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不大不小,表面没有灰尘,和这里的所有档案一样,都有定期清扫,张海侠从底下的暗格里拿出钥匙,打开木箱。
里面大多都是我的东西,或者说,是当时我没有带走的物件,一把来福枪和三把小口径的手/枪,一排没拆的子弹,就连手机也在,但屏幕完全碎裂,像是有蛛网铺在上面。除了这些,箱子的最底下有一个泡沫纸包裹的正方形,我暂时猜不出里面是什么,但应该不属于我。
还有一个A4大小的铁盒子,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我抚摸着木箱边缘,就像回到了那天,在马六甲的南洋档案馆,张海楼给我展示盒子里我没有带走的东西一样。
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压缩饼干和药片了,我离开前,这些就剩的很少,时隔百年,早该用完了。
张海侠见我没有说话,把里面的物件都拿了出来。
“你猜这是什么?”张海楼指着那个正方形。
正方形的体积大概30厘米,厚度1厘米,像块瓷砖,但我觉得应该不是这种东西:“猜不出来。”
张海楼拿了一枚刀片给我:“自己拆,不过要小心一点,别刮坏了。”
我谨慎地将泡沫纸划出豁口,里面还有塑料的保鲜膜和封死的胶带,但这时候我已经能看出来,这是一本相册。我几乎猜到里面的内容,也许是那个时候的婚纱照,手有些发抖。
等所有包装都拆除干净,果然是一本相册,封面是皮质的黑色,虽然是很好的牛皮制作,却还是起了霉点,边缘有轻微裂痕。
我翻开第一页,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我们三人穿着不同礼服的全家福,这张照片里的三个人都有些拘谨,我记得是刚开始张海峻要求的那种严肃风格,三个人各做各的动作,目光呆板,像假模型一样。
如果我是在那个时候拿到这张照片,肯定会笑得不行,但现在看,意义就不同了,我一页一页的翻着,回忆不断涌上来,甚至对我来说,这些照片都还没旧到要我去回忆的程度,那就是一个月前才发生的事。
张海侠擦拭着我的眼泪,就算不说话,我也能感受到他的安慰。
照片只有不到15张,但当时我们用完了相馆所有的胶卷,不算废片和曝光过度的那些,也该有至少50张才对,有很多我喜欢的角度和动作都没在里面。
我仔细看了看相册,排版很现代,我又反复翻了好几遍,才有些奇怪地问:“怎么这么清晰啊,那个年代的照片,还以为会很糊?”
“其实,这些照片不是那个相馆洗出来的。”张海楼对我道,“你走了之后……”
我打断:“是你们把我送走之后,不是我要走。”
“好好好,真记仇。”张海楼捏我的鼻子,“把你送走之后的一个月,相馆被查封了,张海客他们那时候在做暗杀洋人的任务,被上面察觉,封锁了相馆,好在之前已经全部撤离,我们去取相片的时候,门口站了很多洋人的兵。”
我皱起眉头听着。
“当天晚上,我们本来想进去把照片偷出来,算算时间,也该洗好了,可里面空空荡荡,别说照片,连他们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张海楼叹了口气,“我们也联系不上张海客,现在想想,旧时候的通讯真是太不方便了。我和虾仔估摸着照片肯定全毁了,毕竟相馆有问题,拍过照的顾客肯定也会被洋人带走,他们为了保护客人,撤离前势必要销毁所有照片,我们完全没有办法,只能认命。”
张海侠说:“好在手机里还有一些你拍的照片,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我记得还有一台小型发电机,专门用来给手机充电的,不在箱子里,该是坏了或者丢失了。
张海楼继续道:“这么一晃就到了1937年,中国到处都在打仗,我和你海侠哥哥加入了老佛爷的队伍,没想到在那里遇到了张海峻,见到他时,已经快要断气了,他踩到地雷,被炸断了两条腿,老佛爷救了他,但也活不了了。”
我叹了一声气,即便是张家人,面对战争和热兵器,也和常人无异。
