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长沙九门提督
    起初听到有日本人在火车上,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长途公共交通,有外国人很正常。我们所在的头等车厢,就有不少金发碧眼的老外。

    可张海侠闻言,表情立刻就变了,我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你没有打草惊蛇吧。”他问张海楼。

    “当然没有,我这不是立刻回来跟你们商量的吗。”张海楼这才用大拇指蹭了蹭我的眼角,“虾仔,你怎么把我们小玥惹哭了?”

    张海侠道:“我欺负她了。”

    张海楼一愣,笑起来:“你怎么学坏了。”我哭的原因,他不是想不到原因,我的进退两难,张海楼也是知道的,只是相处下来,他会尽量避免谈及我回家的话题。

    无论未来如何,享受当下,才是张海楼信奉的做人准则。

    我问张海楼:“日本人不应该在这列车上吗?”

    他回道:“现在日本人在西南地区活动频繁,他们要分裂中国的贼心日渐高涨,张启山将周边区域的日军控制得很紧,一直不敢有大动作。那些在火车上的日本人,穿的全是中国人的服饰,打扮成务工的农民,目的一看就不纯,搞不好是来刺杀张启山的特务。”

    经他说明,我才恍然大悟,实在过惯了和平的日子,第一时间根本没往日寇入华方面联想:“那我们直接把他们干掉行不行?”

    张海楼乐了:“难得见你要主动杀人,怎么,200年后的中国,也跟日本人有仇?”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算错。”我现在还没有告诉他们之后的历史进程,那实在太过漫长而悲壮,“所以,能杀吗?”

    张海楼点头:“能,但我还没确定他们的数量,得再探探,我要重新换张脸。”杀人这种事,对他而言就像家常便饭,张海楼不热衷于杀人,但如果所杀之人该死,他会很高兴自己做了件为民除害的事。

    他做了新的人皮面具,张海侠帮着调整了一下脸型,到了晚上,等所有乘客都逐渐进入梦乡,乘务员也没再到处走动,张海楼便出去了。

    张海侠拍了拍自己的腿,如果不是行动不便,他该和张海楼一起行动的。

    张海楼一晚上都没回来,我很担心,翻来覆去睡不着,张海侠也没有睡,他坐在我的床边,靠着枕头,帮我按摩助眠。

    天刚蒙蒙亮,才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一听就是张海楼,这次他没有带钥匙,以防万一被发现自己是头等车厢的,这两截车厢乘客很少,敌人要是排查起来很容易。

    张海侠立刻起身开门,张海楼进了屋,他的表情跟昨天回来时差不多,看不出究竟是带回了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是特务,能确定的有8个,没试探过身手,但他们手上都有用枪的老茧。”张海楼啧了一声,“三等车厢人太多,不好下手,他们警惕性很高,而且,我担心还有更多,一旦其中一个被杀,另外的也就警觉起来了。”

    张海楼乔装成不起眼的工人,跟那些日本人套近乎,大多沉默寡言,应该是中文不太好,担心自己说太多话暴露,但有一个中文非常流利,还夹带了一些乡下人的口音,就和张海楼攀谈起来。

    彼此都没露出破绽,但当张海楼骂日本人的时候,对方的脸上还是出现了稍纵即逝的不悦。

    张海侠给他倒了一杯水:“有人怀疑你了吗?”

    “应该没有,就算怀疑了,也不会知道我是谁。”张海楼揉了揉脸,“不能让这群人进入长沙,一旦混入当地人中,就很难找出来了。”

    张海侠低头沉思。

    他们是海上的瘟神,在陆地上会有非常多的限制,以前两个人解决凶徒,直接入水而走,从未失手。可在火车上,出了岔子基本没有退路,而且对方也是受过训练的,光靠张海楼硬拼肯定没有胜算。

    “还有一个办法。”张海楼道,“就是别管,我已经记下了他们的长相,到时候画给张启山,算是见面礼,他能不能把人给揪出来,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这确实是很保守的办法,但张海侠却摇头:“张启山既然是长沙的布防官,手里的兵马一定众多。当年干娘派探子到长沙,还没出火车站就被发现了,显然是非常难对付的人,派特务搞暗杀,一击不中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8个人,或许还不止,一起进入长沙,张启山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张海楼拧着眉头思索着,要是这时候张海侠的腿没有问题,是该和他一起调查的,张海侠总是能比他看到更多细节。

    不过转念一想,要不是因为腿伤,他们也不会坐在这趟火车上。

    张海侠顿了一下,得出令我们震惊的结论:“他们,要劫持火车。”

    我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张海侠:“火车上这么多人,他们对付得过来了吗?”

