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晚上十点,莫安生驱车离开广播电视大厦。
车窗倒映流光溢彩的霓虹,她转着方向盘有一瞬间沉迷,但目光触及副驾上一大把手机,立时又硬了面色。
她约了人在电影院碰头,晚场票,一左一右缩在角落。
莫安生催促,“你不信就让给我嘛。”
尹从辉巍然不动,“你不说蒋森要卖吗?找他呀。”
莫安生有些恼火,“尹总,我敢约你就是有把握,我查了房管局的底账,一楼两套和顶楼六零一都在你手上。”
“找谁查的?档案科老柴?还是人事科?”
屏幕上两个男人打成一团,他头微转,“你到底是差钱,还是差房源?”
莫安生回答的很巧妙,又很直白,“我差钱,宋局差房源。”
“哪个宋局?”
“还有哪个?宋云帆,全市唯一不满四十岁的正处级干部,政绩突出,学历优良,符合更高级别提拔考察的后备要求。”
“你跟他什么关系?”
“你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呗,尹总,话不用说这么白。”
莫安生抻长手臂展示钻石拼的手链,石头太大,每颗都有一克拉,亮的犹如戴了条灯带,就算不懂首饰,尹从辉也知道这串五十万打底。
莫安生很年轻,年轻到自称白手套也有那么一丝说服力,而且大银幕的光总是很温柔,打在任何人脸上都显得意犹未尽。
“我是个小商人,借不着官员的庇荫,你提宋局就不用谈了。”
莫安生很痛快,“那不提他。”
“干部楼十二套房,建面七百方,拆迁补偿就算搞到一千万,利润也就不到三倍,我是看得上哈,但我说难听点,以宋局的地位,不至于……我们两个就是摆摆龙门阵,乱说哈!”
尹从辉抱起胳膊架在胸口,语气淡淡的,很礼貌,也很轻蔑。
“网上说,一个处长,终身所有待遇折现,值八千万。”
“你什么意思?”
莫安生脸色阴沉下来,看他几秒,恼羞成怒。
尹从辉摸手机,左边口袋一个,右边口袋一个,并排在掌心,给莫安生看清楚,两个号加了同一个群,经过上周的退群风波,只剩下十五个人了。
“从你说蒋森卖房,我就晓得你是骗子了,拆迁嘛,炒个心理预期,跟打□□差不多,不少人拉大旗扯虎皮,冒充官员,有人呢,还打舆论战,社交媒体上发帖钓鱼,拉个群煽风点火,一人分饰多角。”
莫安生想解释,被尹从辉摆手制止了。
“你有你的路子,我有我的消息,上头要变天,拆迁房我不做了,你要,底楼两套让给你,但六零一,不好意思,给不了。”
“为啥子?”
尹从辉以为她问他为啥子肯帮她。
“我就是从你这个年纪开始倒腾烂尾楼的,你这些烂事儿我都干过,现在退休了,就当薪火相传嘛。”
“我是说六零一为啥子不能给我?”
尹从辉不明白了,“你就非要六零一?”
“对。”
“为啥子咧?”
莫安生反问,“你又为啥子抓到六零一不放?”
“我没有哈!”
尹从辉说,“我们平台的车,司机付首付,剩余贷款,蒋森六年前首付十万买车,但从签了合同就跟我借钱,一万两万,不到一年,十万全借回去了,自己不好意思,硬把房子塞给我。”
莫安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信将疑。
“你不是听到消息刚买的?”
“不是,蒋森最近倒是提了几次,想拿回去,诶我说,不得他也在你这个群里吧?那你生意咋个做嘞?”
“他是个瓜货,就算拿回去,等我多开几个群,多买几条公号,说啥子他都要信,过两天还要降价跳水求我买他的。”
尹从辉说,“行,祝你发财!反正这二三十万,对我来说毛毛雨,当初我搞平台,看中蒋森两口子在司机里头有点儿号召力,他老婆开公交你晓得吧?他老老实实在我这儿,别的司机安心,现在?一哈骗保,一哈扯进啥坠楼案,麻烦!我想算了,车也别在我这儿开了,房子还到他,我不管了。”
“那底楼两套呢?”
“啷个?你要嗦?刚好,我现在清盘。”
“咋个来的?”
尹从辉有点烦了,但耐着性子回答,“五年前买的。”
“五年前你就晓得旧厂街要拆?”
尹从辉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
“你不晓得我外号烂尾王?重庆的烂尾楼,每一栋,都有我的几间,你问为啥子?我对中国经济有信心,对重庆特别有信心,行不行?”
顿一顿,终究不太相信这小姑娘有他担忧的胆色。
“你不信,去查过户时间,还不信,查印花税缴纳时间。”
“我还以为你有内幕,他们说你背后有靠山。”
莫安生皱着眉小声嘟囔,很失落。
“旧厂街不可能拆了。”尹从辉心说,拆了我跟你姓。
“万一呢?”
