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路弯弯心知肚明这句歌词恰巧和着男人的动作不过是个巧合,可她还是被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慑住了心魂。
她机械地点头,表示接受,别过头避开男人优越的侧脸,顺势把那股恼人的情绪咽下。
录制开始时,二人被围在一群小孩中间。
路弯弯坐在林杉半步远之后,手里拿着吉他,挑眉示意他说话。
林杉喉结上下滚动几下。
似乎是在犹豫。
路弯弯见他把手背在身后,握拳又放开,反反复复。
她正在踟蹰着是否要上前帮助时,林杉身后的两手一手比了个大拇指,一手比了OK。
一手夸自己,一手安慰她。
然后他弯下腰看向孩子们。
路弯弯一下便注意到这个细节,低头拢着发尾时浅浅笑了一下。
“小朋友们大家好,先祝大家周末愉快,今天哥哥和姐姐为你们表演几首曲子,好不好呀?”
孩子们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叽叽喳喳,反而怯生生的。
好半晌才有大胆点的问他们:
“哥哥姐姐,你们今天唱什么歌呀?”
林杉也不急,噙着一丝笑问,“你们想听什么?”
这下孩子们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虫儿飞》”、“《小星星》”、“《吉祥三宝》”、“《让我们荡起双桨》”……
听完,林杉终于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他回头看看路弯弯。
薄唇紧抿,眼里带着歉意和试探。
路弯弯被他逆着光的视线闪到,努力让自己集中后轻叹口气,然后很郑重地点点头。
“都可以。”
阳光下,林杉的发丝被太阳偏爱,金光细细闪着。
他笑了,恍惚间让路弯弯看到了六年前的他。
她会一见钟情的那个林杉。
路弯弯微微摇摇头,把这种有些危险的念头甩出大脑。
准备开始,林杉后退半步,和她并肩坐下。
路弯弯示意他准备,脚尖轻轻打着节拍,开始弹奏前奏。
没想到林杉和她配合得极好,卡节拍竟然卡得很准。
准得仿佛两个人认识很多年,像是有种无言的默契。
路弯弯三年都没有听过林杉的现场了。
儿歌的和弦很简单,简单的时候就容易跑神。
不知不觉间,她的思绪有些出走。
林杉是很典型的天赋型选手。
几乎没有受过任何声乐训练,当年参加选秀时,他只因为一副好嗓子和超宽的音域就成功出道。
无端地,她想到当年正式粉上林杉的那一场选秀舞台。
当时的他着一身剑客行头,20出头的年纪,恣意、狂妄。
一曲改编过的《月光》几乎是开嗓就抓住所有人的心。
转音流畅自然,嗓音恰到好处的深沉多情。
再配上少年还未经雕琢过的野性却又坚毅纯净的眼神。
仅仅是抓住镜头的那一眼,路弯弯就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内狂跳的声音。
回忆结束,几首儿歌也已经唱完了。
之后就是《我们俩》。
这首歌没有前奏,路弯弯向他看一眼,却对上男人恰巧看过来的眼神,竟然与六年前的林杉不差分毫,她呼吸一滞,慢了半拍。
稳住后脚尖才轻点三下。
他的声音就随着吉他轻柔的和弦响起。
品质低劣的吉他,效果不佳的音响,空旷有风的环境,他的歌声却仿佛加上了杜比音效*。
节奏合拍,音量恰好。
就连阳光也偏爱两人,让此时摄像头里的画面静谧温暖。
分明今天的风并不很暖,在场的每个人的心头都好似刮过一阵春风。
不知是不是路弯弯的错觉,这首歌短短几分钟内,林杉看她的次数变多了,唱歌时随着节奏律动的肩膀也好几次擦过她的肩头。
正在录制,路弯弯不允许自己分心,于是她强迫自己专心扫弦。
刚刚的呼啸的风却悄悄消散,不知所踪。
//
表演完毕,在场的小朋友和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地鼓起掌来。
按照惯例,演奏会结束,表演者应当对着观众鞠躬。
她怕他不知道,到福利院前就有提醒过他,演奏者之间只用握手。
她没想到这番提醒在林杉看来是另一种意思。
那时林杉凑近她,带着戏谑。
“怎么,路小姐觉得,我会在镜头下抱你,故意让你难堪?”
