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厚重, 月色昏暗,映不亮谢征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平静的,与夜色融为一体, 难以捉摸的瞳眸,有如一盆凉水浇下,令本来十分期许他反应、头脑发热的傅偏楼心中一沉,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
他伸进怀里的手也顿住了, 小巧的瓷瓶滚落到手心里, 逐渐被余温捂暖。
“和你一样”薄唇微启, 听不出喜怒,好似只是不明所以地重复一遍, “办法”
谢征问“什么办法”
你怕什么又不是要害他。
耳边,魔不屑地讥嘲着, 傅偏楼, 我发现你真是一世不如一世出息了。
你是损耗自己, 帮他重塑灵根, 怕被看出虚弱闭门不出了一个月也就算了, 临到头来, 居然连送出去都不敢被卖还帮人数钱呢
放宽心待他晓得好处,赶着巴结你恳求你还来不及, 哪里舍得把你这么个宝贝丢掉这回我可没骗你你应当能记起来的, 以前那帮任务者, 哪一个拒绝过
傅偏楼难得没有和它呛声。
因为他的确记得。
自他入道那晚起, 红绳便压不住这东西了。
魔音贯耳, 久违地唠叨个不停,不仅如此,过去那些纷杂的回忆也渐次涌了上来。
太多, 太杂,太乱,傅偏楼一般不会主动去想,任由那些前尘在角落里生根结网。
魔也一样,他早不是曾经不知世事的孩子,言语而已,动摇不了他,当耳旁风就好。
傅偏楼并不打算告诉谢征,他不想事事都麻烦依靠那个人,说了也徒增烦扰,又能怎样
这是他一个人的战役,他有信心打赢。
一切如他所愿,他忽视掉魔的胡言乱语,刻意遗忘前世的事情,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
但很快,傅偏楼就发现,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问剑谷不是永安镇,求仙问道也不是在过日子,并非换个地方那般简单。
他在落月潭口日日盼着谢征的影子时,分明过得颠倒荒废,没怎么认真修炼过,却依旧水到渠成地破了一阶。
次日,照常按蔚凤要求练剑,神思不属,竟然失手一剑劈开了山石。
傅偏楼有些被自己吓到了。
他见识过玄术法诀的不凡,断裂的红绳,转瞬修复得完好无损;也见识过仙门道人撼天动地的力量,清云宗那帮人斩灭蛇妖所造成的余波,便轻易地毁去了一个镇子。
但当他真正切实地感受到他正在脱离凡人这一身份,脱离别人眼中孱弱阴沉的形象,成为所谓的“天纵奇才”时,他只觉得慌张、无所适从。
无论走到哪里,碰到年纪比他大或小的谷人,皆会恭恭敬敬地称道一句“师兄”。
哪怕他不假辞色,故作冷淡,前来嘘寒问暖的也不在少数。
众星捧月的滋味大抵如此,可傅偏楼不想要。他唯一想要的,是还和从前一样,哪怕当个脆弱又短暂的凡人,天天为鸡毛蒜皮发愁欢喜。
他喜欢跟在谢征身后,踩着他的影子,安安稳稳做他的表弟。
可谢征像是早早预料到即将面对的改变,和他说,那一切都结束了。
谢征与谢宝宝过去了,眼下,他们是问剑谷的谢清规与傅仪景,是外门的杂灵根师弟与内门的天灵根师兄。
“傅师兄,你跟我们不一样。照这样下去,不出五年,我们就连你的背影都望不到了。”
在等谢征入道的十几天里,琼光不止一回苦笑着告诉他过。
魔也桀桀发笑这群任务者里真没两个根骨能看的。不过倒也是,适宜修道的凡人本就万里挑一,哪儿来那么多的天才
好似一朝之间,所有人都摆明了一个态度
你们注定越走越远,不是同路人了。
叫傅偏楼如何甘心
谢征追不上他,便要放手不管他了
休想
宛如猜到他心中的急迫一般,魔看好戏地透露也不是没有转机。
他轮回十一辈子,度过那般多的时间,遇见的任务者不尽相同,其中不乏一些很有野心、誓要在仙途中闯出一番天地的。
那几人和谢征的根骨差不多,不肯放弃,汲汲营营多年,倒真让他们摸索出一个办法来。
这办法,傅偏楼也很熟悉。
第一世被妖修抓去,在荒原暗无天日的巢穴中,那条蛇妖就会隔三差五地取他的血,用来吞食修炼。
后误打误撞地入了道,逃出生天,他拜入清云宗,不慎被成玄发觉身世有异,长久受制。
成玄也会取血,不过手段要风雅得多。拍一张符咒,甚至不见伤口,连同草药一道投入丹炉,炼成血丹,洗灵净脉。
任务者发现此事,不敢反抗大师兄。其中一些忍不住诱惑,暗地
里,也开始偷偷研究怎么以便宜常见的灵草炼制出类似的血丹。
其实不难,只要有傅偏楼的血,无非是效果稍逊,以数量填充就好。
