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极致的情事过后,曾闰成生了一场病。他从曾闰霞去世,就郁结于胸,一路颠簸送她回乡,没有好好休息,吃得也很少。刚回金城就面对李景麟的怒火和需索,半夜里发起了高烧。
李景麟原本搂着他沉沉睡去,被怀里的火炉热醒,伸手一探,曾闰成额上的温度烫得惊人,一个翻身起来,赶紧摇铃叫人。
家庭医生半夜匆匆而来,仔细的听诊检查了,他是中西结合的圣手,切了脉息,又掰开眼睛、唇舌看了看:“应该是累到了,又着了点风寒,您别太担心。”
他在李宅服务了十多年,很少看到李景麟有这么紧张的表情。“输点液,我再开几味中药,静养几天会好的。”他没有忽略患者身上的痕迹,尽管穿着睡衣,领口手腕都有遮挡不住的印记,温声叮嘱,“千万禁房事,身体虚弱再精气外泄,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景麟点头,示意知道了,让管家送走了家庭医生,亲自照顾了他半宿,看着吊瓶里的液体顺着软管流进他的身体,再看看他的面色,是惨白的底子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眼紧闭,睡梦中都微蹙着,他难得露出了一点心虚后怕的表情。
不过李景麟的所谓照顾,仅限于坐在一边看着,Tina拧了冷毛巾来给曾闰成敷在额头,又煮了中药水给他小心的擦拭手心脚心。
Tina是港城人,平时和李景麟交流都是说粤语,乡音总让人觉得亲切,李景麟看她忙上忙下,细致周到,开口与她闲话:“你很喜欢他?”粤语里喜欢是用中意来表达,倒也没什么暧昧的意思。
“是,”Tina也不掩饰,“闰成人好好。”
李景麟点点头,“就是不太听话。”他语气里带着点失落与烦恼。
Tina忍了忍,还是壮起胆子,“闰成刚失去妹妹,老板如果对他好一点,他一定会很感激的。”她觑着李景麟的脸色补了一句,“他已没有别的亲人了,就只有……您了。”
她跟在李景麟身边多年,又在柏林和曾闰成建立了交情,当然对他的家庭情况有所了解。
她这话取悦到了李景麟,他伸手拿出雪茄盒,看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又放到了一边,“我对他不够好吗?”
李景麟自认自己对曾闰成是相当不错的,不用说曾闰霞这里他已尽全力,光是曾闰成瑞士银行账户上的余额,已经足够他宽裕的过完下半生。
Tina正擦拭着曾闰成的手心,手腕上一道青紫淤痕赫然在目,心里腹诽明面上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含糊道,“老板对闰成肯定是极好的,只是可能,可能不是闰成想要的。”
她深感自己多话,急匆匆的端起铜盆先下去了,只留下李景麟呆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挪动身姿。
他在晨曦微明的天光里,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柏林,他翻过曾闰成看的那本《瓦尔登湖》,他之所以爽快的同意了曾闰成去海德堡读博士,看到的那段话其实有一定的原因:
“时间决定你会在生命中遇见谁,
你的心决定了你想要谁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而你的行为决定了最后谁能留下。”
曾闰成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可不就是因为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他,他那双像鹿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么?纯真的眼神,清冽的气质,让见惯风月的心狠狠的动了一下。
他向来是个有欲望就会及时发泄的人,但这一次却难得的有耐心,他吩咐秘书留心着曾闰成的动向,不动声色的安排着一些家资富裕的家教工作,引导他见识纸醉金迷,浮华利禄,再抛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诱惑,比如寒假可以选择一份出国伴游的高薪工作,或者突降一个公费交换留学的机会,只需要他来向他开口寻求帮助,双方的愿望便都能达成,皆大欢喜。
可他一直没有入彀,始终利用课余时间挣着那点微薄的家教薪资,既没有出国伴游,也没有来开口求他帮忙争取公费留学的机会。他跟一竿修竹一样,按着自己的节奏,缓慢生长。
如果不是秘书汇报他谈恋爱了,李景麟还不会急于出手。但是当那天他路过金师大,透过车窗看见他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漫步在湖边,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眼神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欢喜,他突然就有些怒不可遏。
就这么个庸脂俗粉,也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他不愿意直接将手段施展到他身上,但要摆布一个姿色姣好但身世堪怜又见识不多的女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故意当着他的面,让那女人坐上他的车,看着他眼里的欢喜变成失落。他隔着后视车窗,回头看向那个驻足凝望的身影,心里泛起畅快的涟漪。
等到他过生日,特意办了一个小型的party。他大概不知道他是这场宴会的重量级嘉宾,夜色里迤逦而来,明显随意的着装,却掩盖不住满身的星辉。他在一堆华服装扮恭维阿谀的嘴脸里,看着他波澜不兴的侧脸,突然间就意兴阑珊。
但最令他难以忘怀,还是他到办公室来送资料那次,“……我们是两条平行线,告辞了。”两线平行,永不相交。他气得把资料都扫落到地上。
后来如愿以偿的第一次,他看着他发红的眼尾,用手掐着他的下巴,不允许他逃避,轻啄着他颤抖的唇角,低声道,“永不相交?这不交得挺好嘛?”
