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
林杉再次说。
多么恳切的话，多么滚烫的真心。
路弯弯讽刺地勾勾唇角。
她看着被这张大桌子隔开的他们，却忽然觉得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条银河。
她早就明白过来，缓慢眨眼再抬眼，直直看向林杉。
“你知道我是‘钴蓝色月牙女士’了？”
林杉似乎是没想到她对他的告白毫无反应，他抿起唇，把这当作默认。
一切都很明白了。
路弯弯有些轻慢地挑起嘴角。
一边的酒窝慢慢浮现，却全然不带柔和，只剩讥讽。
“林杉，我想你或许误会了什么。”
林杉似乎被戳中，可又想要解释些什么，被路弯弯密不透风的话堵住。
“我有我的事业，不需要和你的事业绑定。”
空调风打得很柔和，此时却让路弯弯觉得冷得刺骨。
她感到骨骼在发颤。
那个被她封存起来的小弯弯好像和她一起失望了。
她不想承认她的心动。
但他既然拿自己的态度挟持自己，她准备用自己的态度再次挟持他。
比比看，谁的气性高。
“我承认，我入行有你一部分原因在，”她拢了拢发丝，随着动作，耳朵上的坠子叮铃作响。
“但也仅限于一部分，从前的我能走到今天，全靠我自己，从今往后亦然。”
“所以，我从前、现在、往后，都只会是‘独立音乐人路弯弯’，不会是‘林杉御用制作人路弯弯’，你明白吗？”
她起身，直接无视林杉涨红的耳根和颤抖的手指。
“从来不乏人向我抛出橄榄枝，不，”
路弯弯回想起过往，嘴角轻轻笑了。
“向我扔出橄榄枝。”
“林杉，我以为你至少会是特别的那一个。”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郑重地放上桌面。
路弯弯从来不觉得喊得大声的才是赢家。
这句话很轻，却在在场的两人心中都久久回荡不息。
低头的时候，她的发丝在脸上洒上阴影，在浅色灯光下更显得冷淡。
“饭我就不吃了，文件我也不会签，林杉，如果你想捆绑我，那我们不会再有合作。”
文件上白纸黑字写着：
“诚邀路弯弯女士加入林杉工作室。”
官方地邀请，就由她官方地拒绝。
走之前，她开玩笑地说：
“路弯弯，你的心动看来会成为别人拿捏你的武器啊。”
她笑着转身。
这次的笑容灿烂又纯净。
不再分给林杉一个眼神，低跟长筒靴在精致的地毯上富有节奏地敲击着，越来越远。
像是两人本来几乎要触碰到的心。
因为有底气，女孩黑色荷叶边长裙的裙摆肆意翩飞。
林杉后来也并没有吃一口饭。
那天中午没有人吃饭。
//
把小花从南清市接过来是拜托向导小哥陪同的。
小哥把她送到就找了间酒店自己住下，小花则住进了路弯弯家。
路弯弯去机场接了她，先带她吃了麦当劳儿童套餐，又把自己收集的儿童套餐玩具全部送给她。
然后就带她和高晗铭见面。
出乎意料地，两人玩得很好。
她们聚在卫蓝的工作室里，其乐融融。
小花很多次轻轻抚摸钢琴琴键，路弯弯都看在眼里。
她知道卫蓝不会介意的，就鼓励小花弹一弹。
小花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路弯弯则和高晗铭交谈着唱的时候要注意的音准、唱腔、咬字。
交流完毕，三人准备进录音棚。
进录音棚前，路弯弯收到了两条消息。
【丁绘意】：弯弯，林杉怎么去和张辉合作了？
【丁绘意】：不儿，这男的白眼狼？
【丁绘意】：我都决定再也不和张辉合作了！！
【杉】：对不起。
看样子是知道路弯弯已经给严正发过邮件了。
路弯弯眉头蹙起一秒，然后开了勿扰模式。
她暂时没有心情去管那些。
录音得很顺利，路弯弯对小花和高晗铭声音的配合都极为满意。
出门的时候，她笑着说要请她们吃饭，高晗铭欣然应允，小花也蹦蹦跳跳地同意了。
正走到拐角，突然遇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张辉。
他叼着烟，路过她们时挑衅般地开口：
“哟，这不是我们只会模仿LordLucifer的路弯弯吗？怎么被你的好哥哥林杉抛弃了？”
