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这般过了二十来天,夏知秋手里已经攒了六两多,家里的两个窗户终于换上了新的,当新窗纸贴上的那刻,感觉整个屋子都亮堂了。
叶落也不用再日日出去采买,而是和谢老板几个谈妥,由他们每日将要用的食材直接送到他家的摊位去。
因着马上就要春耕,夏知秋又在军屯附近找了两个婆子,专门负责剥海鲜和剁馅,再由她统一调配馅料。木柴这些也不用再自己带,摊子附近就有卖的,两文钱就能买一大捆。
不过夏知秋并没买他们的,而是让李寡妇的儿子李茂,每日送两捆过去,也算变相贴补那母子俩了。
而她,也终于有时间开始红薯的育苗。育苗的地方就选在了自家后院,先将冻了一冬天的土翻了一遍,将土坷垃敲碎,再挖一个浅坑,撒上买来的鸡粪,将精心保存了一个多月的红薯一一放进坑里,
为防止辽东早晚的气温骤升骤降,红薯还未出苗就先腐烂了,又在红薯上面散了一层稻谷壳保暖,再盖上土,最后又在上面盖了层草席子。
“看你这操作,怎么好似以前就做惯了这活计?难道你以前还要下地种田的吗?”
跟着帮忙的叶落忍不住问,心道:那夏柳仁也算为官多年,最后更是官至礼部尚书,难道家里连个长工都请不起?
夏知秋自然不能说这些都是前世经常看她外公这般做,慢慢就记住了,只能将话题往原身身上引:
“何止种地?做饭洗衣,养鸡养鸭,织布裁衣,什么不是我和我娘自己?就连那位进京赶考的路费,都是我娘一宿一宿的织布,才给他凑齐的。要不是他,我娘也走不了那般早!”
一提到她那个便宜爹,夏知秋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的嫌弃和鄙夷,若论渣男行为和忘恩负义,那位真是首屈一指。
“不过也多亏了他的薄待,才让我有了这些生存的技能。”
夏知秋又添了一句,算是为自己会的这些技能找了个借口,只是……真正被薄待的母女俩,都已经饮恨黄泉了而已。
“那夏柳仁,真他娘不是个东西!”
叶落气的直咬牙,胸中更是一团无名火起,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愤怒,直恨不得当场给那夏柳仁几个耳光,再狠狠踹上几脚,方能解气!
“这辈子别让小爷再看见那败类,要不然非揍得他找不着北不可!”
叶落是这般说的,也是这般做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除了给红薯育苗,夏知秋还打算将后院右半边的空地全开出来,除了种红薯,剩下的地方还可以种些时令蔬菜。她家院子大,只后院就有一亩半左右,分半亩用来种菜…足够一家子吃了。
倒时候再沿着左边围墙砌一排猪圈、羊圈,再搭个鸡棚子,养些鸡鸭猪羊,等积攒的多了,将房子修修,再买头骡子,置办架骡车、爬犁,这日子不就好起来了吗?
夏知秋边锄地边美滋滋盘算着,后边负责沤肥的叶落却每舀一瓢粪肥就忍不住干哕一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跑一边大吐特吐去了。
“诶呦,不行了,我实在闻不了这个,要不…我来锄地,你施肥吧?”
叶落吐的实在受不了了,只能期期艾艾想要和夏知秋交换。
“成,”夏知秋痛快的将手中锄头递给了他。
但片刻后,手就被磨了几个大泡的叶落……:天,种个地原来这么难的吗?
“要不咱俩再换回来?”
夏知秋见他锄不了几下,就停下吹吹手上的血泡,忍不住讥诮道,又告诉他个严酷的现实:“咱家新分的十亩地可还没翻呢,翻完还要施肥、播种、浇水……”
叶落……
“你给我一百文,我去想想办法。”
为免自己累死,他也只能动用人脉,请几个帮手了。
于是,当晚就组了个饭局,将自家的难处跟众人说了。
“我当什么,不就十亩地吗?我家有黄牛,趁着现在我家地还没开始耕,先去帮你家将地给犁了。”赵二牛立刻拍着胸脯道。
“我俩去给你挖沟引水,你家那地就挨着河边,挖好了沟渠,以后浇水只需挖开个口子就成。”顺子和柱子也揽过去一摊。
“我也能帮着除草,我家地和叶大哥家的离的近,顺道就干了。”
认识还没几天,就被叶落划进哥们儿圈的李茂觉得十分荣幸,忙也跟着道。
他娘说:叶大哥和叶嫂子都是好人,若没有他们,他如今还在山上给人扛木头呢。
“哈哈,好!我也不跟兄弟们客气,等兄弟们有用到我的地方,倒时再看我如何就是!”
