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婶看见白花花的银子,也是乱了神,连忙收下答应:“好好好,我回头就和英娘说。”
而清岩在听到“何英娘”这个名字后,浑身一颤,像被雷劈了,猛然从饭菜里抬起头,怔怔地盯着两人。
何英娘,是他和萃辛找到的那枚银符的主人。
待段婶走后,清岩劝道:“殿下,哦不公子,住在这种小店实在不符合你的身份,不如我们找家阔气的客栈,或者去明月阁住也行。”
不等裴璟辞说话,清崇就揶揄他:“你什么时候这么矫情,连这种客栈都嫌弃了?”
“我没有……”清岩有嘴说不清,吃瘪地看着裴璟辞。
裴璟辞目光始终落在那副字上,寻了一个勉强合适的借口:“此地处于城乡要塞,来往之人皆不简单,我们住在这儿也好好青州的形势。”
清岩紧张起来,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中早已乱作一团。
他不知晓这个何英娘究竟是不是阿音姐,内心情绪双重交织,又害怕又期待。
万一是阿音姐该怎么办?他要打掩护吗?
夜深了,裴璟辞住在东侧最好的上等房里,清岩清崇就住在自己隔壁。
骑了这么久的马,原本裴璟辞应该早就困倦了,可饭间看到了那幅字,竟然毫无困意。
他把柳姳音的手串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传来,他感觉自己仿佛触碰到了柳姳音的手。
从前冬日里她的手常常冷冰冰的,裴璟辞有时不小心碰到,担忧地将手炉放在她手中,后来用不着手炉了,他会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他还记得她手背的滑腻白皙,如同这串白玉菩提珠。
裴璟辞躺在床上,思绪翻涌,期盼着快些到明日,快些见到这个叫何英娘的人。
他在心里默默道,阿音,会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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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姳音快晌午了才回到如意客栈,恰好年家兄妹来找她谈些事情,柳姳音就让他们来了自己的书房。
一进书房,墨香混着沉香扑鼻而来,年宜忍不住猛嗅一口:“哇,好香啊,这沉香里是不是还夹了些别的?”
柳姳音刚骑完马,筋骨酸麻,倚在藤椅上,懒洋洋答:“嗯,还加了一些桂花香。”
因她常常在书房点香,所以即便现在没有点着香,也能闻到淡淡的熏香味,给人一种清雅舒心之感。
年川将夏江诲今日接的情报告诉柳姳音:“他们传来消息,朝中已经派了一名新将军来接替叶将军,不过是秘密下旨,似乎已经在路上了。”
“能打听到那人什么来历吗?”柳姳音问。
年川摇头:“密信里没有提及,只说此人是今年的武状元,是个新人,在朝中没有根基和人脉。”
柳姳音眉心蹙起,面色严肃,讥讽道:“没有根基?我猜他是朔风堂和朝臣勾结推举出的人,不能让他进天越关。”
年川也是这个想法,如今天越关中兵将内斗严重,亚楼几个部落之间也发生严重冲突,正是观戏的好时候,若那人一来岂不打破了这样的局面。
“哐当”一声,书房门被敲开了。
段婶过来给柳姳音送些吃食,顺便提起了那位想要与她结识的公子:“英娘啊,辛苦了,昨日有位丰神俊朗的公子看中了你摆在大堂上的字,说什么也要与你结识,不知你的想法是?”
柳姳音拿起高的的手顿住,定定地看着段婶,警惕起来:“那人长什么样,是什么身份?”
段婶回忆起来:“身量高大,有双桃花眼,鼻梁挺直,那外貌堪称一绝,身边还跟了两个随从,一个样貌英武些,一个长得清秀些,说是路过的商人,姓裴……”
这样的形容词,柳姳音再熟悉不过。
她心中乱如麻,听不得段婶继续说下去,立刻抓住她的手,情绪有些激动地问:“他现在在哪儿?”
