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河寻了一个靠岸船夫，付了灵石后，苏禧青拽着小舒钻进船舱里面。
船夫站在船头摇桨，船只顺流而下，不消两天，便到了黎云关。
过了黎云关，天下皆太平。
这是于人族而言，对苏禧青这只狐妖来说，还不如青城山安全。
夜间风雨大作，苏禧青和小舒在前几天下船入境，于山林间穿梭，本来想晚上寻一个村庄借宿，没想到突遇暴雨，只好躲进山中的一栋破旧寺庙里。
寺庙大门的牌匾破破烂烂的，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让人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慢些，别摔到。”
苏禧青握紧小舒的手臂，扶着他上石阶，一旁山沟内的竹林刷刷作响，被雨水打得四处乱晃。
推开大门，无数灰尘扑面而来，苏禧青挥了挥手，拍散面上的灰尘，松了一口气。
一座铜身大佛坐在正中央，外面的金身斑驳不堪，年久失修，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光顾这里了。
苏禧青环视四周，从地上捡了三根长短不齐的香，点燃后，走到香炉前，弯腰拜了三次后，用左手插上香，将左边的香拔出来一截，其他两根香的香头持平。
脱下外袍扔到一边，苏禧青将地上的稻草堆积在一起，点上一把火。
他现在有灵力了，倒也不至于把自己弄得太过于狼狈，使用法术换回自己那套青衣后，苏禧青把小舒拉到身边，耐心教他怎么使用法术更换衣物。
小舒闻言，认真听苏禧青的讲解。
“懂了吗？”
“嗯。”
“去一旁换衣服去，我背过身子。”苏禧青说。
小舒摇了摇头。
“嗯？”苏禧青眼神疑惑，“穿湿衣服会生病。”
“哥哥帮我换。”小舒眨了眨眼睛，盯着苏禧青说。
额头挨了苏禧青一巴掌，小舒乖乖走到一旁换上衣服。
苏禧青弄出来一床被子铺在地上，随后躺了上去。
翻找赵寻山给他的那个储物戒，苏禧青意外发现，里面的一个红木盒子里，放着两颗果子，和当初他卖给医馆那两个很像。
不会就是那两个吧……
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手里了。
小舒换好衣服走了过来，直接躺在苏禧青身边，环住他的腰，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
苏禧青将他推开，向一旁挪了挪位置，小舒也跟了过来。
“你去那边躺着。”苏禧青指了指一旁的被子。
小舒闭上眼睛，佯装困倦得打了个哈气。
苏禧青捏住小舒的下颌，“真困假困？”
小舒抿了下唇，脑袋一歪，脸埋进苏禧青的怀里，“我睡着了。”
苏禧青：“……”好拙劣且自然的演技。
眼下，苏禧青已经完全把小舒当成自家小妹，耐着性子哄了他几句后，见他装睡到底，苏禧青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任由小舒枕着自己的肩膀，苏禧青拽起一旁的外袍盖在小舒身上，用灵力把他的湿发弄干。
大雨下了一整夜，破晓时分，才逐渐收敛，慢慢平息。
苏禧青醒来后，掀开衣服，把脑袋蒙在衣服里里的小舒叫醒。
小舒攀着苏禧青的肩膀，脑袋蹭了蹭苏禧青的脖颈，语气略微沙哑道，“早……小苏。”
苏禧青推开他坐起身，简单收拾一下，把火彻底扑灭后，他便带着小舒赶路。
附近荒郊野岭的，也没个人烟。
苏禧青从地上捡起一个小木棍，拿在手里时不时晃两下。
路过一片灌木丛的时候，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
“嗯？”苏禧青停下脚步。
小舒也察觉到附近的情况，明知故问道，“恩人，怎么了？”
苏禧青没有回答，顺着那味道走去，用木棍拨开杂乱潮湿的枝叶，却见一个和尚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嗯？这里有个和尚。”