    张海侠道:“如果所有人都敢反抗,他们当然没有办法,但很多时候,大多数都会选择妥协和示弱。”他停了停,继续分析道,“我担心的不是他们把乘客当成人质,而是要毁了这列火车。”

    张海楼认真地听着,没有插言。

    “用炸药吗?”我道,可张海楼已经检查过货仓车厢,里面并没有危险品。

    张海侠道:“除了炸药,还可以直接劫持司机,就像白珠杀掉船长那样,一旦这列火车没有司机,抵达长沙站的时候,会直接冲出轨道,这将会变成巨大的惨案。张启山作为长沙官员,就必须亲力亲为处理善后,这时候长沙发生任何状况,张启山都会难以抽身。”

    我和张海楼对视一眼,不由得暗自心惊,虽然一切都是他的假设,但这种事放在日本人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会开火车吗?”张海楼问我。

    我道:“这不是会不会开的问题吧!而且我也不会。”

    张海楼道:“那我马上抓一个人来拷问。”

    张海侠撑坐起来,他想和张海楼一起去。

    张海楼把他摁回座位:“你和小玥待在这里,立功的事儿就别跟我抢了,你在南洋档案馆的军衔比我大了不知道多少,就不能让我也升官吗。”

    明知是安慰,张海侠还是道:“南洋档案馆都没了,还要军衔有什么用。”

    听他两人争执,我默默拿出青铜铃:“用这个,就不用担心敌人反扑了吧,找一个落单的,听到铜铃响,我有办法让他自愿跟我们走。”

    张海楼见识过我用青铜铃控制橡胶园的野人下跪,俯下身对着我一亲:“你不当特务可惜了。”

    因为要去三等舱,我和张海楼又得易容,他和张海侠随身都会携带画皮工具,只要不是懂行的人,基本上都看不出来,我带来的假脸已经固定就是那个形状,不适合用在这种场合。

    张海侠有些不放心,叮嘱我一定要跟紧张海楼,不能擅自行动,说实话,他两个都不太放心。

    又到了深夜,我和张海楼借着昏暗的灯光潜入三等车厢,一如我想象中的脏乱差,座位上挤满了人,地上也有人,大包小包的货物也堆得到处都是,还有各种垃圾,简直无从下脚。

    张海楼示意我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一下,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熟睡,我看不出他口中的日本人,这是独属于特务才有的敏锐观察力,我躲在一堆货物中间,张海楼很快给我打了个手势。

    我摇响铃铛,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的男人慢慢站起来,跟着张海楼的引导,一步一步跟朝我的方向走过来。

    张海楼的耳朵里塞着一种特质的棉花,不会受到青铜铃的干扰。

    张海楼将那人关进厕所,我在外面守着,现在的我满脸的折子,是个佝偻的老妇人,和三等车厢的气氛融为一体。列车员一般很少会在这边走动,大多都服务二等车厢和三等车厢,大半夜就更不会有人过来了。

    一个小时后,张海楼从厕所出来,带着我离开了,厕所里没有第二个人。

    等重新换回自己的脸和高档的衣服,我们走回头等车厢,张海楼熟门熟路的穿梭,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我见四下无人,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把他吃啦?”

    张海楼就笑:“在厕所里吃东西,恶心死我。”

    “那人呢?”我道。

    张海楼道:“从窗户扔出去了。”

    厕所的窗户不足半米,大概只有儿童的身体才能穿过,那特务虽算不上高大,但也不至于能轻易塞过去。

    “你怎么做到的?”我道,“把他肢解了?”

