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立青离开接待室,直接右拐上楼,敲开廖俊杰的办公室大门。
“你看见的……”
“我刚才看见……”
两个人异口同声,又同时收声,愣一瞬,相视而笑。
廖俊杰把热水塞到她手心,“怎么又凉了?我妈介绍的中医没开药么?”
“开了,吃了。”
副队长办公室核定面积三十五平,有书柜,有长沙发,还有衣帽架,范立青抖开廖俊杰的毛衣往沙发一躺,几乎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
斯文绝不加班,天大的事,他口头禅,我学霸我做得快。
但廖队的名言是:上班就要守规矩。
所以借调刑侦第一天,天地对决,分局整个三层听廖俊杰骂人。
“我昨晚几点给你打得电话?”
“十二点半。”
“现在几点?”
“早上七点。”
“七点!啊?整整六个半小时,你在干嘛?睡觉?你知不知道整组人等你一个人,你拖了大家的后腿?!”
这是PUA。
整组人在值班室补觉,只有廖俊杰不睡,早上七点戳在这儿堵人。
斯文肚子里嘟囔,脸上一点看不出来,他平心静气地说。
“廖哥,你别这么大声吼,对你心脏不好,对我耳朵不好,你不如先去吃个早饭,回来再说。”
“我心脏病?你以为我是王队??我百米跑比他快两秒!”
分贝更高了,震穿楼板,直达地下室。
王队在解剖室恍惚听见一耳朵,不过他习惯了,继续切割。
“反正你乱吼就是耽误我时间。”
斯文两手各挂一个热气腾腾的塑料袋,胳膊底下夹了一束绿油油的草。
“我先喝豆浆,再吃包子,十分钟后开工。”
一边说,在廖俊杰眼皮子底下,亲亲热热分个大包子到范立青桌上。
“这是范姐最喜欢的香菇鸡肉馅儿。”
“你们这儿有微波炉没有?”
“范姐吃冷的肚子疼。”
“而且这两天她生理期,哦对了,我忘记买巧克力了。”
廖俊杰气得跳起来。
“——你你你!”
他想骂斯文恬不知耻,大男人掺和女人事儿,但骂不出口。
“你弄那么些稻子干什么?”
斯文猛吸一口冷气,小题大做地表示难以置信。
“廖哥,你连这个都不认得?马上端午了,这就是法海给许仙,用来吓唬白娘子的艾草,能驱蚊虫,除邪气,趋吉避凶。”
“你把这种东西拿到办公室来干什么?”
斯文一脸看傻子的表情,逐字逐句耐心重复。
“刑侦血气重,这个能驱蚊虫,除邪气,趋吉避凶,刚说完嘛。”
廖俊杰愣五秒钟,撕破嗓子质问。
“我这怎么不吉利啦?啊?!”
一声比一声高,嗓子快嚎破了,跳脚指墙上密密麻麻的锦旗、奖杯、奖状,大部分都写着他廖俊杰的名字。
“你看清楚!这些荣誉都是我们刑侦支队血汗拼回来的!”
“奖杯大家都有呀,经侦也有——”
斯文揉着太阳穴嫌他吵,杀人诛心的话他还没说,陈队就不爱出风头,奖状上都是集体的名字。
“我们经侦破案不用嗓子,用脑子,到你这儿就不一定了,你看你吼同志都这么大声,吼犯罪嫌疑人,那不得把屋顶掀了?”
廖俊杰气得快背过去了,血压乱窜,只得头晕眼花退场。
到十点多,同志们纷纷起床,从各自情报网听说了这场力量悬殊的较量。
范立青的座位安排在斯文背后,她叼着包子椅子一转,晃过来问。
“你干嘛故意怼他?”
“谁叫他把我们两个调过来?我们在那边好好的。”
斯文得意晃脚。
“监控我看完了——”
范立青震惊,“这么快?现场几个摄像头?”
“对面豪宅门口四个,红绿灯上两个,药店一个,台球厅一个。”
“八个摄像头你三个小时就看完啦??”
