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山书院有着完备的教学方案和全面的教育。
射、御、礼、书、数、乐。
就算是同一门学科,不同的阶段也是由不同的夫子执教。
譬如招生的那一位陈夫子,便是教授书中的‘四书’。
诸人拿到课表之后,发现射、御、书、数都是排的满满当当,而礼与乐却还不见踪影。
祝英台拿着课表,看向闲坐于床边看书的祝英回:“哥哥,你说这奇不奇怪,其他的都有,唯独没有礼和乐?”
祝英回接过课表看了一眼,就合上了:“有甚么值得奇怪?这个世道礼义崩塌,祭乐不行。若是不想道心破碎,便最好是自己悟出来的道理,才最坚定、不容易崩塌。”
这个世道皇帝都能随便杀,用来圈定贵贱规矩的礼还有什么存在的余地?亲爹都可能是自己杀的,再行祭祀不是掩耳盗铃?
朝廷里权力最大的那一波人未必相信这些,但是底下学习儒学的那些学生,这个江山的未来还是单纯的一丛嫩苗,可经不起这个摧残。
谁敢来教?谁道心还坚定得可以听着学生问自己“夫子,帝王受命于天做何解?”而不落荒而逃?
祝英回将此中道理一一讲给祝英台听,祝英台神色复杂,古怪地不断变化,她问的声音很小:“姐姐,那这是错的,什么是对的呢?”
身着青色大袖衫的女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她从前不讲董仲舒,就是怕祝英台有此一问,旁人会道心破碎,难道祝英台便不会?
她甚至比那些读书出仕多多少少都是想走世俗之路的学子更理想主义!对皇帝寄托了更大的希望!说直接点,她读书就是为了天下女子与世界和平!
哪怕汉人南渡让她心中模模糊糊的怀疑:
天子难道不是上天保佑的吗?为什么会让我们遭受这么大的屈辱?
她也依然寄希望于换一个好皇帝,率领大军打回胡人占领的中原之地。
但是,祝英回已经知道该怎么回答妹妹了。
答案,就藏在历史中。
对不起了太宗皇帝陛下,祝英回在心里默念一声,而后微笑着回答:“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
“覆舟。”
祝英台眼神中爆发出一阵强烈到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她猛地站了起来,胳膊一下子碰倒了桌上砚台,噼里啪啦的声音丝毫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她几乎是尖叫出声:“姐——哥哥!所以,是百姓么!”那个问题的回答,是百姓么!
士人不是听从上天的指引而助皇帝治理百姓,而是为了天下百姓平安,而与皇帝同路?!!
祝英台亢奋地在房间里面踱步,倏然,她冷静了下来,扭头看向祝英回:“姐姐,司马氏不会接受的。”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皇帝宗亲就成了司马氏。之前他们是皇亲国戚天横贵胄,但现在!他们是败坏汉人江山的乌龟王八!
还一代接一代地下奴颜婢膝的蛋!
祝英回悠悠道:“王与马共天下,为朝政劳心劳力的是谢相。”
“不接受又怎样?”
古灵精怪的祝小妹缓缓挑起一边眉,调笑道:“我观姐姐也并不逊色于王、谢。”
祝英回立刻正色,她以未来人的优势压唐太宗对历史问题做出的回答弯道超车,怎么敢和保全汉人最后一点容身之处的谢安丞相作比?
虽说此话的来源倒非太宗首创,可以很轻易回答,她气定神闲道:“荀子有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
“孟子更有‘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之言。我不过拾前人牙穗,你连这也不知?”
说着,姐姐的血脉压制逐渐发挥了作用:“我让你读的书,莫不是都没读?!”
祝英台立刻叫屈:“我读了,都认真仔细地读了,只不过一时没有想起……”
她的话音逐渐低落,姐妹二人定定地对视,突然齐齐起身,将还未来得及整理的书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二人席地而坐,一本一本的翻,翻到可为此句做有力支撑的言论便抄写背诵下来,一字一字,一句一句,祝氏儒的学说便在这满地经典中悄然诞生。
六经注我?我注六经?谁对谁错?后人知之。
两姐妹翻书到大半夜,祝英回对经典这种东西兴趣其实并不大,她只是想蛊惑此时茫然无措的各家学说站到她这边而已。
但是祝英台却像极了那些皓首穷经的儒者,沉迷于经典之中不可自拔。
好在二人自制力都极佳,不曾误了第二日洗漱饮食念书的时间,只是面上难免带出了些疲惫之色。
她们端着饭碗坐到了饭桌上,二人不约而同地用手遮着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一道清傲的声音从旁侧传来:“如此困倦,莫非你二人昨晚上也下山了?”
祝英台扭头一看,登时瞌睡也没了火气也上来了,立马怼了回去:“我们下没下山,与你马文才什么相干?”