    张海楼会解剖,那应该是他自学的,没有专门接受这方面的培训,可他出来的时候厕所没有血溅三尺的场面,他身上也没落下血腥。

    “只要他的关节全部捏碎了,身体就会软得像蛇。”张海楼对我道。

    回到自己的包厢,张海侠便询问结果,张海楼把从那特务身上搜刮来的东西都摆在了桌上,除了基本的刀枪之类的武器,还有一个西洋式的塑料小药瓶。

    张海侠闻到瓶子里的气味儿不善,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我立刻把窗户打开,怕有毒气体挥发,对着车窗拧开瓶盖,好在里面只是几粒胶囊似的药丸。

    我把药丸掰开,将粉末倒在桌上,用探测器扫描了一下,药粉全是化学成分,就这一点点粉末,融进饮用水里,能毒死上百人。

    我道:“又是用毒,不会是莫云高跟日本特务狼狈为奸。”

    张海侠说:“下毒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暗杀手段,当然,我们也不排除跟莫云高有关系。”

    张海楼道:“总共10个特务,8个伪装成农民,还有两个在二等车厢,应该是做接应,基本上我都摸清了位置,现在已经弄死一个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少了同党,接下来我会将他们挨个解决,我回来之前,任何人敲门都别打开。”

    我拦住他:“等等,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让他们死得悄无声息,你也不用冒险。”那条蛇祖留下的小青蛇在我的驱使下从袖子里慢慢地探出头,红色的眼睛像一对宝石。

    小青蛇已经熟悉张海楼,在船上的时候,他学会了如何与蛇沟通,操纵小青蛇咬人,他知道怎么做,这条蛇比任何热武器都致命。

    张海楼伸手,小青蛇便盘到他手上:“我怎么忘了这个小东西。”

    又是一个晚上过去,张海楼回来了,带着胜利的喜悦,他把小青蛇藏腰带下面,从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所有日本特务都死了,小青蛇的毒素传播得很快,几乎是瞬间就让他们的肺部出现衰竭,然后呼吸困难,连叫出声的时间都没有。

    他把尸体全都扔出了窗外,三等舱的乘客不会发现身边少了人,没有亲属反应,乘务员也不会清点人数,一切又归于平静。

    张海楼洗了澡回来就躺在了床上,两天两夜没有睡觉,可他依旧兴奋:“小玥,我做了为名除害的事,有没有奖励?”

    我俯身亲吻他的嘴,张海楼突然揽着我的腰,直接将我拉上了床。

    他把我压在身下,那张邪魅的脸上满是喜悦和欲望,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冲动,只在我的唇上落下一个绵长的亲吻。

    张海楼在我之前没有和女人接吻的经历,只是训练的时候,长官要教他们基础的生理知识,也会让他们知道要如何与异性亲密接触,方便做一些特殊的任务。

    而教授的方式,就是通过观看洋人的电影,里面有大量接吻和肢体互动,在这个年代,洋人的文艺片就跟看小黄片差不多。

    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张海楼跟别的学员不一样,其他学员难免血脉贲张,张海楼却感到有些恶心,一男一女的嘴贴在一起,那不是就要吃对方的口水了么。

    张海侠则是抱着学术钻研的心思在看,没动过歪念头。

    如今和喜欢的女人缠绵,他才理解,男女之间的接吻,原来是很舒服和美妙的事。

    张海侠借口离开,张海楼马上松开了嘴:“你别出去了,这两天我们三个都没睡好觉,一起吧。”

    张海侠看着床上的两个人,道:“太窄了,睡不下三个。”

    张海楼侧躺在靠墙的位置,让我也朝他挪了挪:“能挤。”

    张海侠叹了一口气,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躺了下来。

    张海楼抱着我,很快睡着了,他身上很香,才洗了的头发,带着湿润的热气。

    张海侠调整了一个侧卧的睡姿,轻抚我的脸,很小声地道:“睡不着吗?”

