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独当一面
    凭仙侍对自家仙上的了解,灵泽肯定会被拒之门外,可是出人意料的,仙上竟放她入府了,真真太阳打西边出来。

    灵泽大摇大摆地进了鸣珏宫。

    庭院里,明月高高挂起,檐角下垂着宫灯,玄境一个人坐在木案前饮酒。

    灵泽将篮子别在身后,走到他身前坐下,见案上空空荡荡,只有放着酒壶和酒盏,问:“没有饭吗?”

    她今天来此的目的之一就是蹭饭。

    玄境抬眸看了仙侍一眼,仙侍躬身退了下去。

    “你来要饭的?”他轻飘飘地问。

    话很不好听,但灵泽今日不欲同他计较,面上仍然含着笑意,道:“有饭可以吃,但主要是来感谢你的,昨日谢你送我回来。”

    玄境怀着探寻的目光将她上半身全部打量一遍,灵泽狐疑地摸了摸头和脸,“哪里有问题?”

    玄境移开眸光,将酒倒进嘴里,“怀疑你被人假扮了。”

    平日里一见面就跟斗鸡似的,今日在话里吃了亏竟也不生气,反而面带微笑,这不像他认识的灵泽。

    灵泽傲娇地说道:“不用怀疑,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的知恩图报!”

    玄境一声嗤笑,“来谢我,空着手?”

    “把我当什么人了?”灵泽将竹篮子从身后拿出来,搁在案上,“喏,我带了小鱼干的。”

    “......小鱼干......”

    玄境突然咧嘴笑了一下,露出洁白又整齐的牙,“我不吃猫食。”

    “本来就不是给你吃的。”

    灵泽任他眸光变幻而风雨不动安如山,喵叫一声,小白狸冷不丁从树里蹿了出来。

    “真乖啊!”小白狸乖乖蹲在灵泽身旁,灵泽毫不吝啬地夸奖它,一边给它扔小鱼干一边问玄境:“那你爱吃什么?回头给你带。”

    仙侍将饭菜端了上来,色香味俱全。

    灵泽撒了把小鱼干在地上,拍了拍手,笑嘻嘻地点了点桌上的酒盏,“饭前一杯酒,给我也来一杯吧。”

    玄境不给,嘲笑道:“喝点猫尿就醉的人,最好以后都别碰酒了吧。”

    “酒量是可以练出来的。”

    “你,”玄境伸出食指,左右晃动,“练不出来。”

    灵泽长舒一口气,在心里疯狂安慰自己,我不生气,他是铁公鸡,他是毒舌鬼......

    几句过后,果然奏效,心慢慢平复了。

    “好,那我不喝就是。”态度出奇的好。

    玄境手撑在额角,又怀着探寻的目光将她打量一遍。

    “......我不是别人假扮的!”

    灵泽开始吃菜,吃一口,恭维一句,最后实在没什么可夸的,便道:“你把小白狸养得真好,它真可爱。”

    玄境再看不出来她有所求,便是傻子,“说吧,你今日来的真正目的。”

    灵泽放下筷子,仙侍过来给她递上锦帕,她接过擦了擦嘴,神情有些落寞,“老百被禁足了。”

    “因为西北司雨那件事?”

    灵泽点头,老百将此事说与玄境听,显然真正对他信任,于是她放心中的芥蒂,问:

    “换成是你,如果你见下界土地干涸,寸草不生,人们苦不堪言只能跪天求雨,而你又刚好能够救他们,你会怎么做?”

    她看过来的目光里闪着粼粼波光,因为怀着期待,急于得知答案,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

    玄境眸光一顿,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点,问:“老百没有教过你,神仙不能干预凡人的命数?”

    “说过。但这不是单独针对某一个人而降的雨,而是针对一个村落。”

    “有何区别?你救了这个村落,对其他村落就公平?”

    灵泽怔了半晌,而后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容中充满苦涩和悲凉,“确实不公平。”

    “站在什么样的位置,就需要做什么样的事。”

    灵泽眼中的光亮彻底暗淡了下来。

    她曾经期盼能有个人理解她、认可她的所作所为,但如今看来,这天界跟九重天上没有区别,处处都是规矩,处处充满冷漠。

    “谢谢你的教诲。”灵泽不欲再对此事多言,道,“能跟你讨两壶酒吗?老百被禁足了,念叨着你酿的酒。”

    老百被禁足在天界已经不是秘密,玄境早已知晓。

    但此时他肉眼可见灵泽冷下来的脸,不知为何,心跟针扎了似的,并不好受。

    不过一会儿,仙侍便按吩咐准备了一个食盒出来。

    灵泽起身接过食盒,还挺重,看来不止放了酒,“多谢,叨扰了。”

    见灵泽转身要走,玄境下意识叫住了她,等灵泽回头,他又一时语塞,匆匆道了句:“以后老百想喝酒,随时过来拿。”

    一旁的仙侍听到此话,眉心一跳,眼角余光偷瞄了玄境一眼,见他表情严肃,显然不像是说着玩的,又想到此话一出,日后定要时常见到这位喝点酒就疯疯癫癫的灵泽仙子,心中就止不住地发愁。

    灵泽闻言也下意识愣了愣,但没细细琢磨这话的意思,只当成了他的客套,面无表情地躬身告辞。

    玄境挥退了仙侍,小白狸冲他喵了一声,在问:“以后灵泽能随时来鸣珏宫了?”

