百座关帝庙,陈奎以采矿制瓷为遮掩,调动朔方两万兵马,兴许左沛已有所察觉。
她试探问道:“三天内玉色关帝瓷雕,陈将军真敢想,也放心交给你们一帮门外汉?”
赵舍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军师说什么,将军就信什么。”
夜色沉凉如水,赵舍将他们三十余人分在两个营帐,鼾声如雷。裴炜萤不敢卸下装扮,和衣而卧,约莫半个时辰后鹤云掀开被子,睡在她身边。
她悄声告诉探听的结果:“陈奎听说驸马驻守沄城,竟又向左沛讨要兵马钱粮,立下军令状势必拿下河东三城。”
左沛浸淫官场数十年,腰带拴不住圆滚的肚皮,早没有当年锐气。年前出征北燕他为自保兵力,遭范阳与河东联合算计,为他挡罪的大将是陈奎如父如兄的至交好友,节度使的牙军也多出自他的麾下。
那些人恐怕对左沛积怨已久,陈奎借势结交,煽动他们说服左沛攻打沄城是假,夺权自立为真。
驻守黛县的军中不乏左沛的眼线,因此他分拨人手采矿制瓷,堵住左沛的嘴。
可行军打仗,钱粮兵马缺一不可,沄城易守难攻,又有徐从绎坐镇,此战不持续一年半载难以了结。
左沛察觉异常后断掉陈奎的补给,他拿什么安抚兵士追随于他?
坐拥瓷矿却肆意浪费,他背后究竟有多少本钱耗在这场战争上,又或是谁人在扶持他?
她心里忽地一跳,朔方内乱,河东坐收渔利。
会不会是他?
利用徐令仪稳住范阳,他可以腾出大把的军力吞蚀朔方,左沛与他积怨已久。
她看不明白她的这位夫君,娶她为维持河东与朝廷关系,与她亲密无间同床共枕是难敌美□□惑,娶都娶回来了,送到嘴的肉岂有不吃的道理。即便是亲耳听闻她梦魇呼唤崔晏姓名,亲眼见证她为崔晏抄经祈福,表现得好似对崔晏旧情难忘,他也不曾真正翻脸恼怒。
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仍有心情与她亲昵。
甚至有时对她纵容到反常,天底下没有男人不反感妻子打他的脸,即便他自知理亏。
这人薄情谈不上,深情也不见得。
冥思苦想无法安然入睡,白天见到的军师名叫天清,生了和崔晏极为相似的好嗓音,只是身形不像他。
她脑中忽然跳出徐从绎的脸。
相似的嗓音,相似的身形,他会不会改名换姓博取陈奎信任,教唆他背叛左沛,以便他拿下朔方呢?
那人不多过问,连她的脸都没来得及看便许她跟进赵舍采矿,不是精于谋算的军师所为。
“分明是城府深沉,耐力过人。”
裴敏言所言非虚。
鼾声轰鸣,她横竖睡不着,踩着月色出帐去瓷窑。夜风刮乱火把,瓷窑旁的一道颀长身影扭曲,兴许是守夜的将士。
看见她也许要纠缠盘问的。
她不敢多做停留,正要原路返回,那道影子追了上来,覆盖住她的。
她心头一紧。
“站住。”
裴炜萤愣在原地,不是害怕,而是因为那声音分明是崔晏的声音。
又也许是徐从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