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辞走好,柳姳音浑身瘫软在藤椅上,低声喘息。
这些天来,柳姳音日夜忙碌,尽量不去想起他,本以为她对他已经全然没有感觉了,可再见面,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心悸,他的身影、他的声音,都仿佛有穿透力,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忍不住感到难受。
她拼命逃离,就是因为她待在他身边太心痛了,她要自由要畅快,要和从前不清不楚的关系割离。
“姐姐,你怎么了?你很怕他吗?”年宜走过来关切地问。
兄妹两人都能察觉出柳姳音自从知道那人后的不对劲。
柳姳音擦去额头的汗,轻声道:“无妨,此人身份尊贵,为人狡诈,你们要小心他。”
冷静下来的柳姳音开始沉思,朔风堂和夏江诲没有收到裴璟辞来青州的消息,想必他此行与朔风堂无关,而如今明帝重用裴璟辞,非诏应不得随意出京,难道是明帝的旨意让他来青州?
“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我们现在还不能松懈。”柳姳音疲惫地说,“他向来谨慎,刚刚那番恐怕打消不了他的疑心。”
她抬眸,用请求的眼神看着年宜:“年宜,恐怕得再请你帮个忙了,你这几日就留在这里,以我的身份进出,我怕他还会盯着我。你莫要害怕,我会寻人保护你的,他们也应不会对你动粗。”
那双透亮的眸子我见犹怜,让年宜也忍不住答应,她声音坚定:“姐姐,我不怕,能帮上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书房里,三双眼睛彼此对望,三人的情感在逐渐变得亲近起来,从一开始柳姳音抓住他们,威胁他们,到他们了解自己后开始不再抵触自己,如今他们也会设身处地担忧自己的安危了。
这让柳姳音在异乡里感到一丝欣慰,至少她此时还有人真心实意地帮助她。
柳姳音庆幸自己到了这儿常常带着面纱,除了老帮娘一家和年家兄妹,其他人并不知道自己的长相和身份。
她简单做了伪装,准备晚上在年川的掩护下离开,段婶却走过来满脸愧疚地看着她。
段婶眉毛皱在一起,天天挂着笑脸的她此刻又是内疚又是自责:“英娘,对不住啊,都怪婶儿见钱眼开,暴露了你,你……你打我骂我,婶儿都承着。”
说完,她还想跪下道歉,被柳姳音一把拦住。
“段婶,这并非你的错,我也有疏忽的地方。”她认真地叮嘱,“只是,以后见了此人亦或是别人,都不要随意告知我的存在,还有西阁,也不要让外人进出,咱们店住客鱼龙混杂,段婶你也要拎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段婶擦着眼泪点点头。
柳姳音离开如意客栈后,不久裴璟辞一行人也启程离开了,年川暗中跟着他们,发现他们直奔天越关。
“去天越关做什么,难道是去调查叶将军之死?”
说完,柳姳音又摇着头,坚决否定了这个猜测。
前些日子齐九桉才因叶昀之死离开,明帝不可能再专门派裴璟辞为此事来这里,更何况新上任的守将也即将来了,叶昀的死可以当做意外处置了。
柳姳音叹了口气,对裴璟辞的出现感到一丝心累:“先别管他了,那朝廷派来的守将查到了吗?什么时候到?”
年川将从夏江诲那儿得来的消息告诉她,此人名为赵德成,与朔风堂的关系未知,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应是尉迟烽的人,明日便到青州,他们准备在客栈歇脚一夜,第二日白天去天越关正是上任。
“不能让他去天越关。”柳姳音冷声道。
天越关如今狗咬狗,依照她的计划,天越关里混杂的杂碎会露出马脚,若赵德成上任,那天越关不就成了尉迟烽和朔风堂的地了?
她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你说青州城这么乱,失踪一个边境守将应该很正常吧。”
第二日傍晚,赵德成一行人在城东的长乐居住下,此处为青州最有名的青楼,往来客人错综复杂,倒是方便柳姳音下手了。
柳姳音和年川从后门混进去,分别扮作侍女和小厮。
柳姳音端着一壶新酒走到赵德成房间时,赵德成正喝得烂醉如泥,倒在一个妓女怀里,听她给自己唱小曲,门口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拦了柳姳音。
柳姳音脸朝向里面,确保赵德成能通过虚掩的门看见自己,然后做出受了委屈的模样:“奴婢只是过来送酒的……”
赵德成自然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一眼就看见那艳若桃李的女子,坐起来双目放光:“快让她进来。”
柳姳音一进来,那花颜月貌立刻就把赵德成身边的妓女都比下去了,他紧紧盯着柳姳音的动作,魂都被勾走了。
他突然拉着柳姳音的手,色眯眯地摸着:“没想到这长乐居竟有此等绝色的美人啊。”
赵德成还想再摸她的脸,被柳姳音灵巧躲过去,她羞怯地看着他身旁的妓女,赵德成便知她害羞,不愿被人看着。
于是他挥手让那女子离开还让她把门关紧,他要和他的小美人好好寻乐。
后半夜,柳姳音从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裳一边退出来,低着头和门口的守卫道:“大人睡下了,奴婢还要干活,先走了。”
守卫看了一眼床上呼呼大睡的赵德成,应允她离开了。
柳姳音转身,露出胜利的笑容,他们不知里面的赵德成是假的,真正的早就不在了。
她边走边收拾着被自己刻意弄乱的衣服和发髻,抬眸竟然迎面撞见了熟悉的人。
裴璟辞从正对门的房间走出来,清岩清崇跟着他,同他说些什么。
遭了,柳姳音暗道不妙,心突突地狂跳起来。
他们一步步逼近,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眼下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好在他们似乎并未注意自己,正在谈论什么事情,而柳姳音此刻易了容,衣裳不整,散乱的发丝遮去了她半张脸,任谁看了都当是一个被欺负过的小婢女。
