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宋绾栀忽觉头顶凉飕飕的,如此明媚的天,怎会忽然变冷?

    疑惑刚冒出,答案紧随其后,因为她注意到了周景屹的脚,之前对着她的还是脚后跟,这会儿变成脚尖了。

    别问,问便是转过来了,估摸正用那双寒潭一般的深邃眼眸睨着她呢。

    呜呜,天爷啊,就不能饶她一条小命吗?

    她已经尽可能的降低存在感了,为何还是躲不过呢?

    她闭着眼睛咬住下唇,想就这么装瞎,兴许他看到自己犯蠢就会自动离开呢。

    周景屹冷眼看着她装傻充愣,自鼻腔哼出一声冷冰冰的气音,像是在嘲讽她的自作聪明。

    宋绾栀当然听出弦外之音了,但她就想抵死不吭声。

    比起写字,她更愿意被他当众扔出去。

    有了这个觉悟,她忽然有底气了。

    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周景屹开口道:“为何不动笔?”

    宋绾栀闻声,下意识一激灵,提笔就道:“这便写,这便写。”

    话落,忙挺直脊背,拿笔蘸取墨汁,端着标准的握笔姿势,悬于宣纸之上,而后······不动了。

    她看了看旁边的字帖,每一个字都认识,可忽然不会写了,就连笔顺也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完了,又要挨训了QAQ。

    “字丑更要多练。”那人又冷声道,语气罕见的不带任何嘲讽和轻蔑。

    “嗯嗯,多谢夫子教导,学生记住了。”

    宋绾栀应得诚恳,态度端正得完全挑不出错,可就是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僵硬的握着笔,身板笔直,宛如老僧入定。

    周景屹当即就皱起了眉,黝黑的眸子闪过一丝了然,她果然存了蒙混过关的心思。

    “你今日若是不写,这堂课便不会结束。”他忍着不快下了最后通牒。

    “啊?!”

    宋绾栀惊呼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洞穿一切的幽深黑眸。

    其余学子纷纷看过来,或诧异、或好奇、或纯看热闹。

    只有林意禾,丝毫不掩眼底的鄙夷,像是在说,瞧瞧,第一堂课就惹老师不快,真有你的。

    宋绾栀好想问周景屹,何苦这般自我折磨啊,又不是什么好看的字。

    然,对上他又冷又执拗的眼神,她怂了,真把人惹急了,准没好果子吃。

    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写便写,反正又不是碍自己的眼。

    宋绾栀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终于在纸上落了第一笔。

    横不平,颤颤巍巍,似风吹杨柳。

    竖不直,哆哆嗦嗦,如风中残烛。

    提钩、卧钩,每一笔都能让周景屹的眉心一跳,指尖一颤。

    “够了!”周景屹厉声喝道,藏于袖中的手指捏的骨节发白。

    天下怎会有如此愚钝之人,每一笔都能精准的避开正确落点,写得如此不堪入目。

    宋绾栀被这么一吓,手一抖,好不容易成形的“我”字,收尾的斜钩直接钩到了姥姥家。

    周景屹见状,兀自闭上眼,似在忍耐又似在平复心情。

    吃瓜的学子们互相交换的眼神里,写满了敬佩,这还是第一次看天之骄子露出想死的表情呢,宋绾栀强的可怕!

    宋绾栀惶恐起身,对着周景屹鞠躬致歉,“是学生愚钝,让您受累了,您消消气,消消气。”

    周景屹斜睨着她,那一眼情绪十分复杂,愤怒、恼恨、挣扎、隐忍,唯独没有嘲讽和轻蔑。

    宋绾栀忙赔笑道:“我就说不能写吧。”

    “闭嘴!”

    宋绾栀识趣的抿紧嘴巴,仰视他的小鹿眼里,带了丝讨好之色。

    周景屹撤回视线,冷声道:“坐下,重新握笔。”

    “嗯?还写啊?”宋绾栀诧异不已。

    她都把人气成那样了,不该扔下句“朽木不可雕”,而后拂袖而去吗?

    周景屹没搭理她,等她重新落座提笔后,直接躬身贴近她。

    他整个人呈环抱状,将宋绾栀圈在怀里,一手撑在左侧的桌上,一手握住她执笔的手,依旧用冷如冰霜的语气道:“我只教一次,看好。”

    宋绾栀呆愣在原地,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整个人像是被冰冻住,哪儿哪儿都动弹不得,只能机械的任由周景屹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横、撇、竖、捺这些基本的笔划。

    每写一笔,周景屹都会跟她说要点,耐心有余,细致入微。

    然,宋绾栀哪里听得进半句话,满心满脑都是周景屹正在手把手教她写字。

    整个书院能有此殊荣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而她现在便是那个巴掌里的一员。

    亲娘欸,这是什么天降的大喜事,人生的大起大落未免太快了。

    “扑通--扑通--”

    宋绾栀的心脏不受控的越跳越急。

    后背是他宽阔的胸膛,手背是他干燥温暖的掌心,他运笔的手指修长,赏心悦目,耳畔温声细语的磁性嗓音,挠人心痒。

    呜呜,这谁受得了!