带着顽劣和不正经,让路弯弯有些反感。
面前轻佻的男人竟然会是曾经她记忆里的那个认真诚恳的林杉吗?
她咬紧牙关剜他一眼,最后只说,“林先生会不会太过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最后,二人各怀心事不欢而散。
可现在分明不是那样的氛围,音乐有温暖人心的能力。
更何况是演唱与伴奏者完美配合的一次表演。
半天内原本尴尬的氛围像是被什么冲散了,空气里几乎不剩疏离。
林杉走过来,伸出线条流畅的手臂。
指尖并拢时,似乎是为了提示路弯弯,还轻轻晃动几下。
他还笑着。
这次半分轻佻和戏谑都无,分明是很纯净的笑,路弯弯却仿佛听见了塞壬的歌声,诱惑她放下吉他。
她脚下也像被下了咒。
一步,一步。
然后自己弹奏得有些发麻的指尖被温热的手心包裹。
男人很有教养地只是环住她的指尖。
这才算真正完成这次演奏。
路弯弯后来一直记得,林杉的体温比她高。
带着被日光晒后的余温。
只是极短的一个握手,短促得像是烤面包机弹出成品的那一刹。
松软、喷香,还带着余温。
//
令路弯弯感到头疼的是,破冰热身赛只是一个预警。
半周后的一个周三清晨。
真正的比赛才刚刚开始。
众人再次回到摄影棚,工作人员向他们讲解第一次公演的规则:
今晚彩排,明日将进行直播。
现场将有1000位观众现场按下“支持”按钮。
三十六位歌手的支持数的倒数七名将淘汰。
之后七名中只有一位能复活。
虽然只是彩排,但制作组却要求歌手在极短的时间内独立选择曲目。
选曲结束,立刻交给制作人独立编曲或是保留原曲。
所有机会只有一次,不得更改。
表演顺序和舞美质量将由热身赛视频点赞量决定,24小时截止。
点赞量高的可以优先选择出场顺序,同时获得视觉效果更佳的舞美。
听完规则,路弯弯沉默许久。
说实话,编曲她很有信心。
但是对于林杉的选曲,她拿不定主意。
要公平,就要考验默契。
虽然是老生常谈,但路弯弯依旧不担心实力,只担心配合。
//
虽说是歌手独立选择,制作组还是给了一点转圜的余地。
彩排开始前,制作人和歌手将有20分钟讨论时间,制作人只能给出建议,不能给出指定的曲目。
路弯弯怀着忐忑的心跟在林杉身后进了休息室。
环顾一圈,她发现休息室已经被架上摄像机,此刻开始每一句话都会被录下来,会被监视,也可能会被恶意剪辑。
她不太擅长面对摄像机,深呼吸使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林杉的下一句话一下子把她说蒙了。
“路小姐,”他轻松惬意地坐回沙发上,“今天吃早饭了吗?”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路弯弯不知道是林杉自来熟还是有意捉弄自己。
她暂时只想把这些小事放在一边,试图挤挤眼睛告诉他有摄像机。
林杉应该也已经看出了她的意思。
然而他依旧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是认真地等她回复。
路弯弯今天穿着皮衣,放在口袋里的手几乎快要被闷出汗水,第二次了,她握紧拳头。
她最终决定避开他的问句,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去和熟悉的剪辑师商量剪掉这句话。
“林先生,关于这次的选曲,我有两个建议,”
她一手端起早上买的欧蕾咖啡,一手给他看自己手机上的备忘录。
备忘录第一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请不要说多余的话,摄像机在拍。
看似礼貌,实则冷淡疏离。
林杉嘴角的笑也渐渐冻住,失去应有的温度,他缓缓低下头。
路弯弯知道自己或许过于生硬了,可她不后悔。
明明是这么想着的,却不知怎地,本该是看向他面庞的眼神转了个弯。
她看向他低头时浓密的发顶,才接着说,“一是打感情牌,试试看唱您之前……”
“嗯……”她停住,并没有往下说。
害怕过于直白的话会伤到他,路弯弯斟酌着措辞。
林杉察觉到她的迟疑,抬头看见那行字,眼睫轻颤,然后自然地接过话头。
“过气之前的歌?”
