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洗脱骗保罪名就杀人灭口?完了还跑路?蒋森有病吧?!”
廖俊杰一只手抓嫌不痛快,双手大力齐上,把颗头抓成鸟窝。
斯文盘了盘现有素材,发现还缺一环。
“廖哥你那边有什么进展?”
廖俊杰没好气,“白跑!莫安生是交通台的主持人,艺名叫休宁。”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唯独王队感兴趣。
“休宁啊!漂不漂亮?”
“没见着,不知道,她休病假了,之前有公交司机打匿名电话给交通台,举报网约车司机碰瓷儿,她就当专题做了,怎么你们开车不听广播?”
斯文摇头,“我坐地铁。”
马提子也说,“我听歌。”
十二、小虎异口同声,“坐地铁打游戏。”
一条深深的代沟横亘在王队和廖俊杰眼前。
王队不信,“那你们没听过林君?好有名哦,林君交通,上过中央台。”
这个名字马提子有点印象,“林君不是男的么?”
“他去年嗓子开刀,哑了,就找了个助理,现在开声说话都是休宁。”
斯文越听越糊涂。
“所以这个事情,是莫安生主动找普安保险?”
“对,几万块,本来普安保险懒得抓,但今年考核太严,追点儿是点儿,至于跟立青套近乎,可能是方便以后挖新闻,这个人改天空了你们再核实下。”
斯文无语,电子笔转在手里大翻白眼。
早上六个人分了三条线,廖俊杰一个人带两个兵,却没查出名堂,果然是将熊熊一窝。他看了眼范立青,忽然发现她不对劲,整个讨论过程都很消沉,没说几句话,现在更是双臂抱胸,隔着长桌直勾勾盯住廖俊杰。
察觉到斯文的注目,范立青清清嗓子。
“六零一发生什么事?廖队,大家是一个队伍,你不应该有所隐瞒。”
廖俊杰摇头,“没什么,你不要神经过敏,我是看了提子的走访记录,其他居民都采到了,只有六零一没找到人。”
两人对坐在两米长桌两端,中间是投影机,烟缸,几瓶矿泉水。
廖俊杰盯着烟缸,里头是他刚掐灭还在冒烟的烟头。
范立青透过烟雾盯着他,充满质疑。
整个造型,莫名就透出一股对峙感。
王队回想廖俊杰在六楼说的话,‘六零一有家属吗?’,听起来像是捡到个醉鬼,敲门让老婆领走。
这有什么不能告诉范立青的?
王队观察了下形势,决定先不挑事儿了。
“我先回实验室,六零一的飞溅点,还有家具倾倒的方向,运气好的话,能确认敲击金荣头部的行凶者的身高体重,甚至某些身体特征,当然运气不好,可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哈,我个人认为,多半不是女性所为,但看蒋森的体型,也不太能完成,现场或许还有其他人。”
这些‘可能/多半/或许’现阶段都没有太大意义。
重案组耗了一日一夜,人仰马翻,脑子都转不动了,马提子代表刑侦礼送王队出境,转身收拾收拾预备下班,抬头瞄一圈,没看见廖队人。
他问范立青,“廖队走啦?”
“上厕所。”
马提子嘿了声,哼着歌儿刷卡走了。
王队的实验室在分局大楼地下二层,楼梯下来头两间就是停尸房。
廖俊杰刷门,门开了。
头上白炽灯一阵乱响,扑地灭了,走廊黑寂到底,鬼影曈曈,他手捂胸口默念‘有怪莫怪’,直到灯泡重放光明才迈进门槛。
他这个人其实很迷信,干刑侦第一枪就爆头毙命,马上飞去泰国请了个骑象四面神的吊坠,挂在汗衫里头当是安慰。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廖俊杰轻轻推开冰冷泛蓝的不锈钢大门。
灯光昏暗,冰柜拉出的银灰抽屉寂寂反光,白气蒸腾,抽屉里,青灰人体开膛破肚,死不瞑目,旁边那位披白衣持利刃,头发丝儿都发亮——
“王队!”
“哎咿呀哦咿呀——”
一串无意义的惊叫,王队咖啡都洒了,边擦边问,“你怀疑立青?”
“马克思教导我们,怀疑一切。”
廖俊杰扬起眉毛,通身洋溢着无比的自豪。
“那你可真够六亲不认的。”
王队摁开顶灯,柔亮光芒照着两人,都是一脸深夜加班的恍惚。
“咖啡?加不加奶?”
“我不要。”廖俊杰下来纯为吐槽。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直觉,感觉,将将好带她去现场?而且我跟你说,本来我压根儿没安排她去旧厂街。”
王队操作咖啡机的手停下,头重扭过来,十分困惑。
廖俊杰很慢很深的点头,加重语气,“是她主动去的。”
越说越可疑,和莫安生一样,范立青也在故意把蒋森往他眼前推。
“你昨晚到底?”
