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回面容上闪过一丝古怪,祝英台被猛的呛了一下。
偏生女童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地问询:“二位兄长,怎么了?”
怎么了?
祝英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姑娘:“没什么,只是见你天真可爱、活泼好动,忧心你的安全罢了。”
她微笑道:“毕竟此地荒无人烟,就算侍卫将之层层包围,也难免会有些疏漏之处,出了意外便不好了。”
祝英台上前一步,弯腰牵起了女童的手,感知到猝然僵硬的小手,她不得不感叹了一声:聪明是有的,但是还不够。
偏偏这点聪明叫她生出了自傲。
“郡主还是入内来吧,否则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可没法向两位殿下交代。”
她转头笑着看向祝英回:“哥哥,你与马兄去寻婆子仆从吧,将这位贵人带回去。”
祝英回直到她的想法,爽快地点了点头:“走吧马兄。”
马文才意味不明地看了祝英台一眼,扬了扬下巴:“王述,愣着做什么,去端些点心茶水来。”
王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是转身往小厨房去了。
荀巨伯看出了点儿门道,伸手就揽住了梁山伯:“山伯,上次我说的经典这次正巧带来了,一道去看看。”
梁山伯为难地看了一眼女童,荀巨伯无声地对他说了几个字,他犹豫了片刻,便跟着去了。
几乎是瞬间,整个院子就只剩下了女童和祝英台。
女童肉眼可见地越发慌张,她走到这里原本是个意外,偷听却不是意外,面前这个人和他的哥哥对她那异常的关注更是让她此刻惴惴不安。
怎么办呢?
呼救?还是逃跑?
呼救只会激怒此人,尼山书院的学生习武科,不可能抓不到一个小女孩。
她拼命思索着对策,打出生以来便顺风顺水的小女孩绝望地发现,就算此人真的对她做了点什么。
她不仅跑不了,甚至在事后也只能主动遮掩。
女童在此刻,才真正为自己的自傲后悔。
她在这里东想西想脑补了一大堆,祝英台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脸色变来变去,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但是祝英台的目的可不是让这小丫头产生心理阴影,当时正经拱手道:“我们兄弟对郡主并无它意,只是郡主玉雪可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罢了。”
……不是喜好娈童妖女的变态?
祝英台温和地将女童抱到凳子上坐下:“郡主,还未曾请教封号?”
“黎川,叫我黎川就好了。”
祝英台从善如流,继续劝谏:“黎川殿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实在不该不带侍从护卫。”
黎川闷闷地应了一声,今日可让她吃足了惊吓和教训,但是反应过来之后,她也明白了此人就是故意为之。
若是其他朝代,如此对待郡主多多少少会吃点挂落。
但是司马家嘛……
不提也罢。
甚至祝英台有劝谏的心思,就已经是大大的忠臣了。
缓过来之后,黎川很是好奇:“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祝英台笑道:“殿下不若猜一猜?”
黎川思索片刻,认真地揣摩:“你们应该是在说我父王,但是不知道你们在说他好还是不好。”
此言一出,她就听见面前的人反问她:“郡主以为呢?”
八九岁的小丫头,已经懂得了自家处境的微妙艰难,但是再怎么懂事,也猜不到她自己身上去,再结合祝英台的态度,她不由得抱着希望询问:“是好?”
祝英台笑而不语,但是黎川知道自己猜错了。
小丫头明亮圆钝的眼睛暗淡下来:“我知道,谁也不会觉得我们好的。”
“旁人我不敢置喙。”祝英台抬手摸了摸黎川的头“但是我与哥哥都觉得郡主极好,无关出身,是殿下自己聪敏机谨。”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能更谨慎些,就更好了。”
祝英台听见了王述的脚步声,起身开门:“殿下,好好读书吧。”
祝英台对黎川的所有期盼,都寄托在这一句意味不明的好好读书中。
黎川暂时还不明白,但是她仰着头看着这个出奇温和的大哥哥打开门,把他的朋友迎进来,又接过点心碟子。
两人随意地谈笑抱怨了几句,自然又平常。
却让黎川将这一幕深深地记进了心里,也记住了那句好好读书。
待到诸人陆陆续续地回了院子,黎川看着找来的仆从,跳下了凳子:“谢谢你们的款待!”