    我笑:“有点热。”

    他也跟着笑了,打算起身:“那我去另一张床睡。”

    我搂着他的胳膊:“不要。”

    张海侠揉捏着我的后颈,渐渐有了浓烈的困意。

    半个月后,火车进入长沙地界,周围的景色没什么变化,但气温却不同了,同样是夏天,长沙的空气就显得闷热许多。

    我们收拾着行李,把要拜访张启山的礼物放在最容易拿到的上层,我们将质地比较好的衣物拿出来换了,长沙城到底要比厦门繁华一些,不能穿得太穷酸。

    乘务员挨个敲门,提醒乘客火车即将到站。

    张海楼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色,回头问我:“你曾祖父,是什么样的人?”

    听张海楼这么问,我努力回忆了一下,曾祖父的过往事迹,都是张日山告诉我的。

    “据说是个很温柔的人。”我没见过张启山,对他的记忆只有抗战英雄,爱妻如命之类的印象,曾祖父原本可以像张日山那样活到现在,可曾祖母去世后,对于生的留恋就不多了。

    他做了不少利于九门发展的事,在一切尘埃落定,张启山选择了死亡。曾祖父的遗体,最终还是被送进了张家古楼,那是每一个张家人的根。

    张海楼和张海侠不置可否地对望了一下,明显对我的回答不太赞同,张启山的资料,他们已经看过了。是非常典型的军阀,下手无情,战无不胜,但对自己人格外重义,一半的手下都是他的亲兵。

    温柔两个字,不适合用在张启山身上。

    但到底是我的祖先,他们也不好诟病,只希望到了长沙,张启山看在张海琪的那封电报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就好,对方是正规军,他们两个野惯了,还是没有把握。

    火车到站了,我发现自己越来越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节奏,原本预计要20多天的行程,第19天就到了长沙站,我竟然觉得还挺快。

    旧时的长沙与我认识的那个长沙简直天壤之别,在厦门还能看到点儿眼熟的洋楼和沙滩,长沙就只有一些民国背景的影视作品里能找到点儿200年前的影子了。

    从长沙站下车,各路小摊的臭豆腐,炒辣子味儿随处可闻,空气中飘着不知道是油烟还是雾气,呛得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厦门也有很多路边小贩,但那里饮食清淡,习惯以蒸煮为主,不会有怎么呛辣的空气。

    更不用说马六甲那种地方,烹饪手法更为简单,主要吃冷食,油烟更少。

    张海侠拄着拐杖,用手帕帮我捂着口鼻,打算拦几辆黄包车,先去下榻的饭店休整,隔日再拜访张启山。

    这时候,两名军装穿着的年轻人朝我们走过来,张海楼习惯性地把我们往他身后一护。

    其中一名年轻人道:“三位可是厦门张海琪,张小姐的人。”

    张海楼道:“我们是。”

    两个年轻人对我们行了个军礼:“请三位随我们来。”

    张海楼和张海侠到底也是当兵的,对方行礼,他们也立刻回敬。

    在长沙的兵,就只有张启山了,这点毋庸置疑,张海楼询问我的意见,我揉着鼻子,点点头,曾祖父既然主动出击,倒是省心。

    年轻小兵从善如流地帮我们拿行李,所到之处都有行人避让。

    我很难形容这时候的长沙,大街上有叫卖的货郎,各地的商贩骡子走在路边,湘西的少数民族混着和尚道士以及修道士,披头散发的乞丐坐在地上,三轮人力车在马路上穿梭。

    混乱中似乎又井然有序,长沙到底是大城市,比厦门热闹多了。

    张海楼和张海侠本能的观察四周,已经看到了好几个扒手,以及隐藏在人群中的特务。

    从长沙站走出来,年轻小兵带着我们来到一辆黑色的福特车前,其中一人做了个手势要我们稍候片刻,便小跑着过去,对着驾驶室打开的车窗汇报工作。

    没多久,驾驶室的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军装笔挺的白净青年。

    张海楼一眼就能看出来,对方虽然年龄跟自己差不多,但军衔一定非常高。

    青年的军装是量身裁剪,才会有这么贴合形体的平整,只是内陆的军衔跟海事部门的还是有很大区别。张海楼只觉得,张启山挺在乎这次会面,派来接应他们的属下都不是小人物。

    青年走近,步履稳健,有着军官才有孤傲姿态。

    张海楼心说,这人不会是张家的吧。

    “我叫张日山,是佛爷的副官,三位舟车劳顿,佛爷想尽地主之谊招待三位,请上车。”

