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斯文发来的录音,尤其是‘青梅竹马’那句,廖俊杰急火攻心。
紧跟着又是一句,‘我担心你’,顿时更暴躁了。
还有文字,斯文说:廖队,现在必须启动对范姐的背景调查。
“艹!”
廖俊杰把空调开到二十度,烟盒抓起来一抖,居然空了。
上次跟王队说俏皮话他还当是做游戏,游刃有余。
现在却笑不出来了,立青居然真的‘又’发现了新线索。
他烦不胜烦,径直回复斯文:她跟五寸滩中学没有关系!
背后传来一声咳嗽。
廖俊杰转身,陈数杉穿的像某时尚品牌圣诞特辑广告,宽身衣物外裹了件厚重的千鸟格羊绒披肩,正不满地瞪着他。
廖俊杰想起来,“上回你说,男女舒适环境温度差几度来着?”
“四度。”
廖俊杰满不在乎地耸肩。
“哦——反正三楼也没女的,什么事儿?”
明明刚借给他一个范立青。
陈数杉道,“也是哈,这案子总不至于放到少舟回来。”
裴少舟,女,陈数杉闺蜜,刑侦支队正队长,此刻在部里进修。
廖俊杰摊了下手。
“那不可能,十天破不了,我辞职。”
陈数杉看表。
“6月13日中午十一点半,你说的?”
“对,我说的!”
陈数杉不动声色站在原地,终于廖俊杰憋不住了。
“你看没看过立青成都那个案子的案卷?”
“没有,我级别不够。”
廖俊杰意外,“连你都不够?什么案子保密级别那么高?”
“你如果怀疑她,最好不要一起工作。”
廖俊杰反唇相讥,“你没怀疑过?不怀疑你干嘛想看案卷?”
陈数杉撇嘴,“加强专业学习。”
廖俊杰哈哈干笑了几声。
陈数杉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任何一个同事。”
廖俊杰的笑声戛然而止,表情复杂地看看她。
继而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在陈数杉信任的范围之内,这让他感到浑身舒坦,加上难得听到陈数杉嘴里说出‘任何/从来’之类不留余地的词汇,一时倒有些五味杂陈。
陈数杉不跟他一般见识,至少表面上从不恋战,拍U盘到桌上。
“万县说你抢了他们的人,蒋森是吧?这个视频灰度偏高,设备也老旧,他们当时没有怀疑,这两天听说真牵连上命案了,想找市局帮忙分析视频,判断下有无人工剪辑痕迹,但市局最近很忙,你知道吧?”
廖俊杰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但他嘴硬。
“嗯,出了大案子。”
陈数杉冷嘲,“文明城市检查又来了,全局搞内务。”
“哦——”
“本来我想找斯文做,不过人现在归你,你定吧。”
她走了,廖俊杰气哼哼把U盘插进电脑。
现在年轻人不用这些过时的存储工具了,斯文的文档全在云端,但刑侦上下都懒得学,要用什么,电话叫他发群。
蒋森落水的视频,之前万县发了一个,受内网传输速度影响,是压缩过的标准清晰度版本,马提子看过,感慨光线这个东西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长达三四秒,副驾上都像有个戴帽子的人影。
但放慢速度逐帧比对,很容易看出并没有,尤其落水前的一瞬,一张深蓝塑料袋飞起来,刚好打乱了光。
廖俊杰漫不经心地看了几遍,忽然整个人贴近屏幕。
他跳起来翻箱倒柜找鼠标。
没电了,找线,找不着,才想起来,这是用电池那种,又翻抽屉,拆投影仪遥控器的电池,终于搞好了,暂停,放大,慢放,回退……
塑料袋飞起来,背景香樟落叶缤纷,塑料袋落下去,香樟继续落叶。
每一片,都和一秒钟前同样轨迹。
廖俊杰瘫坐在座位上,觉得脑袋被人轰轰炸了一遍,全是废墟。
这什么情况?
一个变态,拿酒瓶子沾人脑浆放回餐桌。
另一个,主动报假警自曝?!
都当我堂堂江南分局刑警支队不存在是吧?
“喂!老方啊!是我。”
廖俊杰抓起电话,抽屉翻出半包返潮的烟,凑合点了。
“上周你们那个沉塘的车主,报案人记录给我一份?电话也发一个,领导最喜欢搞这种,行军床收走,毛巾拿走。”
**************
“太太——”
“太太,吃完了吗?”