路弯弯不想理会他，用手捂住小花的耳朵。
高晗铭听罢直接冷笑，她把墨镜往下挪挪，翻了个白眼。
“林杉算个蛋，是她现在看不上林杉了，懂？”
张辉悻悻地走了，高晗铭拍拍她的肩，“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路弯弯对她笑笑，“我不在乎。”
笑容里，全是淡然。
//
回家之后，她打开消息，才看到严正的消息。
严正的朋友圈定位在北城，意味着他不在林杉身边。
【严正】：路小姐，听说您拒绝了加入我们工作室？虽然可惜，但是我们尊重您的决定。
看样子，林杉也并没有告诉他今天他们二人的对峙。
路弯弯对严正印象挺好，所以认认真真地回复：
【路弯弯】：是的，因为我的发展规划还是偏自由，就不加入工作室了，谢谢您。
想到这儿，路弯弯突然想起今天林杉的异常。
便尝试问问。
【路弯弯】：您和林杉没看到关于我和LordLucifer相关的猜测吗？
【严正】：看到了，林杉就是想证明您没模仿他，才坚定了他想邀请您来我们工作室的决定的。因为我们工作室的公关团队还不错的。
【严正】：这次很可惜无法合作了，希望下次还有机会。
看完消息，路弯弯心里有些乱，随意地回了个友善的微笑表情就关上了手机。
//
张辉和林杉合作的事，林杉方并没有官宣。
对于路弯弯来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然而已经把话说绝了的情况下，觉得愤懑或是不满都不过是浪费情绪罢了。
但路弯弯依旧对严正的话有些在意。
林杉为什么自相矛盾？
这种在意很快就湮没在工作带来的高度集中里。
新歌筹备了大概一个月才发行。
她反复打磨，一遍遍修改，发行版是在迭代了十几个版本之后才最终确定的。
那段时间她很明显感到自己本该累了，但是精神上的兴奋调动起她的全部，让她几乎难以平静地休息。
发行前，路弯弯发了一条预告微博：
「@路弯弯：给生活中增添一点香气的一朵小花［链接］」
高晗铭立马转发。
高晗铭的脑残粉不多，但还是有很多跑到路弯弯的微博下面骂她。
【我们姐姐怎么会接你这种级别的合作啊？】
【你资源可真好啊！！】
【以前还挺喜欢你的，原来真的是资源咖。】
路弯弯看到这些恶评依然会下意识心一沉，但她明白在没有收获心悦诚服的支持之前，所有的辩解都很苍白。
反倒是高晗铭安慰她：
【高晗铭】：弯弯，我的粉丝其实还是有很多支持你的，不要太在意啊！！
【路弯弯】：当然不会，谢谢小晗。
路弯弯想，其实他们喊自己资源咖也并非全无道理，因为这次的专辑制作过程几乎全部都和自己的朋友们有关。
录音和器材是租的卫蓝的工作室，还给算了友情价，基本等于没花钱。
专辑封面和MV拍摄是安喜帮忙的，安喜大剌剌地叫她请自己吃五次最高档omakase来还债。
而高晗铭在和父母据理力争之后，也几乎没收商务费。
完全是朋友友情赞助的单曲，路弯弯心想。
其实本来可以不用筹备这么久，正是因为有他们的支持，她才更想精益求精。
就连远在大洋彼岸的老头儿听说她要发新曲，都给她远程提了修改建议。
虽然路弯弯皱着眉质疑马玉河还把自己当作他的本科生呢，却在挂了视频电话后默默想着是不是该邀请老头儿来中国旅游了。
发行的那天路弯弯直接睡到中午才起来看评价。
在看到自己的评论私信都999+时，路弯弯极为罕见地紧张了，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几乎点不开评论区。
【太好听了！感觉被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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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了！】
【救命啊那个妹妹的声音和我们晗铭真的绝配顶配天仙配！】
【（尖叫）（爬行）（扭曲）（蠕动）弯弯请多写歌洗我的耳朵！】
