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真相是真
这婆子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手里拿了碗酒,靠着门槛坐了下来。看到沈荔挺直腰背跪在大雨中,放下心来,和屋子里两三个丫头婆子说起了话。
“来,再拿副牌来,大雨天里最合适耍牌喝酒了。”
靠着门槛的婆子在沈府待了很久,知道沈府对府上的丫头婆子都是比较宽容待下人友善的,被夫人发现,也只是说两句就过去了。
“邹婆婆,这还是管家给我的,快尝尝。”里面有个年轻丫头说道,给邹婆婆先倒了碗酒。
“潘丫头,这酒真不错。”
“话说回来,这酒是管家从二夫人的嫁妆中找到的,我就分了这一小瓶酒。”说着,指了指倾盆大雨中的跪着的三姑娘。
旁边有个婆子喝了一口,啧啧嘴:“我在沈府待了这么多年,也没尝得这样好的酒。”
“听管家说,这酒可在地下藏了十年了。老爷又不喝酒,这二夫人身子弱,也喝不了酒,管家就拿来了。”
“管家这么大胆吗?”
潘丫头嘘了一声,“别告诉别人,这还是大夫人的吩咐,说这酒是用来享用的,而不是放着占地方的,就让管家拿了出来,该喝的喝,该分的分。”
“大夫人还真是慈心人善。这样一来,我们这些下人也享福了。”说着,又倒了一碗酒慢慢品尝着。边喝边想,她自小就喜喝酒,这么多年来,她也知道分辨酒的好坏来,今日得的这酒,酿酒之人用心良苦啊。
雨仍旧下着,大有要洗走地上的灰尘,冲走树上残留的枯枝的势来。
雨水毫不留情的扑在祠堂外跪着的女子身上。
及至夜里,院子里的灯火渐渐弱了。一片骤雨中,几个丫头婆子因喝了点酒,玩闹声也越来越大。
不知谁起了头,说起来双生子是为不祥之兆来。
“我弟媳兄长的表妹,当初怀的就是双生子,不信邪,结果两个孩子生了后,大人就走了,身上的血就流尽了。”门口的婆子毫不介意这话会被不远处的沈荔听到,只是自顾自的讲着。
“你看看,”说着眼睛看向跪着的沈荔,“当初二夫人生孩子,那也是惊心动魄呢。”
瓢泼的大雨虽然遮挡住了沈荔的视线,但是她还是能隔着层层雨声听到那婆子说的话来,闭上眼睛能听得更清晰,于是她闭上眼来细细听着。
“怎么说,邹婆婆?”旁边两丫头听说,猜想这么大的雨,三姑娘也听不到,忙问道。
那婆子看了眼沈荔,以为她没听着,况且这大雨也很是吵闹,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说着:“想当初,那张氏……”
那张氏怀孕时,肚子就比寻常怀孕的妇人大一半。大夫说,张氏只是怀了一个,可那么大的肚子,怎么只会是一个胎儿。
张氏生产那日,要了十多盆水,那接生婆吓得出来说,怀了两个孩子,都是儿子。只是大人不好保住了。大夫人吩咐说道保住大人就好,孩子能保住就保住,保不住也是和张氏有缘无分了。
“大夫人果真宽厚,寻常都是保儿子不保大人。听说有的夫人见侍妾生了孩子,只要孩子留在身边生养,而那些侍妾也没命留下。”
“你别打岔,听我说。”
旁边的丫头婆子怕邹婆婆不说了,忙认真听着邹婆婆讲后面的事情来。
那张氏身边跟着的婆婆也擅长给妇人接生,就进了屋子接生了,不仅保住了大人,也保住了这对双生子。两个孩子哭声响亮,半个府上的人都能听到。
“这两孩子也是健康的。”
邹婆婆的斜了几眼面前插话的人,又看了看外面淋雨的沈荔,说道:“可并非如此,有一个孩子没几时就夭折了。”
“哎,这张氏也是没福气。当时张氏身边的王婆婆见两个孩子都健□□了出来,就只照看着她家夫人来。
另外一个接生婆抱了俩孩子出来给大夫人看着,大夫人看着也是高兴,安排奶娘先将孩子放到隔壁的厢房了。结果那奶娘照看两孩子一会儿,就急匆匆跑出来说道,另外一个没气息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没气了?”
“谁知道呢,院子里也没见过那奶娘,自这桩事后府里就没见过那奶娘。”
其中一个小丫头开口说道,“二夫人可真是可怜。”
“我说呐,可别给别人讲了,不然我这条老命也没了。”说着,看了看屋内两三个丫头婆子,这几个丫头婆子见邹婆婆酒正好上头,又急着听府上的密闻,忙点头说她们不会告诉别人的。
邹婆婆见几人表现得老实,继续说着。
哪家的大夫人能容许别的女人生出个儿子,还是两个儿子来。纵然张氏是沈老爷明媒正娶的二房,大夫人也是不乐意的。
大夫人安排奶娘将一个掐断气,又怕让老爷和张氏发现了端倪,就让奶娘把那个掐断气的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自那日之后,却没见那奶娘回来过了。
大夫人处置了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丫鬟婆子,又对老爷和张氏说另外一个孩子是怪胎,放在家里怕沾染了邪气,就着人找了个地方葬了去。
二夫人也德善,能体谅人,这般的弱性子,能说的了什么。沈老爷在家里都听着大夫人的安排,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邹婆婆讲完,屋子里一阵安静,只有雨声敲响地面的声音。
此时,却有婆子提出了疑问,“邹婆,你怎地知道这事?不是当时的人都被处置了吗?”
