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将倾 有几人能力挽狂澜,于大厦之将倾……
    那个称呼下意识脱口而出后, 陈不追很快意识到两人都不算小了,俊秀的脸颊微微泛红。

    但他仍旧十分激动,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倒把眼前的清云宗给忘了, 几步迎上去, 支支吾吾道

    “宝、谢宝、不是, 呃,谢哥”

    见状, 傅偏楼有些好笑, 说道“傅偏楼。”

    “嗯”陈不追有些困惑地抬眼。

    “我的名字。道号仪景, 随你叫。”傅偏楼顿了顿,问,“你呢”

    “姓陈名草, ”陈不追乖乖答道,“道号不追。”

    好像重新相识了一遍,两人都露出有些恍惚的神色,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傅偏楼、陈不追”

    听到他们的交流,一旁的成玄有些变了脸色。

    一者为问剑谷的第二位天灵根修士,一者为太虚门这些年的后起之秀,他怎会不曾听闻

    一个两个,都是天赋卓绝之辈他格外关注的存在。

    正拿不稳该以怎样的态度应对眼前局面时, 看热闹的人群陡然散开一条小道,花衣赤足的娇俏少女领着一行人大步走来。

    “养心宫小吉女在此。”

    裴君灵正色时,别有一番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显得那张娃娃脸很有距离感。

    她扫视一圈,问道“何人闹事”

    “裴道友。”

    看见她,成玄眼中划过一丝热切, 苦笑着解释,“倒也没什么事,只不过和这两位道友有些误会”

    “用不着惺惺作态”始终一脸阴霾的玄衣青年紧紧盯着他,“没有误会,我便是要这样东西,你待如何”

    “无耻之徒”成玄身后的那位许师弟反驳道,“本来我们已谈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却非要横插一脚,夺人所爱,这是什么道理”

    成玄目光闪烁了番,没有制止他,负手淡淡笑着。

    显然,他心中也对此很不满,想要讨个说法。

    众人这才发觉,在清云宗和太虚门两拨人的中间,蹲着一个满脸欲哭无泪的修士。

    他手里攥着个布裹,拢着哗啦啦的一堆小物件,看模样,是个趁人多摆东西出来卖的摊主。

    被迫成为焦点,他嘴唇动了动,自暴自弃地喊道“我、我不卖了还不成吗”

    裴君灵冲他安抚地笑了笑,声音放柔

    “这位道友,眼下的情况,一句不卖怕是解决不了。你不必怕,这儿是养心宫,我会替你做主,只需如实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与我听便好。”

    “想必,不论结果如何。”她瞥了两边一眼,“清云宗和太虚门出身的修士,还不至于这般小气,因此记恨上人,是不是”

    陈不追率先颔首,歉然道“本当如此。这位道友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劳你旁叙。”

    成玄也跟着说“为难你了,无论裴道友怎样评判,一会儿事毕,有些赔礼还望收下。”

    那修士咽了咽口水,定定神,干巴巴地开口“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他一介虞渊仙境小有名气的散修,前不久偶然所得一块金精,拿来铸器,极其契合金行修士,是难得的宝贝。