斯文满不在乎。
“谁拿眼睛看啊傻不傻,喏,我编了个小程序。”
鼠标在显示屏上跳来跳去,追捕逃窜的地鼠,这儿冒头砰地砸下去,那儿冒头又是一锤,随着这些源源不断的动作,小窗口一个接一个弹出来,模糊的人脸锐化,清晰化,然后自动叉掉。
“等等,待会儿汇报一块儿说。”
范立青眼神指三个埋头干饭的同事,“他们还不清楚情况。”
“别呀,咱俩自己查,破案了领功,回家!”
斯文嘀咕,“跟他干,将熊熊一窝,尽是无用功。”
范立青死忍住不笑,一板一眼言传身教。
“小同志,纪律部队,啊?”
斯文眼皮子一翻。
“范姐你假装严肃没用,我就算叫你姨,叫你婶儿,我也喜欢你。”
范立青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伸手囫囵斯文的顶发。
局里五十个实习生,各种整顿职场,诸位队长深受其苦,唯独就她这个,乖巧又贴心,是件小棉袄。
压声问,“你这个就是他们说的大数据AI啊?”
“没那么高级,勉强算人脸识别,其实就是交叉比对,有benchmark。”
范立青一头雾水,“说人话?”
“我拿金荣修车行那几个小工,还有涉嫌骗保的五个司机的身份证照片,跟监控拍到的人脸做比对。”
范立青激动起立,一手撑在斯文桌上,“谁?”
“蒋森,有拍到他,七点五十。”
斯文掰转屏幕角度怼到范立青眼前。
屏幕像素不高,只有黑灰两种颜色,边缘过曝,色彩失真,短短两秒钟的视频,人形像勾勒的剪影。
一个时髦男人走到杂货店,要了包烟之类的小玩意儿,多等了会儿,扭头看向街边,男女老少匆匆从他跟前跑过,他转身面向柜台,伸手勾了下。
画面定格,放大,老板从柜台里递出一部老式电话机。
“是他报的案。”
男人花衬衫窄脚裤,不经意挑眉向上一瞟,五官刚好映进镜头。
斯文抓起豆浆喝的咕噜噜响,歪着脑袋含糊不清地说。
“这会儿人刚掉下来,这些人都是看热闹的,打完电话,蒋森在门口抽了三根烟,直到警察到场才离开。”
廖俊杰从李局办公室下来,站在范立青身后,干燥开裂的嘴唇大张着,两眼水肿通红带眼屎,勉强睁开一条缝。
斯文喝干豆浆,讲究地拿湿纸巾擦嘴,对折,再擦桌子。
“廖哥放心,已经比对过报案人的电话号码了。”
范立青转过头,惊愕震撼的表情还没收住,手指屏幕。
“他给自己做了不在场证明。”
廖俊杰僵在那里,片刻使劲搓了搓脸。
“来来来,开个会。”
刑侦支队二十几个人,大头忙于反电诈预警,抽调出来的人手,连范立青和斯文在内,一共六个,闻声围拢过来,高高低低,全是壮汉。
斯文功成身退,悠然后仰,压低工学椅靠背,十指交叉搭在肚皮上,预备轻轻松松听领导分析,没想到廖俊杰屈起中指,重重敲在他刚擦完的桌面上。
“斯文来说——”
斯文弹簧样猛地弹起来,头顶撞到范立青的下巴,两人痛的一叫。
范立青反应慢,还愕着眼。
斯文已经面红耳赤迅速闪避,拖开椅子,键盘鼠标啪啪左右开弓,调出交通监控的俯拍大全景,截图到绘画界面,勾出红圈。
“昨天下午五点,金荣离开分局办案中心。”
“七点左右,崩牙在烧烤摊前注意到神秘人A,A随身携带一个黑色男式皮包,用崩牙的话说,这个人一看就很有钱。”
人影始终背向镜头,男,二十到六十之间,一米八左右,特征不明显。
“死者出现,A打开皮包给他看,据崩牙窥视,包里是不低于三十万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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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然后死者接电话,注意,这个通话记录,现场的华为手机上没有,同样在这个时段,赵小琴也在打电话,但他没接,七点二十,死者独自离开,没拿包和钱,A落单,崩牙趁机跟上A,想行窃,但跟丢了。”
“七点四十五,蒋森出现在杂货店……”
斯文勾第二个红圈。
“他好像知道有事会发生,买完东西没走,一直等到有人坠楼,七点五十用小卖部的电话报警。”
第三个红圈。
“八点零五分,派出所民警到场拉警戒线。”
第四个红圈。
“八点三十二,廖哥从这个入口冲上六楼。”
好家伙!