她仰头笑得很乖:“我以后不会不带仆从护卫了。”
待黎川走后,马文才啧了一声:“想不到你还愿意管这种事儿。”
梁山伯倒很是欣慰:“英台,你能以温和的方式劝服她,实在是再好不过,我所不及。”
唯独祝英回与妹妹交换了一个眼神,对其中关窍心知肚明。
此次寺庙一行,可以说是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成果,意外之下格外圆满。
只是虽然祝氏姊妹的事情办完了,琅琊王的事情可还没有,山长和夫子们少不得陪着在寺庙里多住了几日。
好在也不太拘着学生们不许外出,沐佛节山下惯常是要摆三天大戏、开三天集市,热闹非凡。
就连日常泡在苦水里的百姓,在这样的节日里仿佛也能暂时忘却了所有苦楚,用几枚铜板买一碗糖水分着喝,甜一甜嘴。
祝英回对集市里的玩意儿、台子上唱的戏并不太感兴趣——
从现代过来,什么精巧的东西没见过?
而她又欣赏不来这些唱腔。
不过,看祝英台的表情,台子上唱的戏很是精彩,精彩到她忘记了手里的甜水儿,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祝英回蹙了蹙眉,低声问:“他们唱的是什么?”
祝英台咽了口口水,同样低声说:“唱的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他爱上了另一个男人。”
如果是这样,虽然叫人恶心,但也很正……
祝英台接着道:“他的妻子发现了这件事情,这个男人就杀了自己的妻子,他的儿子知道了,就动手杀了他。”
嘶——
祝英回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惊讶哪一点。
爱上男子的男人被唾弃杀死,而且还是被自己的儿子杀死,这几乎是对着整个上层阶级和九品中正制吐了一口口水,说你们这些家伙真恶心。
她琢磨了一会儿,道:“咱们得去见见排戏的人。”
旁边的马文才闭了闭眼,他终究是按不住恼:“此人于妻子无义,于情人无刚,于儿孙不慈,落得此等下场也是寻常……”
“可是他无论是喜欢男子还是喜欢女子,都会如此!做什么要映射……”
祝英回安抚他:“此人与你不同,排戏的人并非是咒你我下场惨淡,不必放在心上。”
见他还是有些气恼,祝英回伸手安抚性的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交握,马文才的怒气顿时下去了不少。
然而眨眼之间,还与他并肩的恋人,便与祝英台去找那排戏的人了。
马文才:……
黑衣公子冷着脸,找了个茶楼,坐在二楼靠窗处最容易观察底下人的位置,注视着祝氏兄弟进了后台。
后台里上妆打扮的,卸妆休息的,鱼龙混杂,看见进来了两个俊俏的少年,不约而同地停了手。
祝英回彬彬有礼地询问:“方才那出戏唱的极好,不知是哪位写得本子、排的戏?”
离他们最近的那个角儿妖妖娆娆地站了起来,靠在她身上:“娘子何必又在意这件事儿呢?戏看得好,您捧个场,不就得了。”
那角儿似乎是个花旦,吴侬软语,娇俏动人:“您二位呀,就赏个脸再看一场,好伐?”
祝氏姊妹的伪装,一个回合都没走过,就被拆穿了。
不知道该说尼山书院的学子缺乏社会经验,还是该说这些角儿常年扮上妆,做男做女都有,练就了火眼金睛。
祝英回也不甚在意,只道:“附近有贵人,你们唱这样的戏,容易惹恼当地官员。”
纵使琅琊王本人不好男色,看了也就是一笑而过,但本地官员荤素不忌的可不少,这几日巡查得勤快,说不得就被当场抓住打板子了。
花旦眼神一凝,随即放松:“娘子好心,我们实在无以为报,不如……”
祝英台伸手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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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她:“不必做这等样子,我们对你们没有那种兴趣。”
那花旦沉默半晌,终于收起了那股子风月妖娆的样子,冷声道:“既然如此,二位前来是来做什么的?”