两方人在走廊中相遇,裴璟辞与柳姳音离得不远不近,他黑色的衣袍随风微微飘起,卷起她粉色的衣裙一角,在走廊风中的助力下,相互交缠,又依依不舍地离开,柳姳音就这样擦着他的身体在他们面前离开。
这样近的距离,她能闻到裴璟辞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混着一点点腊梅香。
心脏狂跳到她嗓子眼,呼吸一声比一声颤抖急促。
若是此刻裴璟辞抬眼看着她,他一定能认出易容后的她,一定能认出惶恐的她。
可他只是微微低头,倾听耳边清岩的喋喋不休。
裴璟辞手背在后面,突然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冲击到他心头,他猛然站住了脚,转身回头想看看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子,可她已经消失在了走廊楼梯尽头。
不知为何,那女子模糊的身影与他记忆中柳姳音的样子莫名重合,他急迫地冲过去,想要确认她的长相,却在楼梯口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手指在颤抖,他努力攥紧成拳,隐藏在衣袖,望着空荡荡的楼梯,露出失魂落魄的神色。
“殿下,怎么了?”清岩清崇问。
“没事,走吧。”
裴璟辞自嘲地笑了,是他太想念阿音了,他的阿音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呢,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他们三人离开后,柳姳音才从窗户外爬进来,刚刚裴璟辞就在这里寻找她,男人急促的喘息声犹在耳边,而她就吊在窗户外面,隔着一扇窗与他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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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恐惧和激动差点手脚不稳掉下去。
此处虽然不高,但掉下去势必会引人注意。
从长乐居逃离后,柳姳音顺利与年川汇合,她眉心一跳一跳地道:“派人务必跟紧那帮要找我的人,我刚刚差点又撞上他们了。”
“你没被他们发现吧?”年川担忧地问。
柳姳音只摇摇头,走路时步伐有些踉跄,身形也有些不稳。
她叹着气,小心揉着手指,为了躲避裴璟辞,她吊在窗外时,手指关节被擦伤了,正往外冒着血。
最近身子时常感觉疲累,不过经历方才行动,她竟有些扛不住了,若是放在从前,她的经历只会更旺盛。
她才多大就比不得从前了?
掳走赵德成把他藏在鸠山寨后,青州流传不知什么人为了报复朝廷和官府,接连杀了两个戍边将军,天越关内更是乱成一团。
夏江诲果然急不择路,把年川等一众人等臭骂一顿,又火急火燎地给尉迟烽发密信。
不过此事似乎没有影响裴璟辞,柳姳音的人跟了裴璟辞数日,终于见他们离开青州,像是返京了,而如意客栈周边也没有他们的人,柳姳音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又搬回了如意客栈,回到熟悉的地方,她烦躁缭乱的心才平静些许。
因为裴璟辞的突然出现,扰得她这几日都没睡好,只是勉强支撑精神。
秋日午后的阳光显得金黄沉稳,没有夏日的炎热,柳姳音倚在窗台边,身子懒洋洋的,年川一边侧头认真瞧着她,一边同她说话。
段婶端过来一盘飘香肥美的蟹送过来:“早上刚送过来的,快尝尝,咱们青州的蟹,蟹肉鲜香,蟹黄醇厚,可香啦。”
“多谢段婶。”柳姳音看着美味的螃蟹,眼底浮现一抹温柔,抬手就要剥蟹品尝。
年川注意到她手上的伤,主动揽过剥蟹肉的活儿:“你手有伤,我来吧。”
柳姳音没有逞强,于是笑容温和地看着他:“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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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崇匆匆赶来:“殿下,让您猜对了,咱们离开青州不久,之前住的那个女子就离开了,而后住进来另一个女子,看身形,很符合宋老板所说的何英娘。”
前几日,裴璟辞抓到一个常去如意客栈的宋老板,他见过何英娘几面,据他说,何英娘总是薄纱掩面,外面的人不知她的样貌,但她身材窈窕,身形比其他女子矫健高大,气质沉稳成熟。
他所说的何英娘,与裴璟辞那日见到的何英娘全然不符。
裴璟辞睁开眼,眼眸里满是势在必得,他呼吸声沉重,冷冷开口:“去如意客栈。”
裴璟辞集结了明月阁的人马,悄悄包围了如意客栈,然后闯了进去。
段叔段婶过来拦他,被人按住口鼻拖了下去。
清岩神色担忧地跟在裴璟辞后面,祈祷阿音姐能及时逃跑。
明月阁行动静而快,无人察觉,此刻如意客栈更是静得出奇,裴璟辞每一步都急切而又期待,气场冷到能冻死人,直奔西阁而去。
他脚踏在楼梯上,清晰地听见了那个令他日思夜想、无比熟悉的笑声,那么真切,又那么不真实。
裴璟辞脚步沉缓地走到门口,门没有关,他一眼就能看见,他夜夜思念、魂牵梦绕的阿音,与面前的男子正有说有笑,阳光投射进她琥珀色的眸子,显得如此温柔恬静,而那男子竟然还将剥得干净的蟹肉递到她碗里,相处亲昵。
一瞬间,气血涌上心头,不知是气愤还是兴奋。
裴璟辞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容此刻也维持不住了,他眼底一抹阴鸷,瞳孔漆黑如墨,轻笑声隐忍着情绪。
“阿音,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