    可惜他本人是水土木三灵根,用不上,便考虑将其卖掉,换些傍身之物。

    恰逢养心宫大办拈花会,他也接到了请帖,想着来往修士多,其中不乏大宗门的阔绰弟子,或许能卖个更好的价钱,就打包打包身家,跑来摆摊了。

    他运气不错,没等多久,便遇上了闲逛的清云宗几人。

    成玄是金火双灵根,近来恰好打算重炼一下他的灵器方邪枪,缺些材料;这块金精可谓正中下怀,当即决定拿下。

    奈何他们本是出来随意走走,没带多少身家,之前还花去不少灵石,有些囊中羞涩。

    一番讨价还价后,那摊主终于愿意松口,眼看就要成交之际,忽然杀出个程咬金。

    这位程咬金,自然就是路过的杨不悔了。

    他拜在太虚门晚风真人座下,虽只是个记名弟子,修为也一般般,不能和清云宗的一帮天骄相提并论。

    但他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啊

    太虚门御诀为道,那些奇诡的咒诀可附在黄纸上,以灵力引燃,充作符箓使用。

    哪怕只是一张炼气阶的符箓,关键时刻都能救命,在外千金难求。

    故而太虚门弟子就没有缺钱的,灵石大把大把往外花,眼睛都不眨一下。

    宗门更是一副暴发户的作态,灵丹灵器毫不吝啬,陈晚风能在而立之年成就元婴,不无这个缘由。

    于是杨不悔想都不想,直接将金精的价格翻了一倍。

    自古财帛动人心,尽管之前已与成玄等人谈妥,临场反悔不太得当,可这么多灵石摆在眼前,真的很难拒绝。

    那散修不免犹豫。

    金精罕见,但也没有贵重到那种程度

    ,可堂堂清云宗大师兄当众被抢东西,这就关乎到脸面问题了。

    清云宗一并来的几个弟子在外被捧惯了,岂能咽下这口气当即不满。

    而杨不悔也是个脾气硬的,全然不惧,说话还很难听,嘲讽对面没钱少出来逛街,丢人现眼。

    一来二去,两方便发生了争执,那个脾气暴躁的许师弟差点动手。

    好在陈不追及时赶到,护住了自家师弟,听完来龙去脉,不卑不亢地对峙起来。

    才有了先前一幕。

    “原来如此。”裴君灵听完,想了想,问道,“成道友可付过账了”

    “不曾。”成玄摇摇头。

    “也就是说,只是商量好,交易还未达成成道友,虽有先来后到一说,可宝物毕竟难得一觅,若皆这般礼让,恐怕不妥。”

    她的话虽委婉,意思却很明白。

    许师弟一听,登时急了“他又不是金灵根,要去做什么用摆明了故意和大师兄作对,给我们添堵的”

    “真瞧得起自己。”杨不悔嗤笑,“我不是金灵根,就用不到了我要送人怎么说”

    “你”

    “好了,许师弟。”成玄止住义愤填膺的师弟,沉吟了下,退了一步,“裴姑娘所言不错,是成某冲动了。宝物价高者得,只是轻装出行,身无长物,还容我们回程去取些灵石来。”

    “请便。”

    杨不悔对摊主道,“他出多少,我出他的两倍。”

    这副誓不罢休的态度,令成玄挑了挑眉,看向裴君灵。

    小吉女此刻也有些为难。

    他们心里清楚,这并非仅仅出价的问题,而是杨不悔乃至陈不追对待清云宗的态度都太苛刻,简直不屑隐瞒。

    成玄肯退让,已很给她面子了,再让太虚门嚣张下去,旁人还要以为清云宗好欺负。

    不等他们找出折中的法子,许师弟忍耐不住,骂道“大言不惭”

    “才炼气八阶的废物点心,就算是太虚门的,兜里能有几个子出价两倍,真要和你一般见识,以大师兄的家底,卖了你都赔不起”

    “赔不起还有本座在。”

    一道沉稳声音在人后响起,一直维持着高傲姿态的杨不悔脸色一变,旁边陈不追眼眸发亮。

    “师父”

    “舅舅”

    玄衣乌发,金冠银铃,相貌端正,一双眼眸湛然出尘。

    不是晚风真人陈勤又是谁

    陈勤双手负在身后,悠悠地踏前一步,身形便出现在两位弟子之前。

    他瞥了成玄一眼,对许师弟道“灵石而已,本座不差,哪有让弟子卖身的道理”

    成玄脸色一沉“晚风真人也要插手此事未免有些难看了。”

    “晚风真人”四个字被刻意咬重,提醒对方这是小辈之间的争执。

    然而陈勤毫不介意和这帮小辈卖卖脸色“怎么不是价高者得”

