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不似明涞一般多山, 也不似云仪一般多水。
它分为南北两境,北境常年覆雪,寒山凛冽;南境则湿热宜人, 无处不飞花。
养心宫坐落于后者,素有“繁花之宫”的美名;春有桃柳、秋有金桂、冬有腊梅。
而眼下四月刚过,正值立夏,十里芙蕖莲叶接天,微风轻摇, 碧水涟涟, 一望无际。
从云舟下来以后,入目便是这般亭亭之景。清香暗盈,令人心旷神怡。
一方地碑,矗立在荷塘前, 上书“养心”二字,神秀而不失磅礴浩瀚。
细细观摩,旁边还以篆体刻了行小字养天地道心,存浩然正气。
无疑,此处就是养心宫的地界了。
走意长老收起云舟, 行至荷塘边,扫视一圈,皱了皱眉头。
“云光。”
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的师寅上前一步, “师尊。”
许久未见, 他比起之前更为冷漠, 面无表情, 目中无尘,像是一具冰壳。
走意长老问“我让你给养心宫传讯,可去了”
“是。”师寅点点头, “启程时,弟子已传讯过去,告知养心宫三日内即至。方才也通过信物联系了,想必不久就会有人来迎。”
“也罢,”走意长老一拂袖,“那就在此稍等片刻。”
他立在原地,其余弟子也不敢随意走动,一行人杵在岸边当木头桩子。
师寅又退了回去,低头敛目,乖顺得很。
琼光偷偷看他,越看越觉得古怪。
他虽没有师父,不知寻常师徒该如何相处,为数不多见过的还是无律跟谢征、傅偏楼,不能以常理论之;可即便如此,他也拜过教习先生,凡间门私塾那样重尊卑敬长的地方,好似也没有师寅和他师尊这般的严苛僵硬。
简直不像师徒,倒像是主仆了。
但要说走意长老苛待师寅,那是绝无可能的。
问剑谷里,任谁都清楚他对座下唯一弟子的宠爱,什么丹药灵器、奇珍异宝,从无藏私。
每逢师寅生辰或者突破出关,还会大办宴席,歆羡无数。
难不成对师寅炼器大会上输给他这件事,走意长老还不曾消气不至于吧
他心底嘀咕不已,浑然忘记了自己一直盯着人看。
师寅很快意识到这束异样的目光,俶尔转头,两人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眼。
琼光愣了愣,有些尴尬,但很快平静下来,冲师寅笑了笑。
那双黑沉的眼眸镜面般倒映出亲切的一张圆脸,又转回头去,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毫无回应。
像是一粒尘埃落入深井,连一丝波澜都兴不起。
琼光皱起眉头,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倒没有生气只是,突然感到很不对劲。
短短插曲过后,没有让他们等太久,荷塘上忽然遥遥飘来一道绵软歌声。
那歌声由远及近,没有念词,是首轻快的小调,听着十分悠扬。
与这十里芙蕖、清风碧水融在一处,端的是风和日丽、岁月静好。
莲叶摇晃,不一会儿朝两边拨开,那哼着曲儿的姑娘连着脚底的小船一道,徐徐出现在众人跟前。
她赤足站在船头,穿着一身轻薄花衣,袖口在臂弯扎紧,方便去撑船桨。
乌油油的头发扎成两股辫子,一根垂落在胸前,一根摇晃在脑后,几缕碎发散落在颊边,令两个小梨涡半露不露地藏着,显得娃娃脸更加活泼娇俏。
月牙儿似的双眸弯成了缝,睁开来时,黑白分明,水灵灵的,分外清澈。
光从外表看,这位二八年华的少女宛如一名寻常的水乡渔女,瞧上去一点仙门样都没,很平易近人。
“问剑谷的朋友们,有失远迎。”
迎着近十人的注视和打量,少女并不怯场,甜甜地笑完,介绍道,“养心宫外边设了封灵阵,没法快些赶来,劳各位久等。请上船吧。”
她放下船桨,拍拍手,两旁的莲叶宛如活过来般自行分开,露出底下停着的小船。
船身不大,大抵只能容下三人乘坐。
走意长老瞥了一眼,心存不满,哼道“这便是养心宫的待客之道”
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少女眨眨眼,爽快地点头“是啊。也用不着划,它们是成套的灵器,会跟随我一并前往养心宫。”
她的态度如此坦然,反而叫走意长老噎住了。
他顿了顿,到底没舍得撇下脸跟外边的小辈计较,背过手踏前一步,登上一只小船。
师寅也跟了上去。
剩下的问剑谷弟子没有得到安排,不禁面面相觑。好在他们也都见识过不少场面,很快分散开来,陆续去往其他船只。
走意长老那张拉长的脸看得傅偏楼一阵乐,不由对这位姑