马文才猝不及防遭了她这一嘴,听她言谈,又好似真的下了山,也来气了,冷笑道:“在书院里还想着那档子事,不如乘早收拾东西回去吧!”
祝英台马上又要回嘴,祝英回倒是从马文才的话语中嗅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意味,挥手拦住了妹妹:“马兄的意思是,昨晚有人下山了?”
“下山作甚么?山上一应物品具全,没有的告诉采办,也买上来了。”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那档子事儿还能是什么?祝英回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果然马文才涨红了脸,白玉也似的面容染上了一抹红霞,就连那精致的耳朵也红透了,却还要强撑着气势:“我哪里知道,不过最近几夜半夜被吵醒了罢了!”
说完,他把筷子一摔,就端着饭食起身走了。
祝英回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含着一丝莫名的意味,祝英台戳了戳姐姐:“哥哥……是怎么了?”
她便收敛了笑容,淡淡道:“无事,有人耐不住山上寂寞,下山狎妓罢了。”
狎妓。
祝英台如遭雷击:“他们……可是……”
祝英回打断了她,低声告诫:“没什么可是,礼崩乐坏,人性之恶被全然暴露出来,这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二人齐齐沉默下来,匆匆吃完饭,便前往书堂读书。
书院规矩,卯正(六点)便须得到书堂念书,读半个时辰书,才开始上课,中间歇息一刻钟,直到午正(十二点)才能吃饭。
吃过午饭,歇息半个时辰就要继续上课。
下午多为骑射驾车,时间不定,何时太阳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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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便可结束回宿舍。
课业很重,但两姊妹都觉得还好,也几乎无人在此事上掉队。
梁山伯荀巨伯等人就不说了,刻苦聪明又勤奋,纯靠读书才有资格上尼山书院。意外的是,王述也不曾掉队。
这小子脾气很炸,又有点蠢兮兮的,但读起书来竟似模似样。
王述读书本来就不算专心,捕捉到祝英台的目光之后翻了个白眼,竟然没生气:“看什么看?我不会读书我爹得打死我。”
祝英台不想承认自己看走眼了,便敷衍了过去:“我看你精神尚可,昨夜没出去?”
谁知王述竟一脸茫然:“啊?我?出去干什么?”
好的,她真的看走眼了。祝英台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地读起书来。
祝英回带着笑意拍了拍她的肩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听闻蓝田侯家教很严。”
家教不严的世家子此时连连打哈欠,被同席一脚踹了出去,马文才看也不看这人,道:“瞌睡就站着醒醒脑子,再让我听到你打哈欠,我们就去猎场练练。”
跟马文才去猎场,那就是去当活靶子的。他又不像祝家两兄弟,没人敢拉扯。
一时间,书堂的读书声都弱了一线,那些想打哈欠的,也硬生生憋住了。
好容易熬过了一上午,下午教他们射箭的夫子讲完动作要领,让他们去试着猎点什么,就有不少人牵着马匹钻进林子里找个地方打瞌睡了。
独留梁山伯在原地笨拙地练习上马。
祝英台拉着缰绳留在原地,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忍,她悄悄拉了拉祝英回:“哥哥……”
身穿骑装,因为要流汗而未曾施加脂粉的祝英回闭了闭眼,一把拍开了祝英台的手,半是训斥半是提醒:“有事就说,如此扭捏作态倒像个小姑娘!”
祝英台惊觉自己把从前的习惯不自觉地表露出来了,一瞬间直起了身体,粗声粗气道:“哥,你看这人。”
祝英回看了一眼梁山伯:“看什么,他不会上马,夫子还在这里,哪里不会都能教,怎么,你觉得你比夫子教得更好吗?”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祝英台去看荀巨伯:“他还有个会骑马的朋友,不需要咱俩。”
尼山书院的学生穷到没见过马的还是少数,不少人甚至嫌弃马车颠簸,就是骑自己的爱马来的,其余人固然没有自己专门的马,但骑术还是学过的。
因而夫子教这么几个人完全绰绰有余。
祝英台看了一眼姐姐,又看了一眼梁山伯,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说:“哥,我去帮帮他。”
姐姐略带嫌弃地摆了摆手:“去吧。”随后就头也不回地驱马入山林,似乎是预备四处转转。
野味是不可能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座下马匹是学院中饲养的马匹,虽然不及马文才座下那匹烈马快而敏捷,但胜在温顺听话。
祝英回慢慢悠悠地在林中转圈,阳光从树叶缝隙中影影绰绰地透了下来,她抬起手,虚着眼睛从指缝里看温和的阳光,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然而,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却陡然把她拉了回来。
祝英回并未勒马,而是装作未曾发现的样子继续前行。
而后,她看见了一根低到草丛里,极细的绊马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