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寨子很小很破,也就十几间破烂的茅草屋,偶见两间砖房,人也不多。现在躺在地道里的人差不多便是三分之一了。
七个人彼此看了一眼,知道此地空旷,须得分散偷袭行事。
梁山伯和荀巨伯低声商议了片刻,道:“我二人不如马兄和祝兄长于武艺,那人肉作坊里想来去的人不多,我们与陶先生便去那里找一找,兴许有还没被杀害的人。”
其余四人也并无什么异议,毕竟人肉作坊虽然去的人不多,正面冲突的可能性小,但对精神是一个重大打击。
剩下四人便商议如何端了这个寨子,最终决定将这个小寨子分成了三个部分各个击破。
马文才负责人肉作坊左手边那里,祝英回去搜右手边,祝英台与王述组队搜查背对这间屋子的地方。
就此议定,几人便悄悄从窗户翻了出去,迅速地藏入阴影,消失不见了。
祝英回动作轻捷,不过是片刻功夫,就抹了几个人的脖子。
然而,一座屋子却倏然出现在她面前,门口守着四人,符合时宜的茅草屋,但没有窗户。
里面应当是关押着什么人,或者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凤眼微动,一个主意在她头脑中形成。
和其他地方的松散不同,这里的看守似乎格外有精神,时不时低声交谈。
祝英台拣了颗石子儿,屈指一弹,直奔其中一人面门。
那人猝不及防之下被石子儿正击中眼皮,他唉哟一声捂住了眼睛,剩余人纷纷拔刀:“谁?!”
他们提高了警惕,四处张望,却什么都没看见。
与此同时,一颗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石子儿再次击中先前那人的膝盖。
紧接着,就是时不时从各个角落里窜出来的石子儿。
除去最开始被袭击的人眼睛肿了看不见,吃了好几下石子儿外,其余人都躲开了,就算被打中,也都是在不痛不痒的位置。
那三人起了火气,又认定此人没什么本领,留下一人与被打中眼睛的那人看守,自去寻找那人。
两人谨慎地用刀拍草,寻了良久无果,一道笑吟吟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在找我吗?”
他们骤然转身,就看见一个身着青衣、长剑在手的人站在屋子门口,他脚下倒了两具尸体,血弯弯曲曲地流成一道小溪,在月光的照耀下,彷如一道红色的森冷铁水。
跑肯定是跑不掉的,未免他们叫来更多的人,这人是不会留手,只有拼死试试能否打得过。
祝英回反手拿剑,一抬一举一挑打落他们的兵器,快速的两下挑刺放了他们心肝处的血。
现在,是四具尸体倒在地上。
祝英回拿走了钥匙,开门之后看见里面的场景,既有果然如此的了然,也有竟然如此的静默。
里面关押着七八个女子,往脸上看都是一等一的好颜色,哪怕是神情憔悴,也都干净整洁。
这间屋子床榻桌椅一应俱全,角落处放着一个便器,臭味却不重。
那些女子看见有人进来了,纷纷看向她,神情是难以言说的惶恐,祝英回问:“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女子面面相觑,最终,一个身着红衣的美貌女子率先开口:“我们是被这些匪徒抓到山上来的士族女,家中均是败落了。”
“那些匪徒的头好似是想要通过我们跻身一跃,成为贵族,不再是朝不保夕、被通缉、被追杀的土匪……”
她冷笑道:“痴心妄想!”
祝英回一愣,随即懂得了她们的意思,败落的士族女只有一个姓氏而已,但这个姓氏就是土匪最需要的东西。
等到他们想要从良了,便带着士族女、她们生下的孩子还有他们抢来的银子回到族地,伺机杀死女子后,堂而皇之地洗白,甚至还能成为贵族……
——哪怕只是一个小贵族呢?
但如果是这样……
祝英回:“我并不曾听见过小儿啼哭声。”
总不可能是那老大不行吧?
那女子沉默了半晌,才道:“之前怀孕的那些女子,都不屑于给土匪生孩子,锤落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后,被那些土匪挨个凌辱后杀了。”
她虚虚地看向门外:“可能,已经成为一盘菜,进入了谁的肚子里吧?”
整座山的人都吃人,没道理这些女子可以幸免。
那女子倏然惊醒,苦苦哀求道:“我们都不曾吃人,知道这群人吃人之后,便只吃素菜——侠士,饶过我们吧。”
是不是真的没有吃过人,乃至于事情到底是怎样的,祝英回已经无意再去探究了。
这些女子太过可怜,就算是为了生存说了一些谎话,做了一些逼不得已的事情,又有谁能够责怪她们呢?
她避开此事不谈,只问:“你们知不知道那他们的头领在什么地方?”
那女子回答:“时不时有人被点到那首领的房子,打扮之后,门口那四个人会有一个会把我们送过去,被……之后再送回来。”
“今日被选中的是谁?”
角落中一直沉默的女子出声:“是我。”
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眸眸光潋滟,整个人都带着楚楚可怜的感觉,但更深的地方,是刻骨的仇恨。
“侠士,等会还请您扮成小兵,然后送我过去,趁机杀了那个家伙。”
祝英回:“我可能顾及不到你。”
那女子:“若能见那王八蛋死去,要赔上我自己的性命也可以!”