    张海楼心里就笑,这傲慢劲儿果然是张家人,自己没有看走眼。他早就听说张启山有个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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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叫佛爷,也有人叫他张大佛爷,无论是名字还是绰号,都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意味,他身边的副官,想必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和张海侠眼神对了一下,便答应下来,正要往前走,却发现我呆愣在原地,盯着那张日山,眼睛都不眨。

    我知道要见张启山,必然会和年轻时候的张日山打照面,一直到张启山去世前,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眼前的张日山,和我熟悉的张日山感觉完全不一样,虽然还是那张脸,但我认识的那位,经历无数战争,有过爱人,儿女双全,是岁月沉淀后的内敛持重。

    可这时候的他,一股子少年傲气。

    “小玥。”张海楼轻拍了我胳膊。

    我如梦初醒,深吸一口气,强行淡定的同时,还要假装自己对张日山完全不感兴趣。

    张日山看了我一眼,礼貌性的扯了扯嘴角。

    上了车,替我们拿行李的小兵谨慎地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后备车厢,坐上了另一辆福特。

    张日山亲自当司机接送,我确实没想到,以他在张启山身边的地位,这种接人待物的小事不用亲力亲为,这就表示,张启山对于“我”这个素未蒙面的“妹妹”这条消息,显然非常重视。

    张海侠看着我不断揉搓自己的手,发现我的状态很不对劲,想必应该跟这个张日山有关,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有关张日山的事,但张海侠还是猜到,既然我是张启山的曾孙女,这个叫张日山的,肯定跟我也很亲密才对。

    这时候张海侠和我的关系明面上还是兄妹,就不好做出过分亲密的举动安抚,于是轻轻拍拍我的手背。

    我捏了捏他的手指,缓解着内心激动的心情。

    张日山从后视镜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见我一直盯着他看,想了想,开口道:“张小姐是第一次来长沙吗?”他知道我是三人之中,掌握话语权的那个。

    我听着熟悉的声音,带着不同于长辈的口吻,依然觉得非常亲切。

    张日山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在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以为是自己的官话不标准,我没听明白,又重复了一遍:“张小姐是第一次来长沙吗?”

    我的思绪还有些飘忽,张日山很少讲他自己的故事,大概也是因为他和张启山每次都在一起行动,了解曾祖父,就当是在了解他了。如今有机会亲眼见证我这位日山伯伯的青葱岁月,倒是比要见到曾祖父还让我兴奋。

    张日山眉头拧了拧,他确定自己的官话非常准确,可我还是没有回应,便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张小姐?”

    张海楼用胳膊撞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日……张,张先生是叫我吗?”“日山伯伯”四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张日山道:“这里应该也没有别的张小姐了吧。”

    “啊……抱歉。”我有点窘迫,张日山一般叫我小玥,幼时他会叫我小玥儿,根本反应不过来什么“张小姐”。

    这种时候就只能怪张家的不老血统了,年轻时候的他和200岁的他,区别只在眼角下若有似无的细纹而已。

    我道:“您刚才问我什么?”

    “您?”张日山顿了顿,“张小姐不用这么拘谨,直接叫我的名字也是可以的,你是第一次来长沙吗?”

    我道:“不是。”

    张日山道:“那张小姐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张海楼替我捏了把汗,对方没用任何审讯技巧,是非常直截了当的问话,也不知该怎么提醒我,他知道我到过的长沙,肯定不是现在的长沙。

    张启山派这么厉害的人物当司机,重视是一方面,更多的应该是让张日山提前摸底。

    我有点发懵,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理论上来讲,我是没有来过长沙的,心念电转,我道:“我母亲说,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她带我来过一次长沙。”

    张日山看了看我,像是没有怀疑:“原来是这样。”他没再问我问题,视线也只盯着前方,但我知道,这时候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被他视为可疑。