张妈趴在木门上屏住呼吸,但屋里没有人动静,只有鸟叫。
奇怪的很,太太什么声音都怕,唯独容忍隔壁养鹦鹉,从来不闹。
她掏出钥匙。
咔哒——
房间里没有人。
遮光窗帘拉的紧紧的,壁纸、床单、地毯,一切都柔软厚重细腻,像吸光的泥沼,整个房间唯一的反光面是座钟的玻璃面,但不在床头柜,在床上。
——在安岳怀里。
“太太?我进来了。”
张妈脚步很轻,因为安岳抱怨过被她走路带的风‘吓到’。
安岳五指扣着座钟面,瞪着眼,托盘在床头柜。
“我拿出去了?”
张妈轻轻拉上房门,下楼回到厨房。
揭开紫砂小盅盖,一口没动,清油凝在表面。
太浪费了,五指毛桃煲鸡汤,祛湿清热的好汤。
她用微波炉打热,靠着橱柜一口口吃尽,回房看会儿电视就睡着了。
她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宽宽的缝子,又拉窄了。
片刻,咔地一声轻响。
她迷迷糊糊翻个身。
太阳很晒,街上没几个不打伞不穿防晒衣的女人,而且安岳很漂亮。
尹从辉一眼就看见她了,驱车靠近。
安岳上车就开始哭,“怎么会这样?”
附近有个大型立交桥,开上去,先画8,再画X,十分钟才下得来。
安岳情绪激动的时候他就带她在上面转圈,效果像婴儿摇摇车。
安岳渐渐止住抽噎,“真有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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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我们正常,尤其是我,打交道的人杂,但没道理连你也……”
“对啊!我手机只给过你们几个人。”
安岳问,“这两天他再找过你么?”
“没有。”
安岳迟钝的大脑开始分析,“不会是……我们当中?”
尹从辉显然早就这么怀疑过了。
“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金荣,那只有蒋森了。”
“还有卫蔚!”
尹从辉脸上一点都不嫌弃她不通人情,很耐心地解释。
“你忘了?卫蔚上次就拦着金荣,只是没拦住,她一个女孩子,金荣人高马大的,又在气头上,敢去拦就不错了。”
顿一顿,羞愧地说,“我都没敢。”
安岳想说,可她现在是蒋森的老婆,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她没好意思直说,毕竟这么多年尹从辉都没结婚。
“我可以拿命跟你保证,卫蔚绝对不会,她嫁给蒋森是有原因的。”
高架上车况复杂,尹从辉双眼必须保持直视前方,但他的口气沉痛坦率,让人忍不住顺着他的立场去想,进而同情卫蔚的遭遇。
“大二那年,卫蔚怀孕了。”
安岳大惊,“我怎么不知道?”
尹从辉心想,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我不敢结婚,怕有人把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会怀疑我跟你……”
安岳重重地喘息了起来。
“我没有办法怪她,你想啊,她想找人说说话,找别的同学都说不明白,找我们几个,各个回避她,尤其是你,那她还能找谁呢?”
安岳想起那时候卫蔚确实找过她,但她没理会。
“早知道这么严重,我该……”
尹从辉的心脏猛地跳了两下,脸上却只有无奈的苦笑。
“也不能怪你,我们约好的,能不联系就不联系。”
余光看见安岳果然已经沉浸到自己的‘悲剧’里。
她往下出溜了一小节,耸着肩膀,两只胳膊心痛地抱住自己。
“我明白那种感受,我也好难受,那个时候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拿着手机等电话,其实我知道,他再也不会打给我了。”
她难过了好几分钟才想起正事,“所以你认为是蒋森?”
“只是怀疑,不过出事前他找过我几次。”
安岳警觉地问,“他又想干什么?”
“你别怕,这次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安岳再度蓄起泪水,“我真是后悔,当初听信他。”
“以前的事别想了。”
尹从辉说,“他想把房子要回去,说最近又有拆迁。”
安岳嗤之以鼻,“怎么可能?”
“其实后来我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
安岳很讨厌蒋森,扭头望着窗外不说话。
“你看我们几个,现在混的最差的就是他,人嘛,最怕跟人比,越比越不甘心,本来我拿了笔钱给他,结果刚要上楼就……”
安岳担心地问,“你不会被人看到了吧?”
“看到也不怕,又不是我干的,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