段婶看她的反应不太对劲,声音弱了写:“他们昨夜住在东侧房间,清晨出门办事,说是正午回来……应该快到了……”
清晨,裴璟辞等人出门办了点事,等回来时已经快晌午了,段叔认出这位相貌英俊的公子,连忙乐呵呵道:“哎呀公子,您来得正巧,我们东家也刚刚回来,就在西阁二楼。”
裴璟辞眼睛一下子亮了,顺着段叔指的方向,迫不及待地踏上台阶,急促的脚步声和他此刻慌乱的心跳交叠,一下又一下,如同欢快的鼓点。
柳姳音闻声,探头从窗口看见楼梯上正朝她房间走来的裴璟辞,以及后面的清岩清崇。
“来不及了。”她心中焦急,看着眼前懵懵的年宜,拉着她的手腕,“年宜,你来扮演何英娘见他,拜托了,我的身份不能被揭穿。”
年宜虽不知她为何如此,见她这般托付,感觉仿佛担负了重大的责任,重重点头:“姐姐放心。”
接着柳姳音又对段婶道:“段婶,我的身份和长相不能向他曝露,你想办法帮我圆过去。”
段婶看她如此老鼠见到猫一样谨慎惶急,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事。
走廊上脚步声逼近,柳姳音和年川退无可退,她往里看了一眼,拽着年川就躲进书房里间。
好在这间书房宽阔,分为内外间,中间一个屏风隔断足以遮挡住里面的陈设,也不会察觉里面藏了人。
裴璟辞在书房外站定了脚,越是期待见到心中越是惶惶不安,他抬手特意整理自己的衣裳、发丝,每一处都妥帖美观,才跟着段婶走进书房。
他怀着无比忐忑与激动的心,淡漠沉静的脸色变得生动一些,唇边似乎也浮现着笑意。
然而在见到面前这名秀丽娇小的姑娘时,他那副模样却瞬时全然收敛起来,脸色突兀地变得沉寂冷漠。
裴璟辞问好:“看姑娘的字,很难想象姑娘竟如此年轻娇美,与成熟肆意的字并不相符,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年宜迎出来,笑容温婉:“听闻公子想与我结识,难得有人因为我的字而赏识我,公子真的好眼光。”
裴璟辞低头淡漠一笑:“姑娘的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里间的柳姳音躲在屏风后,透过绣着山水风光的刺绣屏风观察外面的两人。
那道挺拔英武的身影,是她拼了命逃离,以为此生不复相见的人,可他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她的一方天地里。
在听到他那句“故人”,柳姳音下意识攥紧手里的衣服布料,不由得露出苦涩又嘲弄的笑。
年宜扮演着何英娘,与裴璟辞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裴璟辞问一两句,年宜头脑机灵,尚且圆了过去。
这时,裴璟辞忽然提议:“今日叨扰姑娘,本就是欣赏姑娘的字迹,我明日便启程离开,分别在即能否求得一份姑娘的墨宝,好在行路中日日观赏。”
他的提议让年宜愣了一下,她心虚地抓住手腕,又怕露馅,勉强笑着答应:“好啊。”
于是,年宜站在柳姳音的案前,铺开一张干净的宣纸,取砚台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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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提笔写字前,年宜问他:“公子想写什么字呢?”
裴璟辞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察她,轻声道:“香靥融春雪,翠鬓亸秋烟。”[1]
年宜诧异一瞬,虽然有些好奇,但害怕多说多错,终究没有问出口,埋头写着字。
柳姳音听到熟悉的词句再次从他口中说出,身体像被烫了一样,轻微颤栗了一下,内心深处的情绪被调动起来。
她觉得可笑,裴璟辞你也在怀念那个时候吗?
“她能行吗?”身旁的年川轻声问。
柳姳音用帕子盖住他的嘴,手指了指屏风外面,示意他继续看,不要出声。
她知道裴璟辞耳力极佳,万一被发现就不好。
在裴璟辞审视的目光下,年宜战战兢兢地完成了一副字,待墨迹干透,送到他手里面。
好在平时年宜酷爱写字,也临摹过柳姳音的字,虽不能说十分像,但也有七八分相像,她自认为应该能骗过裴璟辞的眼。
裴璟辞接过后,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称赞道:“姑娘字果真不错,可以与大师比肩了。”
年宜受宠若惊:“公子说笑,不过是消遣的爱好罢了。”
裴璟辞也展露出温柔的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便看向了房间中的那块屏风,黑漆雕花,山水刺绣,很有雅致风格。
“这上面的山水刺绣,真是绣得逼真啊。”他走过去,想要细致地看一看。
眼见着他将要走近发现他们了,柳姳音心狂跳起来,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好在年宜及时叫住了他:“公子,再往里就是我的私密住所了,还请公子留步。”
裴璟辞转身赔笑:“是我失礼了,今日冒犯了姑娘,改日再宴请姑娘,告辞。”
言罢,他微微点头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年宜把他送到楼梯,见他们离开才送了一口气。
柳姳音走到窗子边,隔着窗纸看见那张硬朗不失精致的面孔从窗边缓缓而过,她的眼睛就那般紧紧跟随着他的走动,从这头走到那头。
明明隔着东西看不真切,可她还是感觉裴璟辞就站在自己面前,心久久难以平静,呼吸也随之又急又沉,脸色变得煞白,额头虚汗往外冒,像是被吓到了。
年川还是第一次见柳姳音如此慌张无措的样子,把帕子还给她,又怜惜又疑惑:“你认识他?”
能把她吓成这样,想必此人也不简单。
柳姳音迈着沉重的脚,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字:“他,是我的债主,可我们已经两清了,他为何追到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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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阁出来,裴璟辞将那副字顺手递到清崇手里。
清崇问道:“公子,咱们就这么走了?”
裴璟辞在前面步子迈得飞快,语气阴冷:“再查查这个何英娘,她可不简单。”
清岩挠挠头:“她哪里有问题啊?”
“她给这副字和店里挂的那幅字,分明不是出自同一人,虽然很像,但骗不了我。”裴璟辞冷笑,“还有,那间书房,常用的是沉香和桂花香。”
“这不能说明什么吧,很多人也喜欢混着香用。”清岩心虚地解释。
是不能说明什么,可这是她的习惯,那种香偏偏她爱用。
还有那字,两者加起来,并非是巧合。
他要把此事搞清楚。
裴璟辞猛然停住,转身抬眸凝视着刚刚那间书房:“且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