叶落朗声笑道,举着杯与众人共饮,心中却想:诶呀妈耶,可算不用他自己锄地了。
第二日一早,赵二牛就牵着他家大黄牛去了叶落家地里,让叶落在前头牵着牛,他在后边把着犁,忙活了一天,才终于将家里的十亩地给犁完了。
顺子和柱子也帮着挖了一天的沟渠,到了下午,忙完自家地里活儿的李茂也跑过来帮着施肥,五人一起…终于将他家的十亩地给收拾完了。
中午饭夏知秋直接给做好送到了地里,一人五个肉包子,一碗粟米粥,就着香油拌的咸菜吃了,到了晚上,又特意炖了只鸡,炒了几个下酒菜,又蒸了锅白面卷子招待起了几人。
几人吃吃喝喝,直到快戌时,才酒足饭饱的回了家。
顺子娘还没睡,听见动静,忙踢踏着鞋出来:“怎么这么晚才回?”
“叶嫂子做得了饭,非让吃了再回。”
顺子喝的脸有些红,语气却平稳,夏知秋给准备的酒不多不少,刚好够几个小子喝好,却又还不到醉的程度。
“只是吃饭?干了一天,那两口子也没说给点儿钱?”顺子娘终于问出了等了这么久,最想问的问题。
“都是朋友,你帮我我帮你的,提什么钱?”
顺子也知道他娘的性子,最是拿着钱当回事儿,忍不住有些不耐烦,随口回了句,就低着头闷声往里走。
“你个傻子!”顺子娘恨铁不成钢,一指头剜他脑门上:“那叶老三家也是雇人整治地,每人每日给三十文呢!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便宜了谁肯去?就你们几个傻小子心甘情愿被他们两口子忽悠!”
又愤愤:“真是掉进了钱眼里,挣那老多也不说大方点儿!”
“娘,为了让我们帮着干这点活儿,人叶落哥可是摆了两顿酒,每次都有鱼有肉的,中午还一人给端去五个肉包子,深怕我们吃不饱。
叶家嫂子还特意去镇上买了鸡和酒,又撂下摊子上的事儿赶回来给做饭,这加一起,难道不比花钱雇人挑费的多?
人家叶家嫂子那般会做买卖的人,难道连这点账都算不过来?”
顺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跟她娘掰扯起来:
“可为什么人家还是没选择花钱雇人?还不是因着人叶落哥不拿咱几个当外人,人一家子真心想在咱村儿里扎根,这才愿意费心思跟村里人来往?
你再瞅瞅那叶老三两口子,自打来了,他们交往过谁?走在路上碰见了,看我们几个那眼神,就跟看他家长工似的!也就见了赵二牛,能稍微有个笑脸。那般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就是每日给我一百文,我也不去他家干!”
“你不去有的是人去!别说一百文,就是给二十文,起码也落到了自己兜里!”
顺子娘早就内心不忿了,她本以为自己是…在叶家搬过来后最早过去帮忙的人,又一直尽心尽力给她家做工,那叶落家的看在这些熟面儿上,怎么也得对她多照顾照顾,毕竟她每日挣那般多……
谁知她对自己和对李寡妇几个根本没差别,甚至~比对李寡妇那闷货还不如!连问都没问她,就将送柴的差事给了那闷货的儿子,让那娘俩每日平白又多挣了四文的柴钱!
她本想让顺子去跟那叶落说说,将那送柴的活计给抢过来,哪怕一家挣一半呢?不想…死小子听了还跟他置起了气,说丢不起那人!
“你们父子几个都要脸面,想在外充大爷,就我是个讨人嫌的,难道我愿意整日这么算计?没银子拿什么过日子?又拿什么给你小子娶媳妇?我这又都是为了谁?!”
顺子娘越想越气,忍不住就拍着大腿连哭带骂起来,顺子爹惹不起她,直接将头闷进被窝里,耳不听心不烦,顺子也气的转头往外走,
“我去二牛家住几日,省的娘一见我就来气!”
只有顺子嫂子扭着出来:“娘,我就说别让你提这事儿吧?老二几个现在跟那叶落好的穿一条裤子,什么都听他的,你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听的!”
顺子娘……闻言更气:“真是白生养这臭小子!”
“娘,叶家那个摊子真那般挣钱啊?”顺子嫂子又忍不住问:“每日都能挣二三百文?”