邹婆婆听此,斜眼看了她一眼:“当时就只有张氏身边的婆子知晓,但是被夫人收买了。我怎么知道的,自然是当时我有一个远方表姐在沈父伺候过大夫人,听说的。”
她可不敢说,那奶妈其实就是她的表嫂。
“哎,这大夫人看着也宅心仁厚,怎么这件事犯糊涂了呢。”
“谁能有不犯糊涂的。”说着,另一个婆子拍了下旁边说话的丫头脑袋,“你还年纪小,你要是以后有了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就理解大夫人的忧虑了。”
“呀,别说这了,该你出牌了。马上得回去了。”另外一个婆子不满,催促剩下的三人快点出牌了,再不耍牌就要子时了。
几个丫头婆子打着哈哈,又继续耍起牌来。
时近子时,丫头婆子也玩得累了,该回屋的回了自家屋子,该留在这里守着的邹婆婆就在这里靠着门槛,旁边放了个灯笼睡了去。
跪在祠堂外的沈荔,听着屋内的嬉闹声,任凭狂风卷起大雨往她身上倒着数不尽的悲愤,洗掉她脸上本就淡淡的胭脂。
雨水流过脸颊,顺着衣袖,攒积在膝盖处,堪堪在膝盖处堆举一旋涡,绕着膝盖转圈。
她受了半日的夏暑,又熬尽两个时辰的疾风骤雨,此时此刻,她却感受不到半分疼痛。
她只是心痛。
自她记事起,张氏安分守己、规规矩矩,从来没给沈府添过麻烦。可如今,张氏的嫁妆被沈府用的所剩无几,就连祖父亲手所酿的陈年好酒都能被沈府任意处置了。
母亲曾告诉她,万事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可从没见过母亲退了一步,见得之后的辽阔天空来。
母亲曾告诉她,要待姊妹友善,所以沈玉再怎么嘲笑她,她也记得母亲的话,视而不见,善而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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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从没见过沈玉退让过一步,却换来步步逼迫羞辱,雪上加霜来。
母亲曾告诉她,沈氏要主持偌大一个府邸,且是个女子,执掌中馈也不容易。身为女子,自当为之着想,团而结之,结而友之。
可是,母亲若是今日得见这一场面,她会觉得多可笑。她以为的仁厚主母,用她的嫁妆为沈府笼络人心,利用她的爱美之心迫害她的性命,更害得她的孩子刚出生就性命凋亡、与她骨肉分离。
“娘。”沈荔喃喃道。
她八岁时就知她并非张氏的亲生女儿。
那年也是个夏日,刚入伏,张氏和沈父在吵闹,她偷偷在外面听着。
沈父指着张氏破口大骂道:“沈荔又不是夫人你的女儿,我沈府给她吃给她喝给她衣服穿给她地方住,你怎么对这个小女娃这么上心?”
“你是在给你那前夫养孩子?”
张氏矢口否认:“我从家里去边疆的路上看到这小女娃好生可怜,便带了回去。”
她和前夫并没有行闺房之乐。两人意趣不投,相处时也一直冷漠,因此二人最后和离。不过这小女娃,她和前夫一家见了都很喜欢,于是继续养着,并没有告诉女儿真相。
是了,沈荔她发现自己年纪不对,可是长相却觉察不出异样。
“能活着就算了,你还教她读书识字?这沈府你是没别的事情干了吗?小心她长大了反咬你一口。”
“老爷,孩子被父母遗弃甚是可怜,多读些书以后也能学些孔孟之道来,不负了我的一番教导,以后待人行事也稳妥。”
沈父看着张氏泪眼涟涟,见她说得甚是可怜,于是吞下了后面的话来。
他最怕女人哭了。
在屋子外面偷偷听的沈荔听到,自个儿捂着脸哭泣,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一股劲跑到了沈府里的池塘,在塘边比划自己和张氏的模样,却被经过的沈玉看见,假装开玩笑不小心将她踢进池塘里。沈府的池塘水深,她又不会水,在池塘里折腾了好久,张氏的侍女金儿经过,这才连忙下水抱起她。
那次因落了水她发烧,在床上朦朦胧胧中看见张氏朝她走来,给她腋被窝,见她睡得不安稳就耐心的轻轻拍着。
她小声说道:“娘,以牙还牙可为吗?”
沉默了一会,只听到张氏说:“以德报怨。”再之后说的什么仁义,她没记住。
她又斟酌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你是我娘吗?”她闭着眼,不敢睁开,怕睁开眼睛,她的娘亲就消失了。
张氏坐在一边,看着她轻声说道:“傻孩子,我不是你娘谁是你娘。
荔儿,你自然是娘的宝贝女儿。”
自此她就记住母亲的话。在沈府里上尊长辈,敬爱姊姊,好好读书。而张氏,也成了她此生唯一的依靠了。
如今,却得的这般果子。
她抬头,借着灯笼里的残余的烛光,看着珠帘一般大的雨滴,和风一起奔到她的脸上和脖颈里。
她抬头,看着方才的雷电发出声声震怒,将整个长安城笼在一片紫色光晕里。
或许这世间,犯而不校是枉道了。
“为了母亲,为了自己,也得如此了。”
……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打更人的声音隔着大雨和院墙传来。沈荔正要起身,才发觉膝盖没了直觉,也没有力气。只得坐一会儿待膝盖好利索些,可再一起身,却觉得身子沉重,浑身发烫,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看来要倒在这雨中了。
可下一秒,身子一轻,进了一个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