    说到底,他与成玄岁数相差不超过十载,修真界里,也算不上多年长。非要借修为压人,谁也无法指摘。

    “既然如此。”成玄向他作了一礼,低声和身后同门道,“我们走。”

    清云宗离开后,摊主将金精交给了杨不悔,得到灵石后半刻不敢逗留,转身就走。

    围观修士见事态了结,也不敢再看下去,不一会儿就散了个干净。

    陈勤这才回过身,望着杨不悔浅浅蹙眉“太冲动。”

    “抱歉,师父。”

    杨不悔垂下头,看不清神色。

    陈不追小声唤道“舅舅,你看那是谁”

    “能是谁”陈勤顺着他指向的地方望去,一下子呆住。

    两道白衣身影并肩而立。

    稍高点的那个右眼一点墨痣,清隽疏离;稍矮些的那个蒙着左眼,色如晓春。

    一瞬间,他好似置身于凡人小镇的客栈里,望见了形容冷淡的少年账房、和他视若眼珠的表弟。

    那是快十年前的事了。

    陈勤不可思议地喃喃念道“谢征”

    “陈公子。”谢征朝他轻轻颔首,“好久不见。”

    “你没死哈,我就说”陈勤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真是好久不见”

    “清规,”宣明聆问,“你与晚风真人是旧识”

    蔚凤也在傅偏楼和陈不追之间来回扫视“傅仪景,不介绍一下吗”

    几乎同时,陈勤又开口“你这身打扮是问剑谷求仙问道,怎么不到太虚门来”

    陈不追则拘谨地叫道“偏楼哥”

    声音重叠在一起,叫人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

    谢征、傅偏楼“”

    莫名觉得这场面有些奇怪。

    “不然,找个地方慢慢说附近有座茶楼,里头有雅座。”

    裴君灵看着有趣,眨了眨眼睛,“

    清规仪景,不知,我可否有这个荣幸旁听”

    傅偏楼忙不迭地点头。

    于是本要赏花的队伍再添三人,改道向茶楼走去。

    他们呆在永安镇的时日并不算长,一盏茶间,傅偏楼就捡着能说的部分,讲了个七七八八。

    谈及陈勤带李草走后不过两年,小镇被毁,两人侥幸存活,不得不另谋生路时,即便时隔许久,傅偏楼仍然心潮涌动,面色冷凝,眼眶却微微泛红。

    那些旧事一直藏在他的心底,与前世纷乱的记忆塞在一起,鲜少去回想。

    如今再提,却发觉往事历历在目,他从未有一刻遗忘过。

    谢征注意到他的失态,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伸手覆上他不知不觉间攥紧的手,淡淡接过话茬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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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我们便去了临近的云仪仙境,拜入问剑谷。直到今日。”

    冰冷的肌肤被久违的温热包裹,傅偏楼心底一颤,浮现出某种莫大的酸楚,没有动弹。

    话音落下,满室寂然,仅剩煮茶的咕嘟沸响。

    在座之中,宣明聆、蔚凤和裴君灵皆是自小在仙门长大,琼光虽当过凡人,却也是大家门户的公子哥,谁都无法想象,人命竟会如此轻贱,想活着都艰难。

    太虚门的三人则是被牵起前尘,心绪复杂,也无言以对。

    半晌,陈不追才涩然出声“我与舅舅前去太虚门后,很快开了灵窍,入道修行。虞渊到明涞路途遥远,门规严苛,我本是想,待修为再高些,借历练的由头回去看你们,谁料”

    他苦修六年,终于筑基,忐忑着再见宝哥哥该说些什么话,又要如何谢过杨叔杨婶的照拂

    一边紧张,一边期许,带着杨不悔,随陈勤再次回到明涞仙境。

    所见之处,却无比荒凉,杳无人烟。

    问过隔壁村子,才得知永安镇早已毁于一旦,里头的人埋骨泥下,只剩几抷不知谁立的黄土坟墓,上边插着的木牌灵位东倒西歪,刻下的字迹已在经年的雨打日晒中模糊腐朽。

    有一块靠在树下的还能勉强辨认,写着“杨、王、夫妇”几个字。

    杨不悔双膝一软,直直跪在了坟前;陈不追脑袋里也嗡地一声,头晕目眩。

    杨云、王小雨,杨叔杨婶的本名。

    经年而过,物是人非,一朝分别,竟然阴阳两隔了。

    “我们重立了那些坟,就是不知道名姓,大多空着。”