    “不能。”玄境立刻否认。

    是的,他的前提条件是老百想喝酒。

    可谁知道老百什么时候想喝酒?

    老百只是个借口。

    ***

    老百被禁足,司雨任务便交由银竹、膏泽和灵泽共同完成。

    那一日,下界有两处地方要布雨,银竹对灵泽道:“今日我们兵分两路,东边那边你去,南边那处我和膏泽负责。”

    膏泽不同意,“老百不在,怎么让她单独行动!”言下之意担心她再出事。

    灵泽也觉得不妥,丝毫不在意膏泽的质疑,道:“还是像往常一样,咱们三人同时往两处布雨吧。灵力耗费大点也没关系,我会尽力协助。”

    银竹摇头,道:“五十年的努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独挡一面,现在时机刚好。灵泽,你要相信自己,若是事情办成了,老百以及我们大家,都会很高兴。”

    膏泽不再多言,有些人是为了担大任而生的,如同灵泽,虽然莽撞,但有天赋的灵力和有自身不懈的努力,从一开始就站在了比他高的位置,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望其项背,所以只能选择追随和辅佐。

    灵泽还在犹豫,膏泽很直白说道:“有能力就只用来造造彩虹桥吗?如今正是当前反而退缩?老百逢人就夸你,你知道他对你的期望有多大,你不可能一辈子躲在他身后,别让自己的能力蒙尘,也别让大家失望。”

    灵泽被膏泽眼中喷薄而出的意志激励了,承担大家的期盼于她而言不是重任,她很感激,也愿意去挑战,于是咬咬牙道:“好,我去东边。”

    这是灵泽第一次单独司雨,她驾雾而行,反反复复地在脑中演练布雨的范围、雨量以及雨珠大小,半道上遇到松影。

    “灵泽,好巧。”

    松影摇着他那把白玉扇子,在司风的路上永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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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神闲,灵泽想,我什么时候也能够如他一般游刃有余,才能算真正的独挡一面。

    “今日你一人吗?”松影问。

    “对啊。”

    “这是你第一次司雨?”往常松影总是见灵泽在老百身后跟着,要不就是雨神府四人组一齐出动,今日是他第一次见她一人成行。

    “是的。”灵泽心跳如雷,手捏着裙子,越接近目的地越紧张。

    松影察觉到了,宽慰道:“任何事都有第一次,放轻松,你没问题的。”

    灵泽看向他,问:“你呢,第一次独自司风之时也紧张吗?”

    松影笑了笑,“嗯,紧张。”

    灵泽也跟着笑了笑,虽然知道了,但是紧张的心情依然没有得到缓解。

    松影道:“我当时在想,如果搞砸了会怎么办,一个人要掌控风向、风量,还要支撑那么长的时间,又担心伤到别人,脑子里乱糟糟的,你现在应该也是如此吧。”

    灵泽点头,她确实是这样想的,现在的她就像踩在悬崖边上的小鹰,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跳下悬崖,若是没能飞起来,结果便是粉身碎骨。

    松影继续道:“直到任务顺利结束,我开始反思,为何要提前担忧和质疑,平白无故让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压力,实在不划算。”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经验很宝贵,受教了。”

    灵泽朝他拱手,而后沉默地站在云里,完全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神态。

    松影从她身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谦卑。

    事实上,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对别人说出这些话,只是今日见灵泽眼神飘忽,心不在焉,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松影不是天生的仙体,灵力算不上顶尖,同灵泽一样,起步是小仙使。

    第一次司风时,同伴想看他出丑,没有按照约定到达指定地点。

    无人在身边协作,他只能一人担惊受怕,好在最后顺利完成任务。

    同灵泽讲起往事,松影宽慰灵泽的同时,仿佛也宽慰了当年的自己。

    司雨地点是东边一块海域,司雨时长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乌云罩在天上,海水变成了黑色。

    松影摊开折扇,朝着海面轻挥两下,海水翻卷,犹如一头巨兽,横冲直撞。

    灵泽指尖聚水,用灵力催化成千万颗雨珠,移到云内,到云朵承受的临界点时,雨点被畅快地排了出去。

    这是一场暴雨,发生在空无一人的海域,狂风卷着黑色的雨柱,肆虐撕咬,有一种捅破天地的气势。

    一炷香功夫过后,雨停了,风也轻了,云层舒卷开来,阳光漏到海面上,海水又变成蔚蓝色。

    任务完成得很漂亮,诸多方面的把控堪称完美,灵泽第一次单独作业圆满结束。

    松影对灵泽表达祝贺,灵泽终于放松精神,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一下瘫倒在云层上。

    松影没有离开催促,而是安静地在一旁等着。

    一炷香时间过后,灵泽感觉身心休憩完毕,一骨碌坐了起来,见松影还在旁身旁,不由傻了眼。

    “你怎么不叫我?”

    松影只是朝她笑了笑,“一起回去?”

    云朵下方的海面上,突然漂浮起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是一个小孩。

    灵泽起身之时,一眼就发现了,还未做出反应,就被松影捉住了手,“不能对凡人施仙法。”

    灵泽挣开他的手,道:“我不会干扰他的命数,只想看看他还活着没有。”

    “不用看,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