张海客道:“他弥留之际将自己的包袱交给我们,里面有三个胶卷,他说,他本来已经洗好了一半的照片,但张海客发来密保要他们连夜销毁所有东西立刻撤走,他只能带着剩下的胶卷离开了厦门,想着或许有缘能跟我们碰上。”
而这一别,就是17年。
期间,张海峻辗转了很多城市,一直把胶卷带在身边,当初那么嫌弃这三个人的动作和表情不符合时下婚纱照的标准,却从来没有忘记要将胶卷交到我们手里。
可惜最终只保留下来三个胶卷,而且在爆炸的过程中受高温融掉了很多地方,以当时的技术是完全无法修复的。张海楼和张海侠火化了张海峻残缺不全的尸体,将胶卷小心的收藏起来,准备等着科技发展起来后,再找机会洗出相片。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世纪过去了。
百年前,数码产品日新月异,胶卷早已被时代淘汰,他们总算找到这方面的行家,修复了被毁的胶卷,洗出了其中一部分的照片。可惜年代太过久远,虽然能洗出来,但画面已经非常模糊,甚至还能看出破损的焦痕印在照片的边边角角、
两人便找人用数码加上AI的方式,一点一点的还原了照片的原貌,甚至在加入光影处理后,成像效果远远超过了老式相机拍出来的画面。
所以,我看到的照片,理论上来讲,也算是现代科技产物。
我抚摸着相册,原本是来自两百年前的回忆,可我却历历在目:“真遗憾,我没有和你们一同经历这一百多年的故事。”那一定是相当残酷,又荡气回肠的历史。
百年后的世界已经很和平了,老一辈的张家人虽然古板,却还是很享受科技带来的方便,那时候我外婆应该已经跟我外公认识,张海楼和张海侠早就和黑瞎子成了战友,有过命的交情,他们慢慢的等待着我的诞生。
张海侠道:“不用遗憾,我们都做了记录,就想见到你的时候和你分享。”
我很期待,以为是类似日记那样的文字记录,没想到张海楼拿着平板,进入加密文件,里面有几十个视频,每一个视频的下面都有录入的时间,从1921年到1944年。
我按照时间顺序逐一点开视频,每一个视频的长度都只有不到1分钟,是用我的手机录的,我惊讶的发现,张海楼和张海侠参加了几乎每一个历史上有名的战役。
那些被我写在“末日生存手册”的历史事件,他们竟然全都参与了。
“你们真是,我把历史写下来是为了让我们以后能避祸的,你们倒好,一个不落地都去凑热闹。”我激动得流泪,当然知道他们不是为了热闹,那个年代的有志青年大多都愿意赶赴战场,张家人有很多在战争中活了下来,也有很多因此牺牲。
每段视频开头都有一句“小玥,你猜这是哪里。”,两人对着镜头自拍,就好像在和我对话一样,他们的脸有时候很干净,有时候布满灰土和血迹,也许有过重伤的时候,但没有录下来。
张海楼把我抱在怀里:“你看,得亏你没在吧,那个时候的中国乱成什么样了,哪还有净土,前线全是战报,以你的性格,哪能安心避世,还不是一样冲锋陷阵,你这个从和平年代出生的小姑娘就别蹚浑水了,这些都是祖辈干的活。”
视频中,偶尔也会出现张启山和黑瞎子的脸,想必是录给我看的,但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拍摄,这两个人都很警觉,有时候视线是对着镜头的,但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没有深究,太直接的拍摄显然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张海楼和张海侠曾多次想要在开战前阻止事件发生,可历史有它的轨迹,无论他们怎么做,怎么提前部署,都无法改变未来的走向。
我点开了最后一个视频,文件名是“1944广西”,背景是在海滩边,画面中的张海楼小心翼翼地把手机藏在袖子里,镜头随着他胳膊摆动,扫到了旁边几十个穿着军装的小兵,他把镜头稍微调整了一下,对着正在海边洗衣服的人身上。
看着不像张海侠。
洗衣服的人听见脚步声,转过脸:“等战士们休息好了就要立刻转移,日军的飞机随时会飞回来。”
说话的人帽檐压得很低,阴影遮住了半张脸,手里是一件带血的白衬衣,虽然洗过了,但红色的印记还留在上面。
“张瑞林怎么会在这里,”我立刻认出了对方,“他不是应该在槟城吗?”