李景麟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将曾闰成清瘦的身体搂在怀里,小心的避开他输液的那只手,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略有些发烫的面庞,手指滑过他沉睡的眉眼,叹了口气,闰成啊闰成,我要用什么样的行为,才能把你留在我的生命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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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麟连着三天没有去公司,对君临的管理层来说,无异于君王三天不早朝。虽然他经常有飞国外的时候,但科技发达,立体视频会议随时可以召开,像这样人在金城,不来君临的情况,是他接手以来绝无仅有的。
作为一个商业帝国的CEO,说日理万机也不算夸张。苏秘书在元老层的催促下,来玄武山庄查看情况。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多半是曾闰成的事情,所以一直磨蹭着不愿意来趟浑水。
曾闰成想离开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而李景麟不肯放手也在她意料之中。一个看着软和实则倔强,一个是霸道执拗的典范,这局面怎么看都难解。
但是当她推开玄武山庄主卧那张大门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曾闰成面色潮红的陷在大床中央,锦被下的身躯略有些急促的起伏着,Tina在一旁更换着他额上的毛巾。
Tina和苏秘书同为港城帮首,又共事多年,是很熟络的,见屋里没别人,苏秘书用粤语低声道:“闹得很厉害吗?”
Tina点头,“老板这次确实过分了点。”她左右瞟了两眼,小声说了烛台的事情,又轻轻掀起一角被子给苏秘书看那些痕迹。
苏秘书深深的叹气,李景麟虽然玩得花玩得开,但并没有磋磨人的爱好,但在曾闰成身上,确实屡次都有失风度、水准。
Tina有些担忧的口吻,“反复的发烧,医生来了好几批,都说没有大问题,但就是不时高热,意识也模糊,完全吃不下东西。”她抬起他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上面好几个针孔,“全靠输液维持。”
苏秘书看着那张憔悴的面庞,不由得皱眉,“老板呢?”
“休息去了,他昨晚一夜没睡。昨天白天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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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发了大脾气,把这房里的摆件全砸了,今天管家才新换的。”
苏秘书料想今天是见不到李景麟了,没想到佣人请她去书房,木门打开,浓浓的烟雾扑面而来,她掩面呛咳了几声,才走了进去。
李景麟的面容隐在烟雾后头,“过来有事?”
苏秘书摇头,“您几天没去公司,董事们不放心,一定让我来看看。”
“去见过他了?”
“是,没醒来,刚Tina测了一下,又烧起来了。”
李景麟“啪”一声把打火机丢桌上,烦躁不安的起身踱步。
“您不休息一下吗?Tina说您这几天都没睡好。”
“睡不着。”李景麟回到书桌后坐下。
玄武山庄是纯中式的装修,既是书房,自然就有一张宽大的中式书桌,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一摞熟宣上扔着一只紫毫大笔,墨汁淋漓四散,李景麟估计是想练字静心,但显然不太成功。
他看着一旁墙上挂着的那个“麟”字,淡声道,“苏茜,他说他想走,求我让他走。”他一向是强势的作风,习惯了发号施令,很少用这种询问的口气跟苏秘书说话。
他脑海里闪过他那双哀求的眼睛,白天曾闰成醒来,看到李景麟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颤抖的伸出来轻轻攥住他的手掌,然而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景麟,我求求你,让我走,让我走吧,算我求你……”他声音嘶哑着,两泓清泉一样的眼里是满满的哀伤和恳求。
苏秘书暗叹口气,“他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去非洲支教。”李景麟无法理解,“华国这么大,哪里不能支,干什么非得跑这么远。”他完全意识不到曾闰成跑这么远是为了躲他。
他知道曾闰成不肯说爱,大概是确实还没爱上,但这只是时间问题,他太忙了,和他相处的时间、机会还不够多,见面大多数时候都在床上。
如果他和他天天在一起,他每天从公司回来陪他吃饭,节假日就陪他出去玩,那他迟早是会爱上他的。那到时候估计头疼烦恼也不会少,一个人只要说爱就会有诸多要求和期待,他是不太耐烦应付这些的。
苏秘书看着李景麟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曾闰成已经赢了。不爱的人是不会输的。
而她要做的,就是怎么帮她老板将这个人带来的伤害降低到最小,将这件事情的影响尽量控制在大家都能接受的范围。
“闰成可能是想换一个环境。您知道,他其实对教育是有热爱的,对科研倒没有太大兴趣。”苏秘书斟酌着言辞。
“可他换得太远,穷山恶水,又不安全。”李景麟点燃一根雪茄,轻嘬了几口,在烟雾缭绕中紧皱着眉头。
“人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安逸富贵久了就忘了生活本身的疾苦。人都有逆反心理,束缚担忧得多了,自然是向往自由松快。”苏秘书不动声色的充当着说客,“时间是最能检验人的,您要真让他走了,吃到了苦头,没准反倒自己求着要回来呢。”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就拿娱乐圈来说,新人不是个个都想抱金主大腿,可尝过甜头,再受排挤,又回头哭求资源的也不在少数。
苏秘书真不是出于帮助曾闰成的目的,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李景麟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他出生就站在塔尖,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不管娱乐圈还是时尚圈都在推陈出新,年年都有令人惊艳的面孔出现,让曾闰成离开,离得远远的,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淡忘了。
她不止为李景麟服务,更为李氏家族服务,及时止损永远是商业巨擘要学的第一课,李景麟在商场上从未忘记过这一点,在感情上却犯起了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