祝英回最后问了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女子道:“我姓崔,名婉。是附近崔氏旁支女。”
“若你死了,我便将你送回族地。”
崔婉断然道:“不!我不愿意回族地去!还请侠士为我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葬了吧!”
其余人陆陆续续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却尽皆恳求祝英回不要送她们回族地。
她们已经见过太多为了不使家族蒙羞的女子或是自戕,或是明白自己的下场仍要想方设法地打掉孩子!
现在也很明白自己这个被土匪这样下等人羞辱过的女子回去之后要么常伴青灯古佛,要么就是一根白绫勒死。
凭什么!凭什么为了所谓的不使家族名声受辱就要她们去死!
她们心中不约而同地默念,我才不去死,我就要活着,哪怕活得生不如死。
崔氏又怎样?在战乱中的旁支乃至于嫡支没有主动将女儿下嫁过屠户吗?!
所谓的高贵士族,也不过如此而已。
祝英回看着她们,忽然问:“读过律法吗?”
诸女面面相觑,崔婉道:“我们不曾读过,但若是侠士想要用我们,必当竭尽全力!”
站在门口的那人扒了小兵的衣服,入内在屏风后换上了,道:“崔婉,走吧。”
事情很顺利,崔婉不知道走了这条路多少次,祝英回跟着她,不过片刻功夫,远远地就看见一个更大的院子,竟然是瓦顶白墙。
她低声询问:“这里面有几个人守着?”
崔婉早就把这里的守卫烂熟于心,道:“那王八蛋自负勇力,门口有两个,院子里一左一右两个,他自己在房间里。”
祝英回点点头:“好。”随即,当门口一个人上前来惯例检查的时候,她抬起了头,一柄剑神出鬼没,穿心而过。
另一个人正要喊叫,就被她一剑抹了脖子。
祝英回把门推开一条缝,先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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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婉推了进去,自己紧随其后。
院子里两人看见了崔婉,原本还不觉得如何,却又看见有人跟着进来了,登时皱着眉头喊了一声:“做什么?不知道这里不许进来?”
祝英回低着头站在原地不动,两人觉得蹊跷,对视一眼,握着刀一同上前:“出去!”
他们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话音未落,刀已经高高举了起来要劈下去。
祝英回猝然抬眼,侧身躲过刀,反握住剑,横抹了二人脖子。
她嘱咐崔婉:“你就在这里,我进去杀他。”
崔婉站在两具尸体中间,心跳得越来越快,看着那侠士带剑进了房屋,闻着院中的血腥味,大仇得报的快意让她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她慢慢弯腰,尝试着把尸体上配的刀捡起来。
很沉,但她最终拎了起来,崔婉红着眼睛,泄愤似地一刀又一刀地砍尸体,直到把这两个人的尸体剁成了肉泥方才罢手。
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祝英回站在房屋门口,手上提着一个人头,静静地不知道看了多久。
崔婉面上带着惶恐,嗫嚅道:“公子……”
那人却温和地笑,说:“你很好。”
“走吧,去和我的同伴会和。”
但也不需要刻意去找了,一个黑衣男子推门而入,看见祝英回时道:“果然是你。”
又说:“我又慢了你一步。”
祝英回挑了挑眉,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马兄下次可不要懈怠。”
她整个人都带着懒洋洋的困倦:“啊……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快些回去吧。”
又嫌弃地抖了抖身上的衣服:“臭死了。”
马文才横了她一眼:“我那边的人已经全部清扫完了,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没弄完就来杀头领了。”
祝英回嘶了一声:“恐怕还得劳烦你同我一道去了。”
二人一来一回之间,马文才没问崔婉是谁,几乎是把她当成了个隐形人,直到祝英回走到他身边时,才低声道:“她若要你送她回去,不要去。”
祝英回唇瓣微微扬起:“多谢马兄好意了,不过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马文才冷漠地瞥了一眼崔婉,蹙了蹙眉:“在她们的氏族里,这些女子已经是死人了。”
贞洁不贞洁的倒是小事,主要是被土匪抓上山闹得人尽皆知,让士族丢脸。
“你不要管,否则会惹得一身骚,说不定那些人还会把你也诬陷成土匪。”
祝英回笑而不语,气得马文才扭头就走,到和众人汇合的时候,他也一个字都没跟祝英回讲。
直到祝英回跟祝英台讲了来龙去脉,二人预备先去把那些女子安顿了,马文才不作声地跟了上去,见祝英回讶异地看了过来,他别扭地瞪了她一眼:
“我家还是有些面子的,那些人见我同行,不敢过分。”
这个不敢过分,针对的是祝氏兄弟,他可没想管人家族内的事情。
祝英回喟叹:“多谢马兄好意,可惜我既不打算送她们回去,也没有想让她们自生自灭。”
“我有些产业,预备送她们去那里,就不劳烦马兄了。”
马文才这下才是真的气炸了,一双漆黑的桃花眼一言不发地瞪着祝英回,良久,才冷笑出声:“好,好,好!你祝公子好心又怜香惜玉,我何必饶了你的兴致呢?”
说完,赌气般的转身就走。
祝英回笑意逐渐转为冷漠,马文才恼怒于她不听劝,她何曾喜欢此人漠视又无所谓的态度?
哪怕深知此人性格如此,面对同为世家公子的王述等人都不留情面,但还是难以遏制地怒意升腾。
她淡淡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