我记得张瑞林说过,他不能回国,因为是背叛了张家逃至马六甲,一旦回去会遭到暗杀。
张海楼笑了笑,似乎猜到我在看到这段视频后会出现怎样的表情:“他在1930年的时候就回国了,那年头张家人自顾不暇,分散各处,没空管他这个叛徒。张瑞林把橡胶园给了一个被他扶持上位的老警察,这个警察在当地很得民心,之后便回国参了军,我们是在北海无意中碰到的,两支不同的队伍,正好半途遇上。”
我想了想:“1944年,是不是战争就要结束了?”
张海楼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不好的事:“有你的时间记录,我和虾仔当时也以为这时候该收尾了,没想到这一年才是最绝望的,好多城市都失守了,死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你家老佛爷都陷入苦战。”他忽而一笑,亲上我的脸,“好在都过去了。”
我继续看着视频,张海楼正在回答他,又叫了张海侠过来,计划着要怎么带着剩下的同志撤离广西,从他们的对话中,不难听出整个广西全部沦陷。
张瑞林突然问道:“小姑娘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我心中一喜,想不到这么久没见,张瑞林还关心我。
张海楼道:“回乡了。”
张瑞林明显一怔,良久才道:“你们怎么没有保护好她。”听声音,似是带着责备与惋惜。
张海楼却不以为然:“就是想保护她才送回乡的,等仗打完了带她来见你,你可得好好活啊,怎么也得活够300岁吧。”
张瑞林眉头紧蹙:“你是想让我活还是不想让我活。”
“回乡在当时,还有‘死亡’的意思。”张海侠给我解释道,“那个时候死的人太多了,一开始还能把尸体烧了,活着的人将骨灰带回死者的家乡立碑,后来就只能堆着一起烧,再后来,连烧都来不及。于是,有人便说,死者的灵魂会自己找到回乡的路,算是一种心理安慰,张瑞林和蛇祖都以为你已经……”他没再往下说,或许是真的非常庆幸把我送了回来,战争的残酷与无情,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平等的。
我这个未来人也不会幸免。
画面中突然出现嗡嗡的声音,张瑞林突然扑向张海楼两人,手机掉了出去,接着便是爆炸的轰鸣与漫天的烟土,镜头刚好翻过来对着天空,几架战斗机呼啸而过,能清楚的看到从战斗机上扔下来的炮弹就像下雨一样,接着就黑屏了。
我焦急地问:“你们受伤了吗!?”虽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们的身体看起来并没有缺陷,可面对只有在抗战影视剧里才能看到的画面,我还是非常担忧。
张海楼道:“我们没事,张瑞林挡了不少冲击,他这老狐狸也早有准备,前胸后背的衣服上缝了铁板,内出血还是有的,但我们运气好,炮弹只落在附近,我们带着张瑞林跳了海,广西这地方也熟,我们顺海游到了一个荒村,进了原始森林。”
至于其他小兵,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我的手机也在那场轰炸中彻底报废,同时丢失的还有小发电机,张海楼把内存卡取出来小心的收好,他知道只要有这个,等以后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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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达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能重新拷贝出来。
他们没有办法再靠视频给我分享日常,张瑞林伤得很重,广西周边的城市都有鬼子把守,他们被完全困死在了这里。
幸而野外生存是几个人的强项,原始林里有野果和猛禽够他们果腹,只是我留下的药早就用完了,张瑞林每天都在吐血,显然是伤了内脏,他虽然懂医,但这种时候,需要开肠破肚做手术才行。
张海楼便留下照顾张瑞林,而张海侠则潜入敌军的诊所,偷了手术工具还有一些军用罐头食物。
张海楼和张海侠合力给张瑞林做了手术,就像命定的缘分,几十年前,张海侠能得以重新下地,全靠张瑞林的帮助。
他们就这么被迫熬到日本宣布投降,撤出广西,才总算离开了那里,不过,他们也没亏待自己,经常跑到敌营偷各种物资。
5年后,中国全面解放,张海楼和张海侠拒绝了张启山的邀请,跟着张瑞林去了山东,他这个叛徒的身份也被洗白,那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成为张家人的一天,走进了曾经本家的地盘。