路弯弯握着咖啡杯的手一顿,才收起手机,用纸巾揩去上唇不小心蹭上的泡沫,然后极轻地点头。
她不想看林杉的神色,更怕看见他失落,只是接着说:
“第二是,您之前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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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是比较激烈的,一公,为了给观众冲击,大部分选手应该也会选择冲击大的歌曲。”
路弯弯试探地抬头,然后倏然撞进男人深不见底的眼里。
她稳了稳心神,“这次可以试试抒情向的国风或者R&B,给观众带来不一样的感觉。”
林杉没回话。
这时乐小元进来了,给林杉一个纸袋子。
林杉接过,然后让她出去了。
他从纸袋中拿出一个面包,却不吃,嗓音带着还未开嗓时的低沉。
“我知道了,谢谢路小姐。”
语气和她对他的态度一样。
冷漠,疏离。
路弯弯本不想这么直白,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直说。
碍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和先前的误会,她不觉得林杉会对自己有什么期待。
礼尚往来。
两个人这样的距离恰恰好。
她整理好思绪,把咖啡端起,起身准备离开休息室。
“那么,提前期待林先生的一公。”
从沙发前走过的时候,男人在摄像机拍不到的沙发后侧忽地把手里的东西挡在她身前。
她微微回头看他。
“送给你。”
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配上晦暗不明的眼神。
他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垂。
俯视的视角下,林杉的眼更加圆。
这份对他人来说或许多余的圆在他脸上却恰好的真诚。
冲击力也更大。
路弯弯险些握不住手里的手机。
一个温热的肉松面包被塞进手里。
男人试图不碰触她,但还是有肌肤间的轻微摩擦。
这样恰到好处的诱惑和接触,其实路弯弯本该心动的。
不然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前提得是自己没有认识他六年,早已知道他摸耳垂是媚粉或是饭撒*的前兆的话。
或许是太久没有开过演唱会和签售了,这位前顶流爱豆看上去倒是生疏了不少。
她轻呵一声。
心实实在在地下沉,摄像头没有拍到,林杉亦没有看到,她的眉眼冷淡了许多。
//
离开休息室,路弯弯找了一个空荡的楼梯间吃完了面包。
许久没有吃早饭了,她的肠胃竟有些不习惯。
有人在试音,声波让楼梯间地板都颤动,像是在一遍遍质问她:
不习惯的到底是早饭,还是林杉的关心?
林杉关心自己的团队是作为大粉的她早就知晓的,被雪藏前的团队成员直至今日还一直跟随他。
即使换了娱乐公司,他的团队成员依旧死心塌地。
相比于话语,她更相信她看到的。
可是出现在面前的分明是两个林杉。
23岁的,和26岁的。
可路弯弯甚至被误会为厌恨他。
他没有理由讨好自己。
事业上她只是新人,情感上他们互相猜疑。
这样怎么能晋级?
她想了很久,最后猜测他或许突然明白和自己合作会是他的机会,所以即使被讨厌也要对她好一些,以求能获得一份好的资源。
自己早该想到的,娱乐圈的善意小苗大多滋养在利欲浇灌的土壤。
正想着这些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
对方的嗓音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她躲到门后。
听到两人交谈着。
“林杉那种人,”年长一些的轻嗤一声,“也只能讨好路弯弯了,不然谁要他。”
年轻一些的人似乎是吸了一口烟,半晌才回复。
“路弯弯也值得被讨好?这俩人真是毫无作用的组队。”
路弯弯反感“讨好”这个词,也无视他们对她的蔑视。
她悄悄地离开了楼梯间。
开门的时候,却看到手里高高地举着两杯咖啡的,似乎是滞住了的林杉。
刘海遮住了眼,神色却格外地乍眼。
室内明明没有雨,两人却都被淋湿了。
想来他也听见了。
林杉把路弯弯没带走的欧蕾咖啡递出,然后酷酷地露出一个干脆利落的笑。
“原来,我想讨好路小姐的事儿是司马昭之心啊。”
这句话让路弯弯不得不质疑先前的所有猜测。
被踩中尾巴的人本该急得跳脚。
可他没有。
他看上去太坦荡了。
他修长的指尖轻巧地拨开刘海,眼神失去所有遮挡。
亮得让路弯弯心一颤。
“这下,路小姐应该更讨厌我了?”
不似之前她曾听过的任何一种林杉的声线,明明刻意带着坏,却叫人听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