苏禧青刚要上前，就被小舒拦住。
小舒的目光扫过那和尚的脸，随后转头看向苏禧青，语气顾虑说，“恩人，我们还是快些赶路，不要理会他了。”
“这……还是救一下吧。”起码是条人命。
苏禧青用小青砍断周围的灌木，将那和尚抬了出来，喂给他自己的血。
“看看附近有没有村庄，把他安置了我们再走。”
苏禧青说完，将那和尚扶了起来。
小舒见状，走上前说，“恩人，我来吧。”
苏禧青笑说，“他不沉的。我来就好。”
小舒轻轻嗯了一声，他慢步跟在苏禧青身旁，在苏禧青看不见的角落，狠狠剜了一眼那和尚的后脑勺。
刚送走一个鬼新娘，又来一个臭和尚。接二连三的桃花债，不要命一样往苏禧青身上赶。
小舒眸色阴沉，握紧手中的剑柄，想把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和尚杀了。
“小舒，帮我拿下我的武器。”
苏禧青转头，就见小舒眨着眼睛看他，乖声道，“好。”
一瞬间，苏禧青的心瞬间被萌化了，忍不住笑说，“小舒你好可爱啊。”
小舒闻言，唇角上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接过苏禧青递过来的木棍，小舒收回视线，乖乖跟在他身后。
两人顺着小路一直走，直到下午，才碰见一个小村庄。
两人的穿着一看就不像本地人，一位热心肠的大娘把两人迎进家门，为他们煮了两碗米汤。
把和尚扔到草席上，苏禧青接过大娘递过来的米汤一饮而尽，随后笑说，“谢谢。”
苏禧青扒开和尚的衣服，检查他的伤口。
一旁的大娘凑上来，语速极快地好奇问，“咋子这个和尚浑身是血嘞。”
苏禧青：“……”
苏禧青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讲，“大娘，您能再说一遍吗？”他有些没听清。
“我说，这个和善怎么全是血嘞。”
苏禧青抓住两个字眼，大概猜出了大娘话里的意思，随后笑说，“可能路上碰见狼了。”
“这郭莫有狼，但前段日子，窝见了好大一条蛇，豁，那么大条，好像成精了一样。”
蛇？
苏禧青眉头微皱，“什么颜色的？”
“太远惹，莫敢凑上去瞧，依稀见得是白花花一片。”
不会是贺停玉吧……
视线落在眼前半死不活的和尚身上，苏禧青合理怀疑，这家伙怕是遇见白蛇了。
大娘问他们几人是什么关系，苏禧青介绍说，“这是我小妹，苏舒舒。”
苏禧青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好烫嘴的名字。好像苏叔叔。
“这个……”苏禧青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和尚身上，笑说，“这是我从寺庙请回来的得道高僧法海。”
“得道嘞为啥子又受伤成这样？”大娘发出灵魂拷问。
“……啊……这个，可能是因为他还没过小青那关吧。”没有妖怪助他修行、乱他定力。
处理好和尚的伤口，缠上白布，苏禧青打水把自己的手洗干净。
他翻找储物戒，拿出一袋子灵石给大娘，劳烦她照顾好这位法海。
大娘是爽快人，接过灵石保证说，一定会照顾好他。
苏禧青笑了笑，便带小舒离开了。
等到天黑，那和尚醒来，却见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好了。
大娘见状，连忙上前，“长老你可算是醒嘞。”
那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和大娘道谢。
大娘连忙说，“不是我救得你诶，是一对兄妹。”
“兄妹？”和尚闻言，温声询问，“可否告知在下那两人的姓名。”
大娘想了片刻说，“那个小妹好像是叫什么苏舒舒来着……”
苏舒舒？
和尚默默记下这个名字，等他和大娘道别时，大娘拦住他，给了他一个果子，“那位道长给你留下的，说你吃完后，身体便能痊愈勒。”
