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云是在夜里四更天回来的。
天气渐暖,裴炜萤肩头只披着件薄如月光的袍子,趿了丝履下床。
徐从绎睡在身旁,她特意多点两盏灯,低头看见他沉睡的俊颜,细密的眼睫毛纹丝不动,大概是困倦极了。
连她也浑身酸软,如今站起来脚底针扎似的疼。
轻轻推开门,听到鹤云说农庄无事发生,尤总管也根本不在那里,她只淡淡应了声。
若是鹤云能找到他,定会动用手段将他绑来,等她明日睡醒再发落。现在她深夜返回,可知农庄出了变故,不得不立即通知她。
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
只是尤总管事先并不知道她在设圈套等他,他忽然失踪兴许与信件无关。
“看来是有人在他前往农庄的路上绑走了他。你查清楚是谁告诉尤总管农庄出事,明日再引人告诉驸马尤总管不见了,请他差人寻找。”
“还有紫珠,派人多留心她,保护好她。”
夜风寒凉,她交代完毕,裹紧衣袍想往屋里走。
可没走两步,耳边听到有什么东西破空刺来,撞击出清脆的响声。她顿觉脚踝酥软,脚底生痛,像被钉在地上,挪不动步子。
“蹲下。”有人出声命令她。
裴炜萤下意识听从,眼前唰唰飞过一支支箭簇,银光森冷,在寂静的夜里很是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箭密如细雨,来势迅猛,可坠地绵软,斜斜歪倒在她周身。
有人替她拦住射来的箭,击中箭簇发出脆响。她一抬头只见廊下几粒灯火,黑沉沉的披风兜头罩下,来不及露出脸便被人从地上拽起来,护在臂弯中推入房内。
她配合地向他靠拢,哪怕看不见,凭着身体的熟悉程度也猜到是徐从绎。
“别出来。”
他单手甩出剑花,几支箭应声落地。
门甫一关上,脚步声和叫喊声震动门板。府内护卫早有防备,涌进院中捉拿刺客,火把熊熊燃烧,顿时火光冲天。
她低头看了眼穿着,大概身形与徐令仪有些相似,引人误会。
可下一瞬,窗户破裂,碎木滚到她脚边。蒙面男子目光如炬,锐利的眼眸仿若割破喉咙的利刃,定定看了她片刻。
他握起长刀,阴森寒气伴着刀光刺向她。
她尚在震撼中,抄起桌上的茶杯砸过去,瓷器碎了满地,男子捂住胸口动作一顿,轰然倒下。
鲜血沿着刀刃汩汩流淌,他瞪大眼睛,浑身抽搐。
外面已然安静下来。
人当然不是她砸个东西弄死的,裴炜萤手指颤抖,转身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攥着徐从绎的衣襟,埋进他的胸膛,头脑中都是那人死时瞪圆的双眼,浓烈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她失神地看着粘满血的指尖,迟疑地抬起眼看他。徐从绎利索脱下被血洇湿的外袍,扔在地上那人的脸上,盖住他可怖的表情。
裴炜萤的目光跟着他的手走,他攥过她的手腕擦干净上面的血,按着她的后颈将人重新带入怀中。
“不是我的血。”他出声解释,安抚似的吻她的额头。
动作很轻,嗓音温柔。
尸体被拖走,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半刻钟后已经被冲洗干净。余下几个活口被收押在厢房,护卫在门外请他过去。
裴炜萤死死攥住他的手,冰凉的脸颊贴在他胸口,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还在发抖,心有余悸。
“你别过去,别让我一人留下。”
徐从绎低头只看见她睫羽震颤,极力藏起眼中的惊恐,脸色却苍白如纸,暴露她的害怕。
刚才两次死里逃生,她已经吓坏了。
他抬手穿过她的膝下,打横抱着她放入床榻里,脱下她脚上挂着的丝履。
玉白的脚踝横着一道突兀的红血丝,他用指腹蹭了蹭,湿润冰凉。
“你受伤了,我让人给你上药包扎。”
他松开她,前进几步又不忍,回首安慰道:“刺客死的死,关押的关押,没什么可怕的。”
裴炜萤低垂着眼睛,凝视着地上,眼里好似依然能看见那团血迹,化作毒蛇朝着床榻攀爬而来。
“他们是冲我来的,是要杀我的。”
她喃喃道,抬眼望他,眸中闪过暗淡的光。
他嘴唇翕动,不再说什么,推门出去。
伤口很浅,不出十日便能消退。
处理好后她蜷缩进被子里,面对墙壁侧卧,沉香丝丝袅袅钻入床帐,她闭上眼睛努力入睡,可直到窗外传来奴仆扫洒院子的声音,意识依然清醒。
纷乱的猜想在她脑中团成麻,来人要杀她,兴许是郭岐的人没找到徐令仪,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可徐从绎却说过那些人是来抢孩子的。
郭岐与裴舒月成婚在即,徐令仪的孩子只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提醒他是多么薄情,他何必冒险派出人手在徐家的地盘上抢夺那个孩子。
他正值壮年,又不曾经历怀胎的艰辛,不至于舍不得一个孩子。
当初在徐令仪的屋内,尽管光线昏暗,可她和裴舒月半点相似都没有,她却下了死手要杀她,今晚屋内光照明亮,刺客也要杀她。
会不会这些人原本就是冲着要她的命来的?