她眼神扫过祝英回,不胜讥讽:“为了不做那黑衣公子的可怜亡妻么?”
要说害怕,她们其实没多害怕,毕竟戏班子天南海北地唱戏,大不了把这两人打晕了放在这里,然后立刻收拾东西走人。
但是此二人非要见班主的行为,叫人烦不胜烦。
祝英回啧了一声,大大方方道:“并非如此,我只是想问一问班主,这出戏里,谁唱的是恶角儿。”
她轻缓的声音在后台里回荡:“是那个主角儿么?又或者是视若无睹的所有人?”
这出戏是一个复仇故事,但是儿子杀渣滓只用了一下,反而将更多的笔墨放在女主角得知此事后是如何痛苦、如何为难,又是如何被杀死的上面。
除去主要角色外,出现的次要角色未免太多。
女主角的公婆,周围的邻居、小孩儿、青年——
但是相同的是,他们都在劝女主角忍下这口气。
在女主角发现渣滓喜欢男人之前,世界上所有人仿佛都不知道这件事。
但当她知道之后,才痛苦的发现,原来全世界只有她不知道。
祝英台冷不丁道:“那个孩子,与他的父亲决裂了吗?”
花旦浑身一震,沉默了下去。
而一道清朗的女音从最后面传了出来:“除去她扮演的角色之外都是恶角,以及,没有。”
在现实世界中,儿子理解父亲,反过来指责自己的母亲不够贤良淑德。
祝英台很是疑惑:“那为什么要这么写?”
一个穿着青衣短打的飒爽女子站在了她们身前:“因为,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会因为男外室谋杀妻子的恶人。”
她哂笑道:“同样的,也不会有人想为了自己的母亲对抗自己的父亲。”
起过杀妻心思的丈夫会心虚而沉默,看着母亲遭受折磨而视若无睹的儿子会破口大骂。
“我们也是要吃饭的,两位娘子。”班主眨了眨眼。
无比现实的理由。
祝英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她换了个话题:“班主甘心只将此事放在戏台上吗?”
“不甘心又能怎样,世道如此。”班主啧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小娘子。”
祝英回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她笑着祝福:“班主财源广进。”
班主笑了:“娘子心想事成。”
祝英台被姐姐拉着出了后台,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如此平淡地结束了。
她几乎是茫然地发问:“为什么?”
她看着姐姐的眼睛,想从中找到答案:“哥哥,为什么?”
祝英台听见了姐姐无奈又宽容的声音:“英台,很多人只是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我们不可能要求其余人如我们一般,放弃一切,去追求一个渺茫的可能性。”
祝英台沉默了下来。
静静听着姐姐说:“她们咽下仇恨,只是想好好的活着而已,这样的愿望已经足够卑微,足够让人恻隐,为什么还要打破她们的希望呢?”
祝英台怔了很久,最终道:“这份仇恨,我们会替她们记住。”
祝英回笑着点头:“是,我们会替她们记住这份屈辱和仇恨。”
“然后百倍奉还。”
戏班子里的人没有任何错,她们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生活,甚至冒着进监牢的风险为曾经认识的人喊冤。
想要平平静静的活着,是最不应该被打破的愿景。
祝英台想,她与姐姐殚精竭虑,想要保护的东西,不就是这个么?
她只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罢了。
原来,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与她一同反抗,并肩而行。
祝英台猛然扎进姐姐怀里,瓮声瓮气:“姐姐,还好我们会一直一起。”
还好这条路上不止我一个人,还好我还有一个与我志同道合的人,还好我可以与另一个人一道去追逐那份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