“你自己想好,真要,钱准备好,来我公司找秘书约过户。”
莫安生烦躁地扭开头,终于流露出一点小女孩的气性。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买个串串。”
尹从辉临走还不忘规劝两句。
“拉群造谣这种事,我劝你慎重,你随口说说不要紧,人家截图转发,传播超过五百个人,犯法的就是你。”
当着莫安生的面退群。
“这两个号我不用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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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打开,清爽的夜风冲刷耳际。
高架畅通无阻,冲下匝道时,尹从辉甚至放开双手,体验飙高的心跳。
目的地在观音桥,寸土寸金的商贸重地。
尹从辉把车停在路灯底下,开后备箱拿出手电筒和一大盘钥匙,窄巷无人,唯有一只流浪猫注目,他冲它喵喵叫,岔出小路,爬上台阶。
眼前是一栋七层旧式写字楼,楼龄超过二十年,当年商用建筑的设计标准很低,层高不足,电梯和停车位配比不够,周边发展起来后,企业纷纷搬去新建的甲级写字楼,这里被火锅宵夜麻将馆占据,凌晨一点还有人驻唱。
写字楼东边,北仓文创园方向,有一栋废弃多年的环形烂尾楼,与写字楼通过天桥连接,是配建的五层停车场,占地颇为阔大,但车道只修了一半。
之后启动过两回,一趟想改酒店,做了隔断,吊顶,走了水电线,一趟想改成公寓,加了一架螺杆式电梯,无底坑无机房,自带一体化玻璃井道。
前几年,尹从辉买下五层角落三个车位的产权,其实重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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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位并没有产权,属于住宅小区或商业建筑业主的公共财产,不能买卖,但万一有一天,新资本神通广大,把它盘活成商住甚至住宅呢?
就算不能,尹从辉从过往的人生经历中也认识到一个道理,人,尤其是做大事的人,需要一个秘密的空间,来解决麻烦。
尹从辉试了好几把,才打开卷帘门,他拉高半米,一瞬翻身落门闸。
仅有的空隙,街灯照进晦暗阴湿的封闭空间,一下子亮了很多,地上厚厚的灰尘,脚印,乱七八糟的电缆、电钻、木板,一盒一盒满满的钉子和榔头。
他掏出电筒上下扫射。
楼体挑高十几米,电筒有限的光亮如泥牛入海,跑几步就被黑暗吞没了,照得见的地方,盘旋的坡道戛然而止,停在三楼,跟环绕的走廊将将搭上。
当然尹从辉知道,这只是从一楼看视线错位的结果,其实从三楼走廊就会发现,两头还差了快一米的间距。
“唔——唔——唔!”
听见动静,五楼传来暗哑低音,有人费尽全力撞翻重物,砰——咣当当,一只大塑料桶滚出来。
尹从辉蹙眉,打着手电缓步趋近电梯。
虽然他只持有大楼的10%,但其他业主已然放弃,别说盘活资产,连水电费都懒得交了,电梯的例行维护维修,两个月一次,只有他跟电梯品牌方联系,还有楼外四面监控,除了他,根本没人看。
——滴,滴滴。
电梯启动,提速,停止。
尹从辉交握两手在身前,西装笔挺的身影从四面清透玻璃映出来,超越阴暗潮湿霉味儿和垃圾,自觉是尊平地飞升的神。
电梯门打开,脚下是新一轮垃圾,能看出这里最近有人居住,杯面油亮的汤渍还没干,满地啃过的面包、火腿肠、卤蛋,老鼠吱吱叫,抵着光圈退散。
尹从辉推开房门,屋里没开灯,但可借光,大玻璃窗映照对面写字楼五楼粥底火锅店的招牌,霓虹闪亮,约略可见人影。
当初改酒店时,五楼只有几间安了门窗,他点名买的就是这几间。
19L大桶农夫山泉翻倒在地,汩汩流水,饮水桶支架绊在旁边。
男人扭过头,湿碎的乱发底下露出眼睛。
“他死了吗?死没死?”
“当时就死了,高空坠落中碰撞墙体结构梁导致躯体分离。”
“分离?……怎么分离?”
男人迟疑着重复,很疑惑,无法想象那画面。
“就是摔碎了。”
尹从辉搬运这几天的新闻,有个男人杀妻后从二十四层坠楼。
“警方派不少人四处搜寻,以免遗漏残肢,吓坏居民,你躲这儿挺好的,媒体不让报道,微信群转来转去,全是血腥图片,网警抓了好几个。”
男人捂住耳朵浑身发抖,“我不出去!”
“好,那我继续帮你请假。”
尹从辉掏出男人的手机,一条条翻着转告。
“王秘书找过,你老婆找过两次,还有朋友约吃饭,我都搪塞过去了,不过时间太久了不好,宋局最近很忙,你再住三天罢。”
“等我出去了……”
男人从黑暗里扑出来,凶狠地威胁,“我弄死你!”
尹从辉明显不信,“真的?你还敢……?”
这个‘还’字吓得他一哆嗦,慢吞吞缩回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