王队一问,廖俊杰脸上那副从三楼保持到地下层的故弄玄虚就荡然无存。
“有个男的喝多了,跪在地上扒着六零一门把手舔……”
“这么恶心?”
“我帮他敲了两下没人应,六零二出来个女的捡回去了,提子核实过了,是个销售,喝多了,网约车上吐,八点零五分下车,有下单记录,有车载监听,有司机作证,没问题。”
“那你干嘛不直说?”王队更不理解了。
“钓她呗。”
“你有病?”
“我了解立青,我越不说,她越慌,说不定还会再‘发现’点儿什么。”
廖俊杰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小时候玩儿‘不许动’,她就老输。”
王队观察廖俊杰变幻的小表情,像在残肢上做细菌培养实验,一丝不苟,准确记录发霉变蓝的时点,每有切换,就爽的嘶叫。
“你到底把没把她当女的?你这么对她,哪个女的受得了?”
“侦探游戏嘛,我把她当女的,老让着她,她能过瘾?”
“你还乐此不疲了。”
活人真无聊。
王队赶人,“走走走,关灯,我这满五分钟要记录试纸颜色。”
“你不睡觉啊?就你那可能也许的报告,今晚出明早出没区别。”
“你连是不是自杀都得等我确定。”
“拉倒吧,两个现场串一块儿,怎么都是他杀,说不定还是集体杀人。”
“小说看多了?证据呢?”
“王队,证据是你负责找啊——”
两人骂着骂着,自然而然转变成拳打脚踢。
王队也干过一线,后来右手筋腱受伤,抠不动扳机才转行。
廖俊杰躲闪不及扑到金荣脚上,满手冰碴子,冻得龇牙,没注意门外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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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攥着隔壁组薅来的工牌,又怕又冷,后背紧紧贴在墙上,感觉衬衫都被冷汗浸透了,脸上更是丰富多彩,先是震惊、痛心、愤怒、鄙夷,不屑与廖俊杰为伍,跟着,呈现出一种深深的忧虑。
就在他心绪无比矛盾的时刻,门禁口传来了新的动静。
“谁呀?鬼呀!”斯文毫不犹豫放声大喊。
一个人影闪出来,高高支开两只胳膊,分明想捂住他嘴。
斯文嗓门儿提高两度,“哎呀范姐!你吓死我了!”
范立青无语,放下胳膊,“你在这儿干嘛?”
斯文哼哼唧唧投诉,“范姐,咱们打报告申请调回经侦吧,廖队针对我,老叫我下来送文件,我最怕这些了。”
屋里廖俊杰一愣,没记错的话,这是斯文第一次承认他是队长。
他还在思索斯文一身反骨怎么突然老实了,手已经推开房门。
“立青,你下来干嘛?不是怕冷么?”
阴沉走廊里三个人面面相觑,站位活似三国杀,敌我不明。
夺得先机的斯文和廖俊杰戏精上身,小表情乱飞,你一眼我一语,抬杠抬的风生水起,反而范立青尴尬地找不到借口。
她舔舔唇,“我是想请教王队,这个,自己主动跳楼,和别人推他坠楼,发力动作,姿势,天差地别,痕检怎么会区分不出来呢?”
“小范啊,听说你在公大是读财会?”
王队风度翩翩走出来,端着喷香的奶咖。
“你以为这个简单?我们学了一个月,又做实验,又去气象站等风来,你真有兴趣,先借调过来。”
斯文说,“学这个干啥?范姐带我考CPA吧,兼职接项目挣点外快。”
三目炯炯,范立青意识到三对一,后悔自投罗网。
她抿唇一笑,“法医挺有意思的,我有兴趣,等这个案子结了。”
王队满脸慈祥,“好啊,反正我这儿常年人手不足。”
范立青撤了,罕见地没拉上斯文。
斯文等待她背影彻底消失了才轻声说。
“廖队,算我一个。”
廖俊杰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又听见他铿锵有力的后半句。
“要防患于未然。”
这回廖俊杰听懂了,“嗯,你说得对,要挽救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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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安生坐在车里,两手把住方向盘,头埋到胸腔沉重喘息。
没开空调,她背上又黏又潮,肠胃一阵阵痉挛。
实在疼的受不了。
她拉开副驾抽屉,哗地洒出大把药片,包装盒拆掉了,说明书扔掉了,都是差不多薄薄的铝箔包装,有胃药,也有降血压的,抑制中枢神经的,止痛的。
她很熟悉,很快找到需要的,三颗一起吞下去。
混在药片里还有一只老款翻盖手机,功能简单,充一次用三五天,但背板摔掉了,临时用透明胶固定住电池。
莫安生抓起手机发短信,“你是谁?”
对面反应快的好像设置了自动回复,“你是谁?”
她额上青筋一跳,飞快输入。
“你跟我老公是什么关系?”
这次许久没有回音。
莫安生瞪着屏幕,每当它黯淡下去就戳键盘,直到右上角的电池标志闪出红光,才启动车子去找充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