而后的十多年,他们便一直在张瑞林身边学东西,年龄悬殊,和张瑞林本身的性格,他就像父亲一般照顾着这两个小辈。有时候张海楼和张海侠也会琢磨要是能撮合他和张海琪成一对儿就好了,这样干爹干娘就都有了。
张瑞林让他们别做梦。
有一天,张海楼和张海侠发现自己确实不会衰老,至少衰老的程度肉眼难辨,两人这时候都快50岁了,却依然是20多岁的脸。但张瑞林说,像他们这样的外家人,百年后还是会变老,寿命顶多到200岁就结束了,这让他们一度焦虑。
张瑞林对于长生不老没有执念,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会那么渴望永恒的年轻,便告诉他们,想要不老,只有进入青铜门,才能停止他们的时间。
但他们没有鬼玺,青铜门不会打开,而且没有鬼玺的庇护,普通人一旦接触到门内的空气,很快就会死亡。
两人都知道什么是鬼玺,却不知道要在哪里才能找到它,按照张家的传统,只有族长才有资格守门,又或者太过漫长的寿命原本也算是一种诅咒,但无论如何,保持年轻,并活过200岁,是张海楼和张海侠的新目标。
幸运又一次眷顾了他们。
1966年的某日,张海客到东北找上了张海楼和张海侠,他说,族长失踪了,而进门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若是青铜门无人驻守,天下大乱。
原本张海客想自己代替张起灵守门,可他手里有太多事没有完成,根本放不下,才不得不找他们求援。
这对张海楼两人来说犹如天上掉馅饼,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张海客甚至还送来了鬼玺,但他不知道能不能两个人进去还能活,几千年来,守门者只有张家起灵人。
但张海楼和张海侠到底手握剧本,知道这门内能进去至少四个人,只是中途不能出来,门内的生活枯燥乏味,是望不到尽头的孤寂,张家人也是不愿去做的,否则张海客就不会从香港大老远的跑到东北来求助两个外家人。
后来他们才知道,1963年,张启山和张起灵做了一笔交易,他们共同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盗墓活动。张启山要从张家古楼找到长生不老的秘密,张起灵希望老九门能轮流守青铜门,双方各取所需。
这件事持续了三年才以凄惨的收场画下句号。
老九门元气大伤,就连解家和霍家都折了三分之二的人进去,更不用其他几家,有的连当家的都没了。张起灵在下墓的时候突然失魂症发作,他的权威性受到质疑,张启山不得不终止了计划,将张起灵带到了格尔木疗养院。
他封锁了消息,以至于张海客都不知道族长的位置。
这才有了张海客赶赴东北的无奈之举。
张海楼和张海侠才懒得管九门的纠纷,又或者族长的去向,他们收拾好要带的细软就上路了,张瑞林从来没见过进青铜门还能笑出来的。
门内的生活很快就适应了,也许是厌倦了外面几十年的厮杀,没人打扰的日子倒也惬意,他们在门内四处探索,甚至想找到我丢失手的那片诡异区域,不过,那里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无论怎么走,都会被推回原位。
两个人每天都会画一张我的肖像,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表情,让我的脸在他们的脑海里加深印象,时间会带走很多记忆,比如张瑞朴的脸,张海楼就已经觉得很模糊了。
后来,我出生了,那时的科技已经高度发达,张海楼将他现在使用的手机拿给我,里面的相册里,记录着和我在一起同框的喜悦。
我满月的时候,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小学毕业,16岁放野,张海楼和张海侠隐匿在人群中,与我远远的合影,他们在我每一次的人生节点都出现过,只是我不知道。
回忆到此为止,因为之后的每一天都比以前更好,两人看着慢慢长大的女孩儿,内心是无比激动的,那意味着能与她重逢的日子,正在缩短。
张海楼和张海侠拆开最后一个铁皮盒子,里面都是他们画的我,这时候我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他们从来没有缺席我的人生,也没有让我错过他们的人生。
“小玥,你愿意嫁给我吗?”
张海楼和张海侠几乎同时对我说道,手里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钻石戒指。
我擦着眼泪,道:“不是结过婚了么?”
“再结一次嘛。”张海楼道,“这么多年没正经花过钱,总算等着机会霍霍了。”
张海侠道:“戒指是你出生那年买的,很有意义,想戴上吗?”
我扑进他们怀里:“你们多大岁数了,还搞这么煽情,我哭成这样,都不浪漫了!”
张海楼抱着我:“多大岁数,26啊,我们也就比你大一点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