娘升起几分好感。
注意到他的视线,少女侧头望来,目中闪过一寸惊艳之色。
许是发觉了傅偏楼眼底的欣赏,她弯起唇,看了看这名昳丽青年,又看了看他身旁略显疏冷的道长,主动相邀
“我这儿还能载上两人,若二位不嫌弃,便上来吧。”
问剑谷来人共十名,师寅师徒两人独占一只船,宣明聆、蔚凤和琼光同乘,剩下的三名内门弟子相熟,上了另外一只,就剩他与谢征。
若不上她的船,他们还得另寻,太过麻烦。
况且他近来心思不纯,独处时总爱胡思乱想。
倘若仅有二人乘舟钻入莲叶底下,那种私密的氛围,想想就脸红心跳、躁动难安。
万一不慎流露出异样就糟糕了。
一念及此,傅偏楼当即笑道“却之不恭。”
少女往后稍退两步,留下空档;他跨步上船,身后之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傅偏楼奇怪地回过头“谢征”
他今日依旧好生打扮了番,尽管是与问剑谷弟子服一般的白衣直裰,却以银线绣了许多藤萝暗纹;碧玉绦环扣着描金玄带,垂下流苏与养心宫送来的花佩,动作间门摇摇晃晃,极衬腰身。
为了应和衣着,还特地戴了枚莲形发冠,当得上一句“花枝招展”。
与那花衣少女的装束恰巧有几分相似,并肩立于小舟上时,如景如画,般配得很。
又来了。
谢征蹙了下眉,那种似有若无的异样与不快,说不清道不明,又挥之不去。
偏偏011还要感慨一句小偏楼好像还是头一回对外人这般积极,莫非要开窍了
“011,”谢征眯起眼,缓缓道,“我发现,你似乎很想给傅偏楼说媒”
也、也没有啦011心虚地说,触景生情、想想而已啊,宿主宿主,小偏楼喊你上船呢
谢征一顿,抬眸对上傅偏楼困惑望来的眼神,面不改色地走到船上。
好似方才只是没反应过来,而非想了些有的没的。
但傅偏楼就差满心挂在他身上了,怎会瞧不出迟疑和犹豫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立刻传音问道“怎么了”
“无何。”谢征敛目避过他,望向船尾漾开的清波。
显然有心事,却不愿与他说。
傅偏楼心底登时警铃大作。
“谢征,”他不依不饶地拖长音调,“怎么了”
谢征轻轻叹气,捡起之前的一个想法搪塞道“我在想,她是谁。”
傅偏楼愣了愣,瞥了少女一眼,“好像是有些眼熟”
是前几辈子见过的人留有印象,想来不会是个简简单单的引路者。
恰好此时,对方撑起船桨,笑吟吟地望来
“我名裴君灵,君子的君、灵动的灵,两位怎么称呼”
裴君灵
“果然是她。”
傅偏楼还未回想起来,问道“谁”
谢征道“你应当听过她的名号养心宫小吉女。”
傅偏楼恍然。
说起小吉女,这其实是养心宫历来的传统。
很久之前,养心宫最初建立时,是为了给天下女修一处容身之地,门派弟子皆为女子,只论修为,不论辈分。
即便上下亲如一家,可对外,还是得有个着落。
长辈有宫主主事,而小辈之间门,便会从年轻一辈中选出一名最令人心悦诚服的女子,作为表率。
久而久之,就有了小吉女这个称呼,地位同等于下一任宫主。
吉,取自吉祥之意,是对这位担当重任之人的祝福。
即便后来养心宫也会收留一些男性弃婴从小抚养,或是入赘一些弟子的道侣,但总体而言还是阴盛阳衰,这一传统未曾变更。
裴君灵为养心宫这一代的小吉女,也是今后的仙境七杰之一。
想不到,才来养心宫就会遇上。
两人相视一眼,心里有了数,脸上则不动声色地报出名姓。
“谢清规。”
“傅仪景。”
“啊,”裴君灵有些讶异地看向谢征,“你便是那位,炼器大会上打败了成玄的”
谢征忽然想起,原著里,这位小吉女貌似就与成玄不大对付,点头道“取巧罢了。”
“用不着谦虚,筑基期大败结丹修士,多厉害”裴君灵笑音清脆,“清云宗大师兄,也不过如此嘛。”
与她同仇敌忾,傅偏楼的好感更添一分,连连附和“的确,不过如此。”
“傅道友也这么觉得虚名太过。”
“不仅,”傅偏楼撇撇嘴,“人也”
“伪君子。”裴君灵给予肯定。
她一语中的,别说傅偏楼,就是谢征,也不禁流露出赞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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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君灵难得寻到知音,更高兴了,脸颊上的小梨涡深深凹陷下去,语调活泼
“好啦,也不多说他人闲话。清规、仪景,可以这样称呼你们吗交个朋友吧”