不愧是名牌大学生……
廖俊杰有点傻眼。
一个人,从初步甄别材料,找到疑点,归纳总结,整理时间线,到制作恰当的汇报材料,一张图统领全场,整套操作行云流水。
留给他这个领导干的活儿不多了。
廖俊杰心情沉重地清嗓子,听起来无限寂寥。
“蒋森看起来很可疑,但是买烟,滞留,闲逛,用座机打电话报警,都不违法,这些不能作为直接证据。”
斯文强调,“但专门跑到案发现场买烟、打电话,就很可疑了。”
廖俊杰不置可否,拿下巴指得意门生马提子。
“你那边呢?”
“修车行五个小工都有不在场证明,金荣很讲义气,前两年疫情生意不好也没裁人,他们都挺记恩的,有个叫小严的,一直哭。”
“有没说起金荣最近跟什么人关系紧张?”
马提子摇头,“没有。”
范立青说,“马上就当爹了,金荣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自杀。”
“现在我们初步怀疑金荣死于谋杀。”
廖俊杰转过身,重重点红圈里的干部楼。
“第一个问题,金荣为什么去旧厂街?他家和修车行离旧厂街三十公里,饭点去干什么?约人吃饭?约的是蒋森还是神秘人A?A为什么要给他钱?”
“第二个问题,如果金荣约的是A,蒋森为什么也出现在那里?”
斯文举手,打开之前骗保案各平台提供的司机注册表。
“蒋森名下无房,户籍和登记居住地址都是平台的注册办公地址,我跟平台核实过了,现在相当一部分司机没有固定居住地点,随机住小旅馆甚至车上,流动性很大,为了满足监管要求,平台一律默认填写办公地址。”
廖俊杰感慨。
“本市的流动人口管理还有漏洞啊。”
范立青若有所思。
“斯文,用你刚才那套办法,再查查这个人。”
廖俊杰讶然,“你说那熟人是女的?”
屏幕快速闪动,起起伏伏的小窗弹出,消失,最后亮出一个大大的红叉。
范立青不信,“没比对上?我明明看见了。”
斯文说,“晚上黑,容易看错。”
范立青叉腰,“我没看错。”
廖俊杰想起来。
“等等,你昨晚给崩牙看的蒋森是哪张?”
屏幕上大照片清晰明亮地像单反打光摆拍,蒋森站在街边喝奶茶,穿件红夹克,蓬松的小卷毛又时髦又油腻,跟朴素的证件照一比,简直判若两人。
斯文嗤地一笑,放大他注册表里的证件照、监控镜头截图,三张并列。
这下大家都笑了,马提子还亲昵地给了斯文一拳。
蒋森造型太花俏,要不是电脑识别,叫他们几个调阅档案肉眼比对,实在很难把证件照和监控里拍到的时髦男人联系起来。
廖俊杰更不明白了,“他不是没来投案吗,你为什么有他的生活照?”
范立青的手比廖俊杰的嘴更快,用巨大的莫安生覆盖掉三个蒋森。
阳光蓝天草地玫瑰花,深蓝学士帽压着一头蓬松卷曲的棕色长发,女生脸上没半点化妆,黑蓝两色的学士服怀抱大红学位证,很青春。
范立青向前倾身,手指点在莫安生额头上。
“她上周发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