    我本来想通过打字的方式告诉张海楼他们,张日山是从小将我带大的亲人,我们的关系很好,可我现在终于冷静下来了,知道这种时候要先沉住气。

    轿车很快停在一栋豪华的府邸前,四周全是重兵把守,比张瑞朴的庄园还要气派。

    那是一栋三层楼的欧式别墅,门前有两道铁门,一道有栏杆的,可以望到里面,一道是完全封闭的。

    我又变得亢奋起来,这地方我来过,是曾祖父在长沙的住所,后来变成了抗战博物馆。别墅大体的外形结构200年间没有变化,但这时候的墙体,还是时下比较流行的月光白,后来成了博物馆,重新刷了赭石色的油漆,显得更庄重一些。

    张海侠终于忍不住捏了我的胳膊,在我耳边小声道:“平静下来。”

    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他们,这里对我有着怎样的意义,可张日山还在泊车,我什么都不能讲,两道铁门已经打开了,他将车直接开了进去,我坐立难安,倾诉欲到了顶峰。

    张海侠无奈地摇了摇头,拿我没办法,没有受训过的人,在这种时候是很难冷静的。

    张海楼倒是看得开,毕竟我是真亲戚,这点不假,口供也都串通好了,连张海客那边都没有起疑。更何况,亲戚见到亲戚,激动是很正常的。

    车停了下来,立刻有小兵替我们开门,行李也全数由他们拿着。

    我们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巨大的佛像。

    我没见过这尊佛像,离开长沙后,张启山担心佛像被敌人觊觎,直接给毁掉了。

    但有关佛像的事,张日山告诉了我很多,这尊佛像给张启山带来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名声和威望。

    他张大佛爷的名号,也是由此而来。

    张日山见我们都盯着佛头,见怪不怪,每一个看到这尊佛像的外人,都会被它所震撼。

    他没有打扰,让客人一饱眼福,是对佛爷的尊重。

    管家站在门口,对张日山打了眼色。

    “佛爷已经在里面久候了。”张日山会意,对我们道,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恰逢适宜地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

    我们走在张日山前面,对于豪宅,我已经免疫了,可即将要见到曾祖父,竟然有了一种莫名的近乡情怯之感。我想拉他们的手,但又不合适,张海楼和张海侠没法安抚我,我只能转动着左手手腕上的二响环,将它从袖子里不动声色地勾了出来。

    进了宅邸,便是硕大的前厅,和所有豪华别墅的构造差不多,这个时代的有钱人,还是很喜欢欧式装修。

    一个穿着军装的青年坐在沙发上,另一头也是个军人打扮的中年男人,两人在交涉着什么,见我们来了,便停下了谈话。

    中年男人立刻起身,行了个军礼,便走了。

    留下的那个人就是张启山,我看过去,人如其名,他只是坐在那里,整理着文件,气场如同高山,不可撼动。

    张启山扫视一眼,目光还是落在我的身上:“一般情况我是不欢迎张家人的,既然事先发了拜帖,我还是愿意一尽地主之谊,你叫,张启玥?”他的声线意外的并不低沉,只是透着拒人千里的淡然。

    曾祖父和我想象中的还是有所区别,到底只看过照片,我回道:“是的。”

    “启玥”取自张启山和尹新月,一开始,父母给我取名“张启月”,张日山见到我,觉得我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珠,便改了“玥”字,在古代传说中,“玥”是上天赐予的一颗神珠的意思。

    他很快注意到了我手上戴着的二响环,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张启山示意我们落座,下人倒了茶水。

    张启山的视线淡淡的,既不像审视,也不像好奇,就这么注视了我片刻,道:“你们到长沙来的目的,我大概已经知道了,认亲的事,我暂时没有兴趣,我可以给你们一笔钱,但能不能拍下你们要的东西,我保证不了。”

    他看了看张日山,张日山立刻拿出一个小手提箱。

    “里面是两万银元,再多就没有了。”张启山道。

    我眉头一紧,这跟张日山给我嘱咐的结果完全不一样,他说过,只要张启山见到我戴着二响环,无论我是什么身份,他都会选择庇佑。

    如今我人就在他面前,他明明看到了镯子,竟然无动于衷,甚至还将我当成攀高枝的穷亲戚,给点儿钱好打发走。

    我下意识地看向张日山,有点委屈,这和我记忆里的曾祖父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