她个性罕见地爽朗,直来直去,毫不掩饰喜欢与厌恶。
对成玄看得这样通透的姑娘,傅偏楼也生出了结交之心,自然不会拒绝“乐意至极。”
他瞟了眼谢征,促狭地补充道“他性情内敛,没有否定,那便是同意了。”
谢征一阵无奈,随他玩笑,冲裴君灵轻轻颔首。
“你们感情真好。”小吉女“扑哧”笑出声,“既然是朋友,日后唤我阿裴就成。等到了养心宫,我带你们四处逛逛,眼下天气不错,花开得可漂亮了”
她一面絮絮地与他们聊着天,一面深一下浅一下地推划船桨。
轻舟拨动水流,往前行去,两侧莲叶次第展开,枝蔓交错间门,漏下绿莹莹的天光。
穿梭在其中,仿佛置身世外桃源,与所有的纷纷扰扰隔绝开来,唯剩水面与清风。
过了一会儿,裴君灵清清嗓子,哼起来时的那曲悠扬小调。
不时有小荷探出生嫩的尖角,她伸手拂过,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又一下。
傅偏楼瞧着心痒,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地摸了摸滚着水珠的莲叶。
他很久没露出过这般有些天真的样子了,好像总在克制压抑着什么,因而稳重许多。
不似现在,清甜的歌谣声中,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烦恼忧思皆抛诸脑后;回神发现不小心沾湿了衣袖,低头懊恼地去拧。
边拧还边和师兄抱怨“早知道就不穿宽袖了。”
长睫垂落,在雪白的脸颊上扫出一片柔软阴影。
谢征静静望着他,眼中不知不觉有了笑意。
养心宫,的确是处好地方。
悠闲的时间门没有持续太久,裴君灵才唱过几曲,荷塘就到了尽头。
小船靠岸,拨开莲叶,眼前豁然开朗。
屋舍俨然、人来人往,竟似凡间门繁华的集市一般,甚至有往地上摊块布叫卖的。
虽然叫养心宫,可处处只见瓦房鳞次栉比,瞧不出宫殿庄严的影子;花树倒随处可见,不负繁华之宫的美名。
裴君灵将船停好,先领问剑谷诸人去了歇脚之处,待安顿好后,就请他们自便。
说完自便,却转眸对谢征和傅偏楼笑道“之前说好带你们四处逛逛,如若不累,藤萝架那边更热闹些,一起去么”
比起休息,两人对养心宫的兴趣更大些,自然无何不可。
傅偏楼想了想,又拉上蔚凤、宣明聆和琼光,彼此介绍认识了,打算一并前往。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尖刻的男声轻蔑响起
“你是哪个偏僻地方出来的没眼色的家伙,也敢跟成师兄抢东西”
紧接着,是一道温和厚重的熟悉嗓音,劝道“许师弟,你说过了。”
又无奈地说“这位道友凡事要讲先来后到,此物于我有用,还望莫要为难成某。”
惺惺作态、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不是刚编排过的成玄又是谁
傅偏楼唇角一扯,觉得万分扫兴;裴君灵也皱皱鼻子,神色一言难尽。
到底是在养心宫里起的冲突,她作为小吉女,没法不管,为难地看向身后之人。
“真是巧了,”傅偏楼冷冷一笑,“老熟人啊,不去看看怎么行。”
他率先挤进人群中,一眼就瞧见成玄那虚伪的和善笑面,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身着绣莲青衣的眼熟面孔。
一笔一划,尽管褪去青涩,他也刻骨铭心地记得。
不是当年永安镇里见过的几个,又是谁
而在他们对面,则有两人,穿着墨黑玄衣,长发高束,腰间门系着几枚银铃。
一者容貌俊朗,眉目间门却携有刻薄之色,显得气质十分阴郁;另一者还像位少年,五官清秀,一双眼眸黑白分明、尤为灵动。
只不过后者虽然瞧着温润亲善,注视着清云宗一行人的眼神也冷冷的,开口道
“成玄道友此言差矣,宝物价高者得,我师弟拿得名正言顺,何来为难抢夺之说”
听得此言,傅偏楼愣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措。
那个阴郁的青年,曾当了他十辈子的下属,他怎会认不得
太虚门杨不悔,永安镇的杨飞鹏。
那,会将杨不悔称作师弟的,也只有同属晚风真人座下,亲传弟子、也是亲外甥的陈不追。
他下意识低声喃喃“李草”
灵秀少年陡然一愣,转头看来,失声叫道“宝哥哥”
傅偏楼“”
好的,时隔多年,他终于明白当时那个小傻子看见他就喊的“呃呀呀”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