握着手中的天阶玉果，他神色复杂，忍不住猜测那位恩人的身份。
不仅救了他，还将天阶玉果留给他养伤。
和尚素来冷清的眸子此时积蓄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黎城内。
今天是元宵节，街道红绸漫天，灯火齐亮，叫卖声不停。
他们前天到达的这里，知道元宵节有灯会后，他们特意停留下来，打算在黎城过完节再走。
客栈内，小舒抱着怀里的粉色长裙，面色复杂，“恩人……一定要穿吗？”
“这衣服多好看啊？粉粉嫩嫩的，像公主裙一样。”苏禧青一脸认真地说。
他是真的认为自己的审美没有任何问题，丝毫没有认识到这个死亡芭比粉是有多么致命。
小舒轻轻叹了口气，走向屏风后换上衣服。
“恩人。”
身穿粉衣的小舒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长发乌黑，皮肤白皙透粉，凭那一张清纯秀气的脸，生生压制住这件衣服的死亡颜色。
苏禧青站起身，自我肯定地说，“我就说这件衣服适合小舒。”
小舒腼腆地笑笑，随后拿起一条白色丝带，走到苏禧青面前，“恩人，帮我。”
“哦。好。”
苏禧青站在小舒身后，动作无比小心地将他垂下来的长发聚拢在一起，边系边柔声说，“若是疼了，你要告诉我。”
小舒唇角微微勾起，“好。”
从客栈离开，人群拥挤，苏禧青紧紧抓住小舒的手腕，防止两人走散。
街边有人表演猴戏，苏禧青站在人群外，看得格外认真。
不远处，身穿蓝色僧衣的和尚从人群中走过，突然，他察觉到一丝异样，越过人群，看向木台前，头戴帷帽、身穿青衣的男子。
“妖孽！”
苏禧青看得正认真，冷不丁地就听见一声喊叫，他转身刚要凑热闹，却见一个金钵直直向他砸来。
苏禧青：“……”
还没等苏禧青反应，小舒挥剑将那金钵打掉，刺耳的撞击声响起，长久不停。
本来聚集在一起的人群，瞬间四散而逃。
小舒双眼微眯，冷眼看那玉面和尚。自己没有杀他，对方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苏禧青还在状况外，他捡起地上的金钵，看向那个和尚，惊讶道：“是你！”
那和尚盯着苏禧青，“狐妖，还不束手就擒。”
苏禧青：“……”
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喊“狐妖”，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没有犹豫，几乎是瞬间，苏禧青扯住小舒的手腕，开始向远处跑去。
这和尚恩将仇报啊……自己好心救他，对方却要抓自己。
一段追逐过后，那和尚仍然紧追不放，知道那和尚是奔着自己来的，苏禧青反手将小舒推到巷口内，拿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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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
“阁下，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大打出手？”
他就是一只狐狸，这人和狐狸较得什么劲呢？
“杀妖还需要理由吗？”那和尚神色漠然地看向苏禧青。
苏禧青笑了。这家伙欺妖太甚。
和尚飞身上前，苏禧青也不怕怵他，挥剑格挡。
尹正初教他那些，他可还一直记得。
“你一只妖怪，怎么会临天宗的剑法？”
几招过后，和尚质问说。
“你管我？”苏禧青反问。
他不仅会临天宗的剑法，他还有蓝谷的毒药。
苏禧青三步踏空，挥剑直指那和尚的心脏。
和尚眉头紧皱，侧身躲避，见此，苏禧青嗤笑，拿出一把毒粉撒到空中。
死和尚。打不过你，耍阴得还玩不过你吗？
蓝谷谷主随身携带的毒药，自然是药到命除。
和尚躲闪不及时，吸进去些许，他抬掌打向苏禧青，空中的药粉被掌风带动，向苏禧青袭来。