    陈不追尽量让语气不那么沉闷,近乎玩笑地说道,“还好舅舅劝慰我,永安镇识字的不多,会给杨婶他们立坟的,应当只有你们。这才没一并写上,不然多晦气。”

    尽管他还在笑,但谁都瞧得出其中五味杂陈。

    傅偏楼垂下眼,低声道“我想过去找你。”

    可也仅限于想一想了,他认识的是李草那个小傻子,而非陈不追,不可能为此千里迢迢跑去太虚门。

    “嗯。我明白的。”

    陈不追哑声说,“你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好了。偏楼哥,能再见你,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傅偏楼咬住唇,看着那双灵动许多、但依旧纯澈的眼眸,微微笑了,“小草。”

    “话说回来,你不是叫谢宝宝吗怎么不但改名,连姓氏都改了”

    陈勤纳闷道,“我便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天灵根。”

    傅偏楼笑意僵硬,拒绝承认自己还有那样一个名字。

    宝宝什么的,他又不小了

    “还有你,谢征。”陈勤感慨,“倘若早知你就是那个谢清规,也不至于这样猝不及防。”

    谢征垂眸喝了口茶,他倒是清楚陈氏舅甥会出现在拈花会上,有些准备。

    又一壶茶沏开,几人慢慢收拾好心情,相互认识一番,说了些闲话。

    讲到方才的冲突,裴君灵忽而回过味来,神色有些微妙。

    “这么说,”她看向杨不悔,“杨道友果真是刻意针对成玄”

    杨不悔从头到尾十足沉默,闻言,漠然承认“是。”

    永安镇覆灭于清云宗之手,这并非隐秘,当日除妖声势浩大,许多凡人都望见了。

    “还是做得太明显了,”陈不追摇摇头,“成玄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倘若计较,你讨不了好。”

    杨不悔略略低头“我知道。”

    傅偏楼斜着眼睨着这人,他可还没忘记这个为了求仙问道欺瞒爹娘的“白眼狼”。

    但终究是当了他十辈子的下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杨不悔在想什么。

    少时自恃才华,不愿囿于凡俗,听闻陈晚风的事迹后,便寤寐思服、日夜想着能登仙门。

    不悔丢弃功名,不悔欺瞒爹娘,只念着事成之后,便可志得意满、风风光光地把他们接走。

    然而,不过几年,子欲养,亲不在。

    杨不悔悔得快疯了。

    每一世,对方都像飞蛾扑火般妄图向成玄、向清云宗报仇。

    哪怕这条命只能给那高高在上的仙门和道人添一点堵,也义无反顾,好似除此以外,再无他求。

    可恨,也很可悲。

    “想不到,清云宗行事这般无所顾忌。”

    裴君灵幽幽一叹,“我原只道那大师兄虚伪,门内弟子张狂,不曾想,已至如此。如今的道门”

    剩下的没说出口,但众人心中明白。

    如今的道门,难道独独清云宗会这般行事吗

    就连宣明聆也有些迟疑,他无法肯定,问剑谷弟子是否有谁也这般漠视凡人性命。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又有多少个永安镇的悲剧凡人莫非当真只如蝼蚁,任由修士妖兽践踏不成

    这样的道门有他们要求的道吗

    裴君灵细细观过他们神色后,忽而放下茶盏,托腮俯瞰窗外。

    花树繁盛,欣欣向荣。

    还没完,她忍不住想,宫主,你瞧,兴许,当真还有转机。

    就看这回拈花会,此处有几人能于卷中摘花。

    又有几人能力挽狂澜,于大厦之将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