    宋绾栀的僵硬,终于让周景屹觉察到不对劲,待他耳边不断传来她狂乱的心跳,感受着怀里的温香软玉,余光瞄到她泛红的耳尖时,倏然惊觉此刻的动作太过越矩。

    他们的距离,早已超出男女大防的界限。

    他像是被烫着一般,急吼吼的直起身疾步后退,眼底又惊又怒。

    方才他真的被她的敷衍气狠了,满心满脑都是如何纠正和教她正确下笔,情急之下便失了分寸。

    猛然回神,懊恼又愤懑。

    他甚至怀疑,宋绾栀在故意引他犯错,好让他当众丢丑。

    意识到这点,他怒瞪着她,用余怒未消的语气呵斥道:“你当真是一块朽木!”

    话落,直接拂袖而去,光是瞧那背影,都觉得要气疯了。

    宋绾栀对此半点都不诧异,她甚至一直在等这句呵斥,以此告诉自己,他的靠近,只是因为被她气狠了,一时忘了分寸,并非对她存了旁的心思。

    可同时,她又克制不住的奢望,这样的亲昵是情难自禁。

    她心旌摇曳,直到学子们纷纷朝她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赞扬她的伟大壮举。

    “宋绾栀,真有你的,你是第一个把周景屹气得拂袖而去的人。”

    “也是第一个让他亲自手把手教写字的人。”

    “你真不是故意的?”

    “你该不会心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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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他,故意存了撩拨的心思吧,如果是,那你可太勇了,我等是真的服气!”

    面对大家七嘴八舌的揣测,宋绾栀顿时头大。

    她一个劲摆手道:“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哪敢对他有非分之想,你们也看到啦,我的字是真的丑,不是装的。”

    她吓得自爆缺点,把写劈叉的“我”字拿给她们看。

    待看清楚她惨不忍睹字迹时,众人一改之前的崇拜,为她捏了一把汗。

    “虽然气走周景屹堪称书院一大壮举,但下次书画课还是他代为教授,你还是多练一下的好。”

    “你若是迟迟没有进步,传到周夫子那里,就真没好果子吃了。”

    “是啊是啊。”

    对于大家的关心,宋绾栀心里暖暖的,她忙点头道:“好,我一定努力,谢谢大家的提点。”

    “呵,你还真是厚颜啊,能笨到让端方稳重的人失态的离去,也算过人的本事了,真不知道周夫子许你入学图什么,授课的夫子迟早被你气出个好歹来。”

    林意禾恨恨的说完后,凶巴巴的睐了宋绾栀一眼,气呼呼的离开了。

    别人不知首尾,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一贯抗拒与异性靠近的周景屹,竟然就这么手把手的教她写起了字,发现自己的行为越矩后,更是近乎仓皇逃窜。

    认识他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看来这宋绾栀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顶着人畜无害的蠢笨外表,做的全是狐媚子勾人的腌臜事,商户女果然端不上台面!

    林意禾的话虽然难听,倒是再次提醒宋绾栀了,周夫子许她入学,还真是沾了哥哥的光,若她不肯努力,迟早要被赶走,连带哥哥也失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她不该因为害怕被周景屹嫌弃而自我逃避,她必须打起精神,刻苦训练。

    想到这里,她垂眸看着周景屹给她示意的笔划,脑中神奇的回响起他书写时说的每一个要点。

    宋绾栀凝重的神情让颜雨误以为,是林意禾的话伤了她的自尊心,拉着她的小手安抚道:“别理林意禾,她就是嫉妒,成绩优异,学识过人又如何,周景屹还不是没正眼瞧过她,哪像你,一来就让他破例,就冲这个,她便是拍马也赶不上,自信点,我们阿栀并不输任何人。”

    宋绾栀甜甜一笑,“颜雨,你真好,谢谢鼓励。”

    颜雨拍着胸脯接下她的赞赏:“好说好说。”

    接下来的课,宋绾栀听得格外认真,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放学时刻。

    宋凌霄还未下课便等在妹妹的学堂门口。

    宋绾栀在屋里看到他的身影时,趁老师不备,笑着朝他挥手示意,得到回应后,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样子,看得宋凌霄直乐。

    他这妹妹实在惹人喜欢的紧,怎么宠爱都不够。

    终于捱到夫子放学,宋绾栀和颜雨道别后,拎着袋子朝哥哥飞奔而去,宛如归巢的鸟儿,开心又雀跃。

    宋凌霄宠溺的拍拍她的发顶,熟练的拿过她的书袋,兄妹俩并肩离去。

    周景屹远远看着她雀跃的身姿,不受控的想起之前那越矩的一幕,倏然沉了脸。

    他恨恨的转身,朝兄妹俩相反的方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