帷帽的白纱挡住药粉。苏禧青脚踩地面，轻盈跃至十米开外，躲避那和尚的致命一掌。
和尚掌风凌厉，带着佛光，苏禧青虽然躲过去了，却被打出了一部分原型。
怀抱住自己的尾巴，苏禧青瞥了和尚一眼后，去巷口找到小舒，将他抱在怀里，翻墙逃跑。
——神经和尚，毒不死你。
回到客栈，苏禧青摘下帷帽扔到一旁，两只毛绒绒的狐耳露在外面，随着苏禧青的走动而轻轻抖动。
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苏禧青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前几天不该救那和尚的，就该让他自生自灭，死在山林里被狼叼走。
尾巴不自觉地摇晃，突然被握住。
苏禧青转头，就见小舒垂眸，扯着他的尾巴。
苏禧青：“……”
好了。现在他是狐妖的事情彻底暴露了。
将自己的尾巴拽了回来，苏禧青抱着尾巴身体靠后，和小舒拉开距离，“你走吧。”
尾巴被拽走，小舒不舍地蜷缩手指，他刚要上前，就听见苏禧青让他走，小舒面色不解，“为什么？”
“你也看见了，我是狐狸精。”
苏禧青指了指自己头顶的耳朵。
小舒闻言，疑惑道：“那又怎样？”
“你不害怕吗？”
“不怕。”
小舒微微摇头，迈步上前，再次扯住苏禧青的尾巴，面容羞涩地说，“毛绒绒的尾巴，捏起来软软的。”
苏禧青：“……”
小舒伸出双臂，环抱住苏禧青，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喜欢恩人。”
说完，他又看向苏禧青的耳朵，伸手就要捏住。
察觉到他的意图，苏禧青推开小舒。
小舒眼底霎时划过一丝伤心，委屈地盯着苏禧青。
苏禧青双臂环胸，摸了摸鼻梁。
这孩子不怕妖怪，不会也不是人吧。
现在这和尚追上来，看那架势，不会轻易放过他。
本来想在黎城多待几日的苏禧青，决定天不亮就离开这里。
苏禧青转身去收拾东西，尾巴随之摇晃，小舒的目光跟着游移。
苏禧青见此，忍不住唇角上扬，他左右摇了下尾巴，小舒的视线也左右移动，像盯着逗猫棒的小猫一样。
“过来。”苏禧青柔声命令说。
小舒闻言，乖乖上前。
苏禧青身体半靠在墙上，将尾巴移到小舒面前，笑问：“这么喜欢？”
小舒点点头，脸色微红说，“恩人，我想抱抱你。”
苏禧青：“……”
直觉不是简单的“抱抱”，苏禧青挑了下眉，“你想怎么抱？”
小舒抿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想抱抱狐狸。”
“真得想抱？”苏禧青勾唇问。
“可以吗？”小舒眼神期待地问。
“当然不可以。”
苏禧青抬手，用手背轻轻拍了一下小舒的额头，“想什么呢你？快收拾东西，等下我们就离开这里。”
小舒捂着额头，眨了眨眼睛，“……哦。”
天不亮，两人乘着马车从黎城离开。
马车内，小舒躺在苏禧青的腿上，轻声道，“恩人，睡不着。”
“睡不着数绵羊。”苏禧青淡声说。
“不会数绵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恩人……”小舒打断他的话。
“又怎么了？”
“抱着尾巴就能睡着了。”
“……”
合着在这里等他呢。
苏禧青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小舒的脸，“就你事多。”
心满意足地抱住毛绒绒的大尾巴，小舒盖着苏禧青的外袍，躺在他的腿上，乖巧地闭上眼睛。
马车在郊野疾驰，过了几天，在一个小破城池停下。
两人安顿下来后，苏禧青带小舒上街买些东西，“小舒，你拿着果子去医馆换些灵石，然后在医馆等我。”
小舒乖声说好。
等苏禧青离开后，小舒刚要去医馆，却听人在身后喊他。
“你叫小舒？”
小舒转身，却见那玉面和尚站在他身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手中的天阶玉果。
小舒嗤笑，“是啊。”