“你睡不着?”
徐从绎站在榻边,看着她空洞盯着帐顶的眼睛,最后和衣在她身旁卧下,让她枕在他的手臂上,将人揽入怀中。
他感觉到她在嗅他,似是在闻他身上的血腥味,可也没推开他,乖顺地贴着他的胸膛,柔软的胳膊搭在他的腰上。
很快,他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原本紧绷的身躯已经松软,她在他怀中安静地睡着。
到底没问出口,她昨夜为何在外面。
阳光刺眼,穿过窗投在帐上,像是热烈的火在燃烧。裴炜萤轻轻睁开眼,眸中被火光刺中,灼热生痛。
床榻间空空荡荡,徐从绎早已起身。
洗漱穿戴完毕,午饭已经准备好,避讳昨夜的血光之灾,满桌素菜。她尝了一筷子,菜色碧绿,豆腐鲜滑,可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午后,尤总管失踪的消息传入府中。
尤管事是府上老人,为人和善宽厚,看重能力而非个人喜恶,男女老少都敬重他,也认为他兢兢业业为府上效劳,不可能不告而别,猜测是遭仇家报复了。
可他这样好的人,能有什么仇家?
裴炜萤放下碗筷,漱口擦拭嘴唇,问丹朱:“紫珠知不知道她爹的事?”
丹朱话多,紫珠常请教她,两人还算亲密。
她道:“说来也奇怪,昨夜发生那样的大事,紫珠还睡得那样好,早上还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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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大早,说要趁炸椒盐果子的油新鲜,跑去街上买来给公主醒来吃。”
“后来我忙着叫人修窗户,一时也没注意到她,估计这会知道她爹的事,躲在屋里哭呢。”
她神色哀愁,不忍道:“我看看她去。”
没一会,丹朱拧着眉头回来,奇怪道:“紫珠也不在,问了屋里的嬷嬷小厮,都说没看见她。”
裴炜萤不说话。
雪青猜测道:“会不会和她爹有关,惹到不该惹的人,父女俩被人绑架了。”
丹朱捉摸不定,自言自语道:“好大的胆子,敢绑节度使府上的人?”
裴炜萤头脑中浮起不着边际的猜想,像是藤曼在体内滋生,漫无目的舒展枝叶,可最终目的是要攫取她的五脏肺腑,要她窒息而死。
入夏了,空气潮热。
她胸中无比沉闷,屋里的血迹好似没清洗干净,腥气冲得她发晕。
恰在此时,鹤云走进来。
昨夜突发状况,鹤云没来得及派人保护紫珠,等想起时她已经出府。好在赶到果子铺时,紫珠并未遇到危险。
“公主,我派人跟着紫珠,她确实是买果子去的。可是她回来时绕去后街的家中,出来后背着个包袱像是要逃。”
“后街住着的都是府上下人,巷子窄小错乱,来往人也多。紫珠在那处生长十多年,七躲八藏,属下无能把她跟丢了。”
她低着头,面露愧疚。
裴炜萤倒没有怪她,只奇怪道:“紫珠昨晚回去一趟,神色不见异常,今早回家却惊慌出逃,定是在家中发现了什么。你们既没有暴露,她却神出鬼没,可见还有另一拨人在暗中观察她。”
鹤云惊讶道:“这么说,她可能不是逃走,而是被抓走的?”
裴炜萤当即起身,带着鹤云前往紫珠家中。
也不知转过第几个弯,终于瞧见她家大门,朱漆木门高大阔气,俨然也是一户富足人家。
家中只有父女两居住,周遭都是府上做工的奴仆,门虚虚掩着。
看来紫珠走得急,门也没来得及锁。
推门进去,绕过照壁,地上镂空的影子正好触碰正堂门槛,木门大敞。
正对门口的白墙上挂着一幅临江水阁图,一对年轻男女倚栏垂钓,神态悠闲。
整幅画笔画精致,流畅自然。
作画者署名潦草,好在印章痕迹清晰,印着“竹溪居士”四字篆书。
非是名家笔触,但她却莫名有点熟悉。好似从前见过。
这是座老宅,门前石板被踩得油光水亮,白墙也隐隐发黄。
画却是崭新的,色彩鲜艳,然而落款却在前朝神龙年间。
她上前细嗅,画作散发出樟脑的辛辣气息,可见尤管事对这幅画保护极好,一直贮藏在封闭的柜子里。
墙边桌上有半截红绳,断口整齐,可若是爱惜这幅画,不会用刀子割断系绳。
她掀开画布,背后墙壁熏得发黄。
这是尤管事临走前匆匆挂上的,联系起紫珠的不告而别,这幅画大概是他们父女遇到危险向彼此发出的信号。
“什么人在里面?”门外传来动静。
鹤云与她对视一眼,抬步走出去应对。
裴炜萤盯着右上角潦草的字迹,印章鲜红的印记,一种猜想难以抑制,几乎要破出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