天地损有余而补不足,妖族向来有吞噬大妖血脉,精进自身的修行之道;于道人来说,他更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
好到什么程度呢
比之可遇不可求的洗灵果更胜一筹,越是灵根驳杂,越是作用明显。
谢征是四灵根,要重塑成像他一样的天灵根,那是痴心妄想,放干傅偏楼也做不到。
但稍逊些许的双灵根,多来上几次,辅以灵药,还是有可能的。
再加上谢征本身灵根品相上乘,若是顺利,定能成才。
在记忆里搜罗丹方,确认魔不是在诓人后,傅偏楼便动手了。他不会炼丹,好在凭内门弟子的身份,找一个丹师易如反掌。
至于所需灵药,经过任务者们的改良后,也不用多稀罕的东西,他开口要,半天就能送到。
重要的是血。
对付自己,傅偏楼从不手软,手起剑落,一连数日,胳膊上就没完好过。砍完左胳膊砍右胳膊,最后终于成丹,他的脸色也惨白似鬼。
这么去见谢征,不被发现异常就怪了。
于是傅偏楼又耐着性子,休息了好些天,直到养得看不出憔悴,才兴冲冲找上门。
没有谁能抵御这份诱惑,魔笃定地说,看啊傅偏楼,拿捏任务者要多简单有多简单。想不被丢下那就让他们舍不得丢下。
这与傅偏楼心底某个隐秘的妄念不谋而合。
一点血,换大道坦途,太划算了不是么
这般得天独厚的资源,不用傅偏楼都觉得可惜。会拒绝的怕不是傻子
但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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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觉得谢征兴许真的会当傻子。
见少年动作凝固,谢征扫了一眼他摸向怀中的手,略略挑眉“你拿了什么”
傅偏楼骑虎难下,有些僵硬地掏出了小瓷瓶。
“丹药。”他心虚地移开目光,胡诌道,“师父给的,让你务必吃掉。”
不对傅偏楼在心中喊着,他明明该说出来的。
卖卖可怜,表表衷肠,告诉谢征这是用他的血造就的,多服几回,能改换根骨。
这样一来,谢征就知道他很有用,感激他也好、觉得愧疚也好,总归不会再说什么结束。
他打算拿这个捆住人的,为什么不说
“撒谎。”
冰冷的两个字吐出来,傅偏楼有点醒悟为什么了。
他不敢说。
他害怕害怕谢征不会受他那些小心思的束缚。更害怕,对方知晓这丹药是怎么来的以后,不肯用。
可能吗
没什么不可能。
毕竟那是谢征啊。
被堪称凌厉的眼神注视,傅偏楼咽了咽嗓子,硬着头皮支吾“我,我没”
谢征没有听他辩解,拿过瓷瓶,拨开瓶塞,眼眸垂了一垂,又放在鼻端嗅了下,神情蓦地难看起来。
“傅偏楼”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傅偏楼能听出其中按捺不下的怒意。
“我再问一遍,这是什么东西”
“我说了是丹药嘶”话音未落,袖口便被不知从何横来的木剑挑起。
只是轻轻刮蹭,皮肉上未好全的伤疤一阵生疼,傅偏楼没忍住,长长抽了口气。
与此同时,他似乎听见谢征也浅浅抽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你拿什么炼出的丹药谁教你这么做的胡闹”
质问如同骤雨倾倒,眼神更是冷得宛若腊月寒风。
傅偏楼真头一回被谢征这么严苛地训斥,怔忪和慌乱过后,心底也委屈起来。
“胡闹我才没胡闹”他忿忿道,“谁教我这么做不就是你吗”
谢征简直被他气到头疼“我何时教过你”
“你从前说过的,但凡重要的、想要的,自己去争”傅偏楼咬住嘴唇,神情倔强,“没错,如你所想,这东西跟师父无关,是用我的血炼的怎么,就许你分道扬镳,不准我放血炼丹”
“分道扬镳”谢征差点笑了,真要和傅偏楼分道扬镳,他这般逼迫自己,一刻不歇是为了什么
“你先说的,家家酒结束了”傅偏楼捂住袖口,仓皇地瞪回去,“你要上山来,求仙问道,又不肯当我师弟。琼光说了,这样下去,差距会越来越大,迟早有天你会离开我”
“既然如此,有办法我怎么不能用不过是疼一会儿,我乐意”
说着,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药,今晚你是想吃也得吃,不想吃也得吃谢征,时过境迁,现在已不是你做主的天下了”
“好”
谢征闭上眼,深吸口气,复又睁开。
他用袖中木剑,指了指山下,压抑着声音
,沉沉道“那便走吧。”
“”傅偏楼警觉,“去哪里”
“山下随便找个开阔地方。”谢征冷声道,“看看,我究竟用不用得着你这丹药,天下又到底由谁做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