【弯弯写这首歌是因为南清市的贫困吗？TT眼睛尿尿了呜呜呜呜！】
……
诸如此类的repo让路弯弯刚刚被狠狠吊起的心渐渐松弛下来。
像是在冰冻的雪原找到了一件温暖的小屋。
除了粉丝，还有不少专业乐评人也都对她的编曲进行了分析。
评价都非常高，制作精良、旋律朗朗上口、编曲有新意，就连MV也被夸很有创意，拍得很美。
甚至才发了单曲半天，就有许多翻唱博主立刻扒了谱翻唱。
也因为流媒体的威力，《听花》已经成为音乐软件新歌榜第一位。
虽然路弯弯确实自信，但是说不在意绝对是假的。
她要的还不止这些浮于表面的评价，但是因为这个开头，她竟然觉得，自己想要的不远了。
路弯弯倚在楼上的飘窗边，尽情地享受阳光，笑眼弯弯，像是吸收养分的一朵小花。
//
乐小元发现，从上周开始，林杉就很不对劲。
从前虽然也很敬业，但是自从有一天没吃午饭开始就像是绑定了敬业系统一样，有商务就跑，没商务就去公司练歌，一练就是一天。
练的还都是弯弯写的歌。
明明和张辉定了合作，却完全不和他见面聊这些，只是线上偶尔催促推进一下。
最奇怪的是，他最爱吃的肉松面包和蛋炒饭都一周没有吃过了。
每天就随便找点能果腹的下肚。
乐小元自知自己只是助理不该逾矩，可越看越觉得林杉的状态让人担忧。
这种要堕落不堕落，要积极不积极的态度，不上不下，会把人卡得喘不过气来。
她决定问问自己最信任的弯弯。
【乐小元】：弯弯，林杉哥最近的状态好奇怪。
【乐小元】：打工人瑟瑟发抖呜呜呜呜……
【路弯弯】：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想关心林杉的意思，乐小元觉得不对劲，可也不敢再多说，路弯弯之后也很久都没有再回她。
她担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在林杉一声不吭吃饭的时候还是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
“林杉哥，弯弯最近怎么不回我？她是很忙吗？”
本来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林杉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突然开始猛烈咳嗽，缓了好久才喝水平息。
他眼角还残留着噎住后留下的猩红，有些慌乱地开口：
“可能是吧，弯弯要发新歌了。”
乐小元于是就抱着弯弯过两天就会活跃起来的心情期盼着她的新歌。
路弯弯发新歌的那天，林杉起得很早，一个人在家开着音响，乐小元来家里帮他检查去录制综艺的行李的时候发现他衣服也不换，就坐在电脑前一遍遍地听路弯弯的新歌。
小女孩澄澈空灵的声音在钢琴的简单伴奏下开场：
「一朵小花长在悬崖
没人照顾她」
之后是高晗铭清冽的嗓音和温暖的旋律。
或许是创新，高晗铭的唱腔不似之前用力，反而轻松惬意。
配上稍稍加上的回音效果就像是真的在对空谷的小花轻轻耳语。
「亲爱的别害怕
阳光亲吻你给你家
土地抱住你是卧榻
雨水浸润你保护芽」
之后逐渐盛大的编曲配上电子合成的风声，就好像真的有一朵小花破土而出，娇艳欲滴。
《听花》极高的立意或许会吸引人来，但并不是它留下人的原因。
只有极高的立意搭配上超高的技巧才能让人真正折服。
太好听了，乐小元都情不自禁停下手里的事和林杉一起发呆。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杉已经单曲循环了10遍。
她拿起手机，决定和丁绘意以及一众朋友们互通有无一下。
因为乐小元忽然贯通了林杉不对劲的由头。
睹物思人的另一种方式叫作听音思人。
乐小元从前也学过一些音乐，很明显听出这次和声有路弯弯的声音。
而林杉，会在每次播放到那段和声时，眼里慢慢地积蓄起混合着哀愁与痛苦的一汪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