“何止?!现在又加了肉包和菜包,每日都十几笼屉的卖,刨了挑费,至少落这个数!”顺子娘伸伸巴掌。
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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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
“我天!五百文?那不就是五钱银子?也就是说,那么个包子摊子,两天就能挣一两?!”
这也太挣钱了!
“可不是吗?要不是因着这个,我也不会这般生气,挣那么多,那叶落家的竟然连五文工钱都舍不得给长!就算不给几个新来的长,我和李寡妇最早跟着她干,多少也该给长些才是!”
顺子娘继续不忿,但让她辞了这活计,她又舍不得。只那军屯附近,就有好几个老娘们盯着这差事呢!
“要不咱自己干?”顺子嫂子眨眨眼:“就算卖不过那叶家,每日只卖两笼屉,不也比挣她家那十文钱强多了?”
一笼屉三十个包子,每个卖三文,两笼屉就是一百八十文了,就算挣一半,也有九十文了。
“你当我不想,但人家手里可是有秘制调料的,没那东西,根本做不出那味道!前头街角那家,就曾向你说的这么干过,结果连肉包子生意都被叶落家的给抢了!”
顺子娘长叹,要是她知道那“宫廷秘方”怎么做的就好了。
——————
与此同时……
夏知秋也正在和叶落商量,打算在镇上再开家分店。
“军屯附近就那些人,每日卖十笼包子已经是上限,镇上守着大集,人流量也不小,就是离着家远,刮风下雨的也麻烦,恐要租间铺子才行。”
这也是夏知秋最先选择在军屯摆摊,而没有选择镇上的原因,她家当时实在租不起铺子。
叶落:“嗯,租铺子的事儿交给我,明儿我就去寻褚掌柜几个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位置。只是…这同时开两家,只你一人怕是会照应不过来……”
家里的地虽耕完了,但还要播种、浇水,总要留个人看着,而且,就算他去了,最多帮着看看摊子,旁的他也帮不上太大的忙。
“我想着让顺子婶子去负责镇上,李婶子和蕊姐儿负责军屯这里,倒时再多雇几个人,我就抽空两边跑……”
夏知秋沉吟,顺子娘虽喜欢耍些小心眼,但待人接物这些确实比李寡妇要强的多,由她去负责镇上,应该能将生意做得不错。
“至于两小只,我也不想让他们跟着跑了,孩子毕竟还小,总大半夜起也不是个事儿,倒时候就让他俩和慧姐儿一同待在家里,养养鸡鸭,看看菜园子,有空了就读读书,写写字。
尤其风哥儿,那孩子一看就是个读书的料,等过了一年的看管期,咱一定要给他寻个好先生,好好培养培养!”
慧姐儿那孩子对做生意一直不太感兴趣,更喜欢在家做些饭菜,针线之类的,加上长得又好,常引得许多还未成婚的兵痞子去摊子那儿滋扰,虽有夏知秋和叶落看着,那些人并不敢如何,但小丫头还是觉得很不自在,
所以,在又雇了人后,夏知秋索性就让她待在了家里,平时就做做家务,给家里人缝缝衣裳,以及看着她那几拢宝贝的红薯苗子之类的……
“可或许…风哥儿一辈子也参加不了科举了。”
叶落没想到夏知秋竟然想培养风哥儿继续读书?!要知道在这时候,培养一个读书人…花费可是很大的!
像以前他们那样的家业,自然是无所谓,但现在…,他家不但已经败了,风哥儿还可能因着叶家长子嫡孙的身份,一辈子被拒于科举考场之外。
也就是说,就算花钱供了风哥儿读书,其也很可能入不了官场,更别说以后有什么回报了。
但夏知秋根本不在乎这些:
“那又如何?读书又不光只是为了科举和做官,而是为了学习知识,开阔视野,增长见识。就算将来不为官,只做个普通老百姓,有知识和没有知识,过得日子也定然是不一样的!得到的尊重自然也是不同的。”
就拿常去她们摊子上吃包子的一个军屯里的老文书来说,考了十几年科举连个秀才都没中,至今仍是个童生,但就因着账记得好,能帮着屯里人写写信和文书,就备受屯里人的敬重,每每见了都唤其一声“童生老爷”。
可见,不管什么时代,有知识的人都是被人尊重的。
“不止风哥儿,就是几个女孩子,也不能将学问给丢了,等咱再攒些钱,倒时候多买些书籍和纸笔回来,让几个孩子没事儿就多练练!”夏知秋又笑着道。
这笑容立刻也感染了叶落:“好,就按你说的办。知秋,这个家真多亏